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道揚(yáng)鑣
碼字不易,請支持正版!高盼咬著下唇,有些不太自信地說:“姐,能賣掉嗎?”
“能吧,這么多人,咱們這份量也不算多?!庇辛俗蛱斓慕?jīng)驗(yàn),她今天把份量弄得少了些,盡量不剩下。
高盼惴惴不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棉紡廠寬敞氣派的大門,從鐵柵欄門望進(jìn)去,能看見里面半舊的高大廠房,還有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花壇,幾株茂盛的夾竹桃正開著艷麗的紅色花朵,里面的環(huán)境干凈又整潔,在這里工作應(yīng)該特別好吧,起碼不用像她們姐妹一樣曬大太陽,每個月還有固定的錢拿,高盼心想。
終于,鈴聲響了起來,工廠下班了,穿著清一色深藍(lán)色襯衫制服的工人出來了,他們臉上洋溢著自信與從容的笑容。有人直接騎車離開,有人停下來開始買東西。高盼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過來幫忙了。
幾乎沒人見過這樣的涼拌菜,有人好奇地問是什么,高涼解釋說是涼拌菜,并熱情地勸說人們免費(fèi)試吃,有人懷著好奇心吃了一口,還沒說話,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jìn)來:“呀,你還真來賣涼拌菜了?”
高涼和高盼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張有點(diǎn)熟悉的臉龐,這人應(yīng)該是李俊毅的朋友,俊偉生日那天一起吃過飯,不過高涼只記得他的外號叫旺旺,不知道具體名字,她不可能叫人綽號,便笑著點(diǎn)頭打招呼:“是的。你下班了?”
汪彥君身上穿著棉紡廠的工服,跟普通工人深藍(lán)色的襯衫不一樣,他的襯衫是淺藍(lán)色的,不過左邊胸口同樣繡了紅色的棉紡廠logo,看得出來工種不太一樣,他探頭往高涼的推車?yán)锟戳艘幌拢骸昂芏嘈缕贩N,我都沒吃過,可以嘗嘗嗎?”
高涼笑:“當(dāng)然可以?!?br/>
汪彥君每種都嘗了一點(diǎn),然后說:“每樣都給我來點(diǎn),稱兩斤?!?br/>
“自己夾吧?!备邲鲒s緊遞過夾子讓汪彥君自己夾菜。
汪彥君一邊夾菜一邊對身后的同事說:“你們也買點(diǎn)嘗嘗吧,味道很不錯,這種天吃涼拌菜最開胃了,省得回家開火做菜。老板是我朋友的妹妹,菜做得絕對干凈衛(wèi)生,放心買吧?!?br/>
高涼笑著補(bǔ)充:“菜都是我下午剛做好的,絕對新鮮?!?br/>
汪彥君一帶頭,不少人圍了過來,試吃過后,發(fā)現(xiàn)口味果然出奇地好,而且價格也不算貴,于是這個買一斤,那個要半斤,高涼和高盼瞬間立即忙得不可開交起來。汪彥君也沒馬上離開,退到推車后面,看著高涼賣菜。高涼準(zhǔn)備的菜不多,只有十幾斤,十幾分鐘就賣光了。
汪彥君等她們賣完才說:“我說了吧,我們廠里人的購買力是相當(dāng)強(qiáng)的,你這量有點(diǎn)少,完全可以再多做一點(diǎn)。我走了,再見!”
“等等,大哥,今天的菜就送你吃吧,這錢還你?!备邲鼋凶∷贸鰞蓧K錢遞給他。
汪彥君看著她:“這是干什么?怕我付不起錢?”
高涼真誠地說:“不是,今天多虧了你幫忙。你是俊毅哥的朋友,我第一次過來,是該請你吃的?!苯裉烊舨皇峭魪┚龓兔?,她的菜肯定不會賣得這么順利。
“不用,我昨天已經(jīng)吃過了?!蓖魪┚龜[擺手,推著車走了。
高涼愣在原地,昨天吃過了是什么意思?昨天她沒見到汪彥君啊——等等——昨晚李俊毅說幫她賣了那些菜,難道是他拿去送給朋友吃了,今天早上給她的錢是他自己的?高涼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高盼看著姐姐愣在原地發(fā)呆,便小心地問:“姐,怎么了?”
高涼回過神來:“沒事,我們回去吧?!?br/>
回家的路上,高涼一直都在想李俊毅幫自己買單這件事,要不要跟他說呢,其實(shí)他真的不需要這么幫自己,這點(diǎn)損失她還是負(fù)擔(dān)得起的。但李俊毅繞了這么一大圈幫她,明顯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如果把錢退回去的話,雙方都會很尷尬吧,要怎么才能還得起這個人情呢。
吃過晚飯,弟弟妹妹們又到俊偉家看電視去了,高涼洗了澡,也搖著蒲扇過去了。一屋子人都聚精會神地圍著一個比兩個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彩電看《射雕》,除了自家弟妹,還有附近幾家的小孩,王奶奶和俊偉也饒有趣味地在看,唯獨(dú)不見李俊毅。
高涼隨口問:“俊毅哥又出去了?”
