59、了無痕
坤寧宮。
天熱, 多動一絲都是懶的,皇后榻上瞇著, 兩個小宮女揮著扇,因屋角湃了冰, 小宮女動作又輕柔,因此倒也睡的下去。
屋簾一掀,蘭云匆匆入內(nèi),見皇后似有些睡著,遲疑了一下,還是輕喚,“娘娘。”
皇后嗯了一聲, 微一睜眼, 見蘭云神色有話,便一揮手,兩個小宮女連忙行禮下去。
“娘娘,”蘭云上前執(zhí)了扇子, 盡量緩下聲調(diào)和語速, “春蕪宮那邊有動靜。”
皇后再一睜眼,眼里露出警覺。
蘭云輕搖手中扇子,繼續(xù)道,“中午,盯著偏門的小西子看見寧王府的那位進(jìn)了宮,因那姓林的太監(jiān)奸猾,不敢太跟得近, 但看那方向,是往春蕪宮去了。”
皇后聽到這里,眼中現(xiàn)出一絲不耐之色,蘭云趕緊加快,“才剛那宮里的一個宮女,叫媚如的,去了夏粹宮兩次,好像都送的東西,第二次去的時候,甚不高興的樣子,奴婢已著夏粹宮里的人打聽了,這第二次,是貴妃命她替那劉宜人送的禮……”
皇后鼻中哼了一聲,“前幾次,不也都送過,不過是些平常物事,很難攤派。”
蘭云湊上,將那扇子放在膝上,聲音透出一股緊張和興奮,“娘娘,這婢子此次送的,卻是那瑞云絲做的錦帕啊!恰和那娃娃…一般的料子!”
皇后聽著,半撐著坐起,抓住了蘭云的手,“你可探的清楚了?”
蘭云點頭,“是,娘娘,您說可巧?天賜的機(jī)會啊。”
皇后心跳加速,看了蘭云一時,又躺下,聲音透出一絲猶疑,“別回有詐吧?”說著看向蘭云,“你再命人去春蕪宮探探,看徐妙飛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近幾日,可有查什么人?!”
蘭云點點頭,慎重道,“奴婢省得。”
皇后喃喃著完全躺倒,“若沒有,到是時候把蓋子揭一揭了。”
青廷從壽玉湖邊亭子出來,即趕赴輝王府,參加與青煜約好的會面。
席間,青煜引薦了一些有心投靠的臣子,青廷,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yīng)付,杯酬交錯間,到也游刃有余。只,或在飲下那酒的一瞬,或在聽了某個詼諧笑話,眾人大笑的空隙,青廷但覺自己平靜面皮底下,一道傷口橫著,看不清深淺,只每笑一下,便撕扯出所有疼痛,直襲向胸口。
又有一人向他這邊,說出幾句恰到好處的恭維話,青廷一笑,直看向那人,那人誠惶誠恐的站起身,青廷嘴邊,抹過一絲笑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酒液,便如一道火舌,舔著內(nèi)腑而去,青廷對那人和煦笑開,“姜大人,坐!”
青廷回到王府,已是晚間。舉步便往子鈺的院落走去,到了門口,看著屋內(nèi)明明暗暗的燭光,卻忽感到情怯,腳下那再熟悉的幾步,便再也邁不出去。
恰馬嬤嬤從偏房內(nèi)出來,見他怔在那里,不由奇怪,上前輕問,“王爺?”
