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坡巷這處是兩進宅院,有著南地特有的纖巧精細,進門一道粉白影壁,上邊一波蓮葉戲荷減地平雕。
    不像北邊那樣喜歡圓形或者菱形圈邊圖案,這邊就像一幅畫在墻上。荷葉卷邊婉轉(zhuǎn)荷花姿態(tài)嫵媚,鯉魚拱身如曲,魚尾長長拖出波浪水珠。
    麥穗留步看了許久,贊嘆“這花兒真漂亮,魚也肥。”
    姜采萍欠身在旁邊領(lǐng)路伺候“小姐喜歡就好，這邊宅院沒有北地寬綽，大人怕小姐住不慣,找了許久才找到這處地方大價格合適的。”
    影壁旁邊一溜深青磚墻,上邊垂落長長短短濃綠，桔紅花朵在濃綠中團團簇簇懸掛。走近細看擠擠挨挨花朵像嗩吶,瓣開五朵里邊濃濃艷紅，外邊鮮鮮桔黃，襯著濃綠艷麗異常。
    姜采萍看麥穗托起一串，笑著介紹“這個叫凌霄花,小姐趕的好還有半月多花期。”
    姚茶牽起麥穗手“先回屋洗漱，趕了二十多天路洗洗換身衣裳。”
    陳長庚和齊王齊澤合議完急匆匆上馬回家,原本他想親自去接麥穗,可是大殿下被封太子后，處處防備壓迫齊王,而且齊淵年事已高,留給他們時間不多才緊急密謀。
    再說,陳長庚騎在馬上心里冷清，齊建業(yè)也不算防錯，這天下原本就沒打算讓他坐。
    想要快馬加鞭飛回姐姐身邊，偏偏煙州這地界河流縱橫，石橋街巷窄窄，實在不能縱馬奔馳。又是四個月零八天沒見姐姐，陳長庚心焦的很好不容易能小跑一會，偏偏幾尺寬窄街忽然出現(xiàn)一個寬大魚簍。
    耐著性子扯住韁繩踩著噠噠噠青石板，又花費小半時辰才到家。急匆匆進門繞過花墻，進垂花門走十字青磚漫路，綠紗糊窗的正屋坐著心心念念的人兒。
    “姐姐”扔了馬鞭進去喜笑顏開，一把抱起麥穗“想你了”
    麥穗濕漉漉頭發(fā)虛虛挽著還沒干，被陳長庚風(fēng)一樣沖進來抱住。陪坐一邊的姚茶挑起柳葉細眉，陳長庚在麥穗面前是這樣的無端端想起以前在宮里養(yǎng)的小奶狗在主人面前撒歡。
    “姐姐嫁妝我都準(zhǔn)備好了，廖將軍做媒，咱們五日后成親好不好，我等不及了。”窩在麥穗脖頸臉頰蹭著撒嬌。
    麥穗無奈笑笑，拍拍陳長庚肩膀“家里有人。”
    陳長庚轉(zhuǎn)頭看見姚茶站在一邊，那眼神直接是你怎么還在
    “見過大人”姚茶笑微微屈膝，心里拿刀扎陳長庚請我去接人的時候怎么不嫌棄
    人家不告退陳長庚也不好直接攆人，放開麥穗轉(zhuǎn)拉起手到上首安坐“起來吧”
    姚茶笑微微起身，那笑容好像尺子量的一樣恬淡標(biāo)準(zhǔn)，起身半坐在下首稟報“小姐剛來”聽見姜采萍稱小姐，姚茶就知道陳長庚要明媒正娶麥穗，而不是當(dāng)做童養(yǎng)媳直接紅燭圓房。
    “茶兒，說好咱們重做姐妹的”麥穗在上邊阻止。
    姚茶對麥穗一笑，甜香純潔好像梔子花開“知道了”然后轉(zhuǎn)過來標(biāo)準(zhǔn)笑容對陳長庚，“麥穗剛來我想著要去拜訪大人舅舅家，所以給麥穗沐浴更衣。”
    陳長庚這才有心情仔細看麥穗衣著，襖裙換成這邊襦裙，肉粉底淺茶色小團花直領(lǐng)上襦，粉綠底綠到發(fā)白暗花下裙，一條紅綢腰帶系在腰間，打成蝴蝶結(jié)細細垂下，胳膊上搭著腰帶同色紗羅。
    既醒目又襯麥穗膚色，可陳長庚不喜歡。他的妻子不必學(xué)這邊矯揉做作女孩兒氣，他的姐姐就是陽光明媚燦爛若山茶。
    “不用學(xué)南地這邊裝扮，姐姐以前就很漂亮，還有女兒家金貴，沒有說還沒進門去丈夫舅舅家拜訪的道理。”
    這么護著姚茶挑眉，好吧你喜歡就行。多少武夫打到京城，紛紛為自己尋嬌納新，陳長庚這樣，姚茶替麥穗兒開心。
    姜采萍從外邊進來領(lǐng)著兩個十四五歲丫頭，手里端著燙斗、火盆、毛巾，準(zhǔn)備給麥穗烘發(fā)，看見陳長庚忙行禮。