李俊偉答:“在他自己屋里看書。找他有事?”高涼似乎從沒主動找過他哥。
“哦,沒事。”高涼也沒好意思去找李俊毅道謝,雖然道個謝非常有必要,還是碰上了再說吧。
王奶奶熱情地邀請她:“涼涼來坐,看一會兒電視?!?br/>
高涼不好直接就走,留下來看了一集電視,她實(shí)在太困了,再精彩的劇情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她便起身出門來,準(zhǔn)備回去睡覺。院子里沒有燈,只有月光,接近滿月,銀色的月華如水銀一般傾瀉下來,鋪滿了整個院子,將一切都籠得朦朦朧朧的。有人在院子里抽煙,火光一閃一閃的,高涼不能確定是誰,就沒說話,對方先開口了:“不看了?”
高涼聽出是李俊毅的聲音,她走近兩步:“俊毅哥,你沒去看電視?”
“早就看過了。中午的菜是你做的?挺好吃。”
高涼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笑:“謝謝!”
李俊毅又問:“今天下午菜賣得還順利吧?”
高涼忙點(diǎn)頭:“挺好的,很快就賣完了。你那個朋友幫了我不少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好意思問。是不是你跟他說的,讓他去幫我的忙?”
李俊毅輕笑了一聲:“他叫汪彥君。我就跟他提了一下,讓他照顧點(diǎn)你的生意。他真過來了?”
“嗯,來了,幫了我的大忙,謝謝俊毅哥!”高涼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將替自己買單的事問出口,“那我先回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br/>
李俊毅突然叫住她:“高涼,你想不想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
高涼停下來,詫異地說:“穩(wěn)定的工作?”
李俊毅“嗯”了一聲:“我有內(nèi)部消息,鐵道部今年要招一批乘務(wù)員,通過考試才能進(jìn)。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幫你報個名?!?br/>
高涼一聽,頓感十分意外,鐵道部的工作那可是打不破的鐵飯碗,多少人擠破腦袋想進(jìn)去,可是進(jìn)鐵道系統(tǒng)那是非常難的吧,除了從學(xué)校分配過去的,一般都是內(nèi)部職工子女頂替上去的,怎么可能輪得上自己?李俊毅雖然這么簡單說一句報名,不知道要求多少人,她可沒那么大臉給人找那么多的麻煩。高涼搖頭說:“算了吧,不用?!?br/>
這下輪到李俊毅詫異了:“為什么?”這么好的單位,福利待遇都好,誰不愿意去啊,就怕沒機(jī)會。
高涼誠懇地說:“乘務(wù)員的工作都是在火車上來回奔波,我擔(dān)心照顧不上弟弟妹妹?!边@倒是實(shí)話。
李俊毅想了想,點(diǎn)頭:“說的也是,他們都還小呢?!?br/>
高涼小心地問:“俊毅哥你自己怎么不去?”李俊毅在火車站當(dāng)搬運(yùn)工,那都是臨時工,又累又賺不了多少錢,高涼其實(shí)挺意外他居然去做這個的,他家應(yīng)該有足夠的能耐給他安排一份既輕松待遇又好的工作吧。
李俊毅彈了下煙頭:“暫時沒想定下來。我跟朋友約了一起做點(diǎn)事,在等資金到位?!?br/>
高涼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對,國家現(xiàn)在正在進(jìn)行計劃經(jīng)濟(jì)改革,市場經(jīng)濟(jì)越來越活躍,處處都是商機(jī)??∫愀缂佑停 彼洸磺迥且皇览羁∫愫髞淼降赘陕锶チ?,只知道他做生意去了,李俊毅這樣的人,從來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有想法有魄力,不走尋常路也很正常。
李俊毅嘴上叼的煙差點(diǎn)掉下來,他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這話居然是從高涼這個小姑娘嘴里說出來的,多少男人平時都不怎么關(guān)心經(jīng)濟(jì)形勢的,這小姑娘不簡單啊。
高涼實(shí)在覺得累,打了個哈欠:“我要回去睡了,俊毅哥再見!”
“早點(diǎn)睡?!崩羁∫銢]有挽留她,只是在淡淡的月色中看著這個單薄纖瘦的女孩,有著跟她年齡不相符的成熟,仿佛父母過世,一夜之間就完全長大了,明明還沒成年,就得全權(quán)肩負(fù)起三個弟妹的生活和未來,有點(diǎn)叫人心疼,同時也叫人佩服。
高涼走到自家院子里,突然又轉(zhuǎn)過身來:“俊毅哥,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菜可以跟我說,我會做很多菜?!?br/>
李俊毅聽見這話,忍不住開了個玩笑:“免費(fèi)嗎?”