青廷仍凝視著內(nèi)屋,馬嬤嬤以為他二人拌了口角,斟酌著說道,“宜人不知王爺今日會來,并未預(yù)備澡水,要不要老奴……”
青廷知她已回來,心終于重重放下,嘴邊,卻泛過不知名的滋味,“不用,我進(jìn)去看看。”
馬嬤嬤一楞,見他緩步入內(nèi),不知他留還是不留。
青廷推開房門,子鈺正背身躺著,似已睡著,只那桌上的燭,還燃著。
青廷頓了一刻,剛要走近,卻見她下了炕床,行了禮,垂首站在那里。
青廷頓停下腳步,看向她,那里恭謹(jǐn)站著,似遠(yuǎn)了十萬八千里去,心中升起惱怒,“你抬起頭。”
子鈺便抬起頭,只眼睛還低垂著,并不與他交接,青廷見她,一張臉也無甚顏色,清清冷冷的,整個人玉雕的一般,疏離,而沒有生氣,青廷隱隱感到那撕扯了一整個午后的傷口,終汩汩流出血來,聲音也因發(fā)啞而干澀,“孤要更衣。”
子鈺局促了一下,別過臉,“妾身,累了。”
青廷惱怒至極,所有的血都上涌,沉默了片刻,冷哼一聲,轉(zhuǎn)身疾步出去。
子鈺待他出去,上前掩了內(nèi)屋房門,背靠著那門,緩緩溜下,眼淚,再也止不住的傾盆而下,用手背堵住嘴,她哽咽著不肯哭出聲。深深的咬下,全身顫抖的不能自已,婆娑淚眼中,她彷佛看到一張網(wǎng),綿密的籠住自己,細(xì)細(xì)糾纏——這就是命吧,任你怎樣掙扎,都是躲不開、掙不脫的狹路相逢。
回去不知又躺了多久,房門忽被踹開,子鈺驚跳得坐起,青廷一身陰沉狂躁的站在那里,兩人兩兩相望,彼此將對方的傷痛和狼狽看到清楚。
青廷疾步上前,將她拎起,又深深壓下,使力捏住她下巴,青廷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沙啞,“你是我的!”
第三日,麗妃流產(chǎn)。
皇后聽到消息時,唬得要跳起來,急招了蘭云過來,“可有何消息?”
蘭云搖頭,“皇上、太后都過去了,娘娘您也得趕緊的。”
皇后急忙的穿戴,臉色因緊張而發(fā)白,“具體情形怎樣?”
蘭云手中熟練而迅速,聲音也微微發(fā)顫,“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咱們的人,并沒有動。”
皇后稍放了點心,“沒動就好,沒動就好,”又沉吟道,“就是說,有可能是那邊……”
蘭云點點頭,“會不會是徐貴妃沒忍得住,先動手了?”
皇后的心,立時跳的咚咚的,心中又喜又怕,一把抓住蘭云的胳膊,“快,去麗妃那看看去。”
夏粹宮一團(tuán)的混亂,太醫(yī)院的三個太醫(yī),宮門口一溜跪了一排,個個低垂著腦袋,大太陽底下抖瑟著寒顫。剛一入殿,就聽太后惱怒的喝罵,“廢物,都是廢物!”
和帝皺眉立在一邊,上前扶住太后,“母后……”回頭看到皇后入內(nèi),眉皺的更深,“你怎么才來!”
皇后連忙上前,就著和帝的手,接扶住了太后,“母后!”
太后橫了她一眼,微推開她手,陳嬤嬤趕緊接過,化解了些微尷尬,太后伸頭看向內(nèi)寢,恰一個小宮女急匆匆奔出,太后喝問,“麗妃怎么樣了?”
小宮女嚇的連忙跪倒,“奴婢不知,太后娘娘饒命。”
太后氣極,陳嬤嬤一腳踹過,“什么饒命,混說的什么!”
小宮女直嚇得暈了過去,此時,里間太醫(yī)疾步走出,到和帝面前跪下,“微臣無能,沒能保住麗妃娘娘這胎。”
太后雙眼一黑,急匆匆上前,顫問道,“麗兒,麗兒呢?”
那太醫(yī)額間全是冷汗,“麗妃娘娘并無大礙,調(diào)養(yǎng)一頓時間即可康復(fù),”
太后方稍稍緩解,不住念佛。
那太醫(yī)又遲疑繼續(xù)道,“只是,以后,怕難再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