    姚茶看這邊沒自己什么事兒，起身告辭剛走到院里，齊王齊澤派人來送禮，說是知道陳郎中鄉(xiāng)下妻子來了，怕伺候不周特意送個美人幫忙伺候。
    陳長庚臉色坦然，跪在門外拒不接受“長庚此生得麥穗一人足矣。”
    那太監(jiān)是前朝留下的，好不容易謀到齊王府上差事，第一次辦差又是送美人的差使，原以為會順順當(dāng)當(dāng)拿賞錢回去復(fù)命，誰知道竟然給人堵在門外
    不過一個五品郎中，王爺看中是他的福分沒想到這么不識抬舉。太監(jiān)說了幾句好話，陳長庚巍然不動，太監(jiān)生氣拿著拂塵指著陳長庚罵，直把自己當(dāng)王爺了。
    麥穗在院里聽了兩句不能忍，什么玩意兒敢罵她弟弟，但是早在姚家麥穗就學(xué)會了忍耐，陳長庚跪她也出去陪跪“這位大人不是我家長庚不要，實在我家養(yǎng)不起，王爺真要送不如把這位姑娘一輩子吃穿也送來”
    太監(jiān)揉揉耳朵，自己聽到了什么
    陳長庚心里暖洋洋，悄悄在袖子底下勾住麥穗手，麥穗捏捏他示意別怕。
    麥穗跪的筆直昂著頭“長庚每個月就那點銀子得租宅子養(yǎng)下人，將來還要養(yǎng)孩子，家里還有人情來往真沒錢多養(yǎng)一個。”
    再不行麥穗心一橫“還是王爺看我家長庚不順眼，故意多派個人來吃窮我家”
    個頭不到麥穗耳朵，身形纖細能臨風(fēng)而飛的美人
    麥穗扯起袖子哭“哪有這樣送人禮的，送金子銀子不好送張嘴”
    太監(jiān)好像有點道理
    姚茶，原來麥穗兒戰(zhàn)斗力不弱。
    陳長庚眼里藏著笑意看麥穗，永遠護在他前邊的姐姐，他的妻子。
    太監(jiān)原封不動領(lǐng)著美人走了，姚茶有點擔(dān)憂原本陳長庚所在軍營是太子殿下嫡系，只是他們近幾年跟著齊王打仗，本來就兩邊挨不著，這下徹底得罪齊王，怕是沒好果子吃。
    不過，姚茶看看麥穗，心道自己還準(zhǔn)備抖擻精神替她阻攔各種明槍暗箭，現(xiàn)在用不上了。一個被太子漠視齊王厭惡的戶部郎中，能有什么好前程誰家夫人打他主意那些門第低的，根本惹不著麥穗。
    也不是姚茶猜，果然不到下午吏部調(diào)令就過來了，陳長庚被貶到泰安門做執(zhí)金將軍。說是將軍其實就是看守宮門的小官，最主要另一個執(zhí)金將軍是那個搶過姚茶的孫千戶。
    想想看一個文官，跑去和對頭一起做武將能有什么好
    姚茶既替自己擔(dān)心也替陳長庚擔(dān)心，麥穗抱怨“早知道這樣把那姑娘留下來好了，不過多一口人吃飯，讓她繡繡花織織布，也能自個兒養(yǎng)活自個兒。”
    這話說的姚茶一陣無語，誰家主母愿意自家院里多幾個美人不過這話卻讓姚茶忽然明白，女人爭來搶去其實可悲，這事兒主要在男人。
    陳長庚拉著麥穗手輕笑輕哄“是我想差了，不過這輩子我只要姐姐一人，家里多個莫名其妙的礙眼。”
    那樣溫柔深情，姚茶看的羨慕，自己什么時候也能碰到一個這樣的男子這樣處處維護，處處用心，處處柔情蜜意。
    “成吧，反正都這樣了，執(zhí)金將軍也是官咱就當(dāng)將軍”麥穗斬釘截鐵安慰陳長庚。Ｘιèωèи.ＣoＭ
    姚茶在旁邊看的心里一滯，麥穗這神態(tài)反應(yīng)不對啊，如果是深愛丈夫的人，這幾句話該是感動不已才對，麥穗不喜歡陳長庚再看陳長庚滿眼柔情，握著麥穗雙手情根深種。
    麥穗不喜歡陳長庚，至少是不愛或者不懂愛，姚茶得出結(jié)論。
    姚茶心思靈透，還想替麥穗遮風(fēng)擋雨，豈不知陳長庚早把一切都算計到位。這次一鬧，京城人都會知道他對妻子情深似海，不會有人再來覬覦麥穗身份，剛好把他調(diào)到泰安門為以后大事做伏筆。
    陳長庚笑，怎么會這么巧，泰安門孫進財和自己有奪妻之恨，齊王把自己調(diào)過去，人們只當(dāng)齊王報復(fù)自己不識抬舉。