高涼說:“當(dāng)然?!?br/>
李俊毅說:“開玩笑的?;厝ニ伞!?br/>
高涼搖搖晃晃地進(jìn)屋睡覺去了,畢竟第二天還得早起。高涼起早貪黑拼命賺錢的日子就這么開始了,每天凌晨三點(diǎn)起來做涼拌菜,早上出去賣一陣,回來休息一下,下午繼續(xù)做菜,再去棉紡廠擺攤。李俊毅的面子真是特別大,汪彥君那邊主動幫高涼助了幾天威,見客源穩(wěn)定了才沒再來。
早晚的攤位都有了固定的客源,生意好得出奇,每天的菜都不愁賣。高涼每天累得就只想睡覺,然而錢也是實(shí)打?qū)嵸嵉搅?,每天都能賺二三十塊。數(shù)著錢的時候,高涼覺得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再苦再累的日子,有奔頭就有動力。
高珊心疼地看著被胃癌折磨得瘦成皮包骨的大姐,她就像風(fēng)中的一盞殘燭,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唯有眼睛是清亮的,她禁不住喉頭一哽,在大姐的希冀中緩緩搖了搖頭,艱難地吞咽一下才發(fā)出聲音:“沒有找到?!彼穆曇艉苄?,生怕大聲了會吹滅了她的生命之火。
高涼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淚水再次洶涌而出。高珊抓住她放在被單外骨節(jié)分明的手,哽咽著說:“大姐,電視臺還在幫我們找,說不定很快就找到了,你別急,再等等?!?br/>
高涼閉一下眼,兩顆豆大的眼淚順著眼角滾了下來,就怕等不到了,她動了動嘴唇:“照片。”
高珊趕緊從床頭拿起一個相框遞過去,高涼抖著手接過來,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相框里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三個女孩一個男孩,最大的是十八歲的自己,其次是十六歲的大妹高盼,再是十三歲的小妹高珊,最小的是不足十歲的弟弟高強(qiáng),相框的角落里還鑲著兩張黑白寸照,那是他們父母的證件照,爸爸年輕帥氣,媽媽美麗端方。那曾經(jīng)是多么幸福美滿的一家,現(xiàn)在早已支離破碎,父母英年早逝,大妹下落不明,小弟早夭,現(xiàn)在她也要跟父母小弟團(tuán)聚了。
高涼淚潸潸然,抓著小妹高珊的手,哽咽著說:“珊珊,以后只剩你了,要找到盼盼?!?br/>
高珊痛哭出聲:“大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二姐的?!贝蠼阕詈蟮男脑甘钦业绞ヂ?lián)系多年的二姐,她想了很多辦法,始終都沒有二姐高盼的下落。
當(dāng)晚,高涼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晨曦初露的時候,她因器官衰竭離開了這個令她充滿了遺憾和悔恨的世界,也終于擺脫了病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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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冰涼的東西落在額頭上,冰得高涼頭腦一陣清明,她倏地睜開眼,看見了一張久違的熟悉臉龐,她嘴角一陣哆嗦,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顧不上自己正臥病在床,抓住對方的胳膊一用力,居然坐了起來,然后伸手抱緊了對方,“哇”一聲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盼盼——”
高盼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任由大姐抱著自己,大姐從來都要強(qiáng),感情不外放,除了爸媽去世,她還從來沒見大姐哭過。正在屋外換煤球的高珊和坐在小板凳上吃冰棍的高強(qiáng)聽見屋里的哭聲,紛紛跑了進(jìn)來,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大姐,你怎么了?”
高涼聽見他們的聲音,頓時停止了哭泣,睜開眼看向聲音的來源處,眨了幾下眼,才看清只有十多歲的高珊和**歲的高強(qiáng)站在床邊,正一臉驚慌地看著自己。高涼望著小妹小弟,又轉(zhuǎn)過眼來看眼前的大妹,才發(fā)現(xiàn)高盼也是十幾歲的樣子,原來不是真的,高盼沒有回來,這只是一個夢,她的眼淚又洶涌而出,很快就模糊了雙眼,她低下頭去,雙手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三個小的不知道大姐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都小心翼翼地安慰著她,高涼張開雙臂,將弟妹三個全都摟住了,哽咽著說:“對不起,大姐對不起你們。”
高珊和高強(qiáng)年紀(jì)小,都被大姐的情緒感染了,忍不住嗚咽起來。高盼年紀(jì)大一些,她只是鼻子有些發(fā)酸,等大姐哭聲低了下去,這才說:“姐,你放心去廣東吧,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