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案搬過來的楔子
    她老了。
    每天有多少時間用來回憶，已經(jīng)不曉得了。有時候想著想著歪著了，夢里那些遠遠近近的影子，真實的仿佛可以一把抓到；猛得醒了，總要恍惚一陣，才想起來：那些影子，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那些她曾經(jīng)傷害過的；那些愛她的，那些她愛的，都已經(jīng)成了鬼了吧？
    老了，不怕鬼了，相反，她想念他們，每天總是迫不及待得入夢，貪婪的呼吸往事的熟悉——
    “來吧，到我們這兒來吧，你老的已經(jīng)早該死了……”那些影子說，“嗤，難道你還怕？”
    我怎么會怕，我怎么會怕，我已經(jīng)寂寞了這么久，我怎么會怕！只是——
    先帝啊，到了那里，我該如何面對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很好，藍得一絲云也無，初春的陽光甚是明媚，輕輕地撫在慈寧宮殿墻的黃琉璃瓦上，如音符般，閃過一溜金芒。
    許是還有些料峭春寒，守在殿外的太監(jiān)宮人們還是夾襖穿戴，個個皆如木偶泥塑般靜直站立，沒有一絲聲響。
    慈寧宮的管事姑姑德芬一早就晨起忙碌，今日是太后傳見新選入宮貴人的日子，可眼見已是近午，太后還沒有叫傳，不禁有些著急，遂喚身邊的宮女冬禧前去問探。
    一時冬禧來了，福身道，“娘娘用完早膳，盹了一下子，才剛起來。馮姑姑請您再等一刻，便可傳喚?！?br/>     德姑姑皺眉，“娘娘現(xiàn)在越發(fā)喜歡困頓，杜蘭也是，哪能由著娘娘睡？”又吩咐道，“時辰到了，你便去吧?！?br/>     冬禧剛要應(yīng)承，德姑姑卻轉(zhuǎn)身，“得了，還是我去吧，你去殿內(nèi)看著些。”
    德芬剛到了宮巷角門，卻聽見外面隱隱有吵嚷，心內(nèi)冷笑，命跟著的小太監(jiān)開了門，自己跨出門去，見敬事房的李福田皺眉站在一邊，便喝道，“李福田，怎得這般吵嚷？”
    這李福田是敬事房的五品掌事太監(jiān)，今日奉命領(lǐng)著十二名新選入宮的貴人拜見太后，因等得久了，恰又有一名新選的田美人感了時氣，便有人開始拿這生事，正不開交的時候，恰德姑姑來了，李福田見是她，雖有點子緊張，還是不由松了口氣，當(dāng)下垂首到她耳邊說了,便躬身侍立一旁。
    德姑姑一眼撇去，見十二人分兩隊站了，中排一名女子卻跪在地上，低頭垂淚，打頭兩個一著榴紅，一著鵝黃，榴紅女子正襟低首，鵝黃女子嘴邊含笑，輕輕得意。
    “怎么，現(xiàn)在的新人都如此放肆，在慈寧宮外也敢喧嘩？”德姑姑直視李福田，全似并未留意那些女子。
    李福田見德姑姑還是沖他,頗覺無奈，看了一眼田美人和打頭的鵝黃女子，后者沒事人一樣的站著，只嘴角難掩得色。
    “德姑姑，只是新封的田美人感了時氣，您看……”
    德姑姑這才好像突然看到田美人一般，眼光輕輕掃過，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道，“既然是感了時氣，怎能覲見？”陡地拔高聲調(diào)，“李福田，你怎得還將她一起帶了過來？糊涂！”
    “是，”李公公的腰更彎了幾分。
    “回姑姑，這卻并不關(guān)李公公的事，”第二排的錦藍女子忽然出聲，想了一想，道，“田妹妹也是適才風(fēng)里站著……”
    “哦？”德姑姑發(fā)現(xiàn)她站得本就比其他人靠外了些，似乎剛就說過話，想到剛才李福田說起,似正是她提醒,那打頭的黃衫女子才借機挑起田美人生病,不能晉見之事,遂興味頗濃的走到錦藍女子面前，“貴人是說,太后讓大家等得久了？”
    “不是的”，錦藍女子微一躬身，抬起臉龐，語調(diào)卻仍舊不卑不亢，“姑姑，能夠覲見太后娘娘是我等的福分，即使等得再久也甘之若怡！田妹妹身子嬌弱，可她也是一片赤誠之心，望姑姑明察。”
    德姑姑心內(nèi)冷笑，知她實是不想因自己得罪李福田,便盯著錦藍女子，一時沒有說話，忽想到剛才鵝黃女子的輕輕得色，便忽然一笑，微微讓過半身，“老奴不敢受貴人的禮,請問貴人叫什么名字？”
    “回姑姑話，小女程秀儀，御封敏美人，賜居永常宮賀修儀下?！?br/>     “嗯，果然是心思敏捷?！钡鹿霉幂p輕轉(zhuǎn)身，側(cè)向鵝黃女子，似閑閑一問，“剛才也是您發(fā)現(xiàn)她生病的了？”
    “回姑姑話，發(fā)現(xiàn)田美人生病的是小女，”這邊廂鵝黃女子見程秀儀得了彩，好像巴不得有這一句問話一般，果然搶先答道。
    “貴人是？”
    “小女何慧瑩，御封婕妤，賜居仁玉宮?！?br/>     “姓何？兵部尚書何祚是……”
    “正是家父。”
    德姑姑此時心中已有了計較，沉默了半晌，似又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依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回姑姑話，如敏美人所言，田美人并非故意生病，乃身子骨弱，其心可憫，”說罷斜了敏美人一眼，像是怪她搶了自己的功勞，“李公公，李公公也是才發(fā)現(xiàn)……依小女之見，只把田美人送回休養(yǎng)便可?！闭f完，惴惴的看了德姑姑一眼。
    德姑姑并未答話，走向李福田，“李福田，你好人緣啊，都為你說話。”
    “老奴不敢?！?br/>     “傳人把田美人送回，其余人等隨我入殿?！?br/>     “是！”眾人齊答。何婕妤舒了一口氣，得意地撇了眼仍萎頓跪地的田美人和身后的程秀儀，程秀儀只是淡淡一笑。
    “李福田，”德姑姑忽然出聲，并未回頭，但句句有聲，“告訴田美人，好生休養(yǎng)，改日太后娘娘單獨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