    天助我也
    陳長庚被貶再加上婚期將至，索性朝上峰請了十天婚假，第二天便陪著麥穗去喜鋪試提前定制的婚服，首飾鋪子試鳳冠。
    萬秋是個聰明人，知道麥穗沒有娘家長輩教導(dǎo)，第三天特意帶著避火圖來教她人事。萬秋姨娘是煙州名妓，這教了什么陳長庚不知道，只知道麥穗聽得連連抽氣。
    曹家大舅也讓長子過來教陳長庚人事，倆沒經(jīng)驗的被關(guān)在東西廂分開教導(dǎo)。學(xué)完陳長庚見了麥穗不知想到什么，臉一陣陣飛紅，麥穗看見陳長庚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憋笑，最后差點沒大笑出來。
    萬秋側(cè)目，這小兩口別是弄混性別了吧怎么該害羞的不羞，不該害羞的臉紅。再想想麥穗聽講時的表情，這怕是個沒開竅的吧萬秋簡直不敢置信。
    第五日成親窗紗上鴛鴦戲水大紅喜字，房檐下大紅綢花看著襯著滿院綠色喜慶的很。麥穗大紅襖裙、褙子、霞披，頂著大朵牡丹花蓋頭，被陳長庚一根紅綢從東廂房扯到正堂。
    原本陳長庚也想過讓麥穗從舅家，或者客棧十里紅妝八抬大轎，擺十里長棚三天流水大宴賓客。后來這些念頭都打消了，一則明面上他沒有這么多錢，二則陳長庚實在受不住和麥穗再分開一時一刻。
    想給麥穗無上榮光的婚禮，他有別的法子。
    雖然沒有世俗熱鬧，但這場婚事也是媒證齊全。姚茶作為麥穗姐妹送嫁，和曹家?guī)讉€姑娘媳婦看聘禮單子還有嫁妝、嫁妝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院子。
    只是曹大舅看著婚書和廖成奇怪“怎么只有媒人，沒有證婚人”
    廖成意味深長看著大紅喜袍的陳長庚，那人容顏似玉笑如明陽“證婚人今日抽不開身，以后會補上”未來帝王證婚，天下誰敢輕慢這樁婚事輕慢新娘。
    熱熱鬧鬧拜天地，新郎掀開蓋頭，光艷照人新娘笑瞇瞇。這笑瞇瞇的模樣無端讓廖成想起一個人麥子，陳長庚一表八百里的表兄。
    不過新娘子身材起伏有致，柳眉紅唇烏云髻，嗯，和麥子不一樣，廖成搖搖頭覺得自己喝多了眼花。
    大紅帳子撒花生，紅燭彤彤照佳人。陳長庚知道麥穗還不懂男女之愛，可他守著傻瓜太久實在等不下去了，今天就算是生啃也要啃了。
    取掉鳳冠解下霞披，纖長玉雕般手指，慢慢解開大紅喜服衣領(lǐng)上的金鳳盤扣，露出細長光滑的脖子。
    麥穗笑“感覺真怪，不然我自己解”
    傻瓜，荔枝褪紅綃是男人的樂趣。陳長庚俯身吻住麥穗雙唇，將她壓在大紅帳內(nèi)，就算澀的他也能吃下。
    奇峰可探險，幽谷尋幽處
    紅帳不知什么時候放下一半，一叢黑發(fā)如藻從帳下逶迤出來，另一半紅帳掛在金鉤露出床上紅被起伏如波浪。
    “哈哈哈癢啊”女孩兒嬉笑聲。
    “疼”輕輕呼聲。
    “你怎么這么磨蹭”嗔怪
    “啊好疼”
    再沒有別的聲音，半截紅帳碎碎細微抖開，然后一浪緊一浪極快極密，抖帳外金鉤克克克克撞的床柱碎響。
    “長庚我累了”陽光燦爛的女孩兒也有萎靡的時候“咱們睡吧”
    紅帳上的波紋變得溫柔細膩，好似春風(fēng)緩緩拂過湖面纏綿不絕
    “不然明天再繼續(xù)”女聲認真商量。
    那帳上波紋忽的就亂起來密密麻麻，如驟雨急打湖面，湖面破碎沒一處完整。
    許久
    “長庚，我難受”膩膩拖長的調(diào)子
    “姐姐”不夠，委屈
    聲音停下來，唯有紅帳流蘇索索響
    窗下紅燭靜靜燃燒，燭火下燭油巍顫顫盛不住，一滴紅色燭油兒順著光滑燭身滾下來。
    東方微微泛明，紅燭無聲熄滅至于青煙裊裊散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