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 36 章
第二天清早外邊啾啾鳥鳴,麥穗睜開眼,懷里陳長庚睜開眼
尷尬而無語,最少麥穗是這么覺得,她覺得自己摟著陳長庚的那條胳膊隱隱發(fā)燙。
“長庚”麥穗僵硬的舉起胳膊,陳長庚搶先開口,不過就算搶先他也是慢條斯理平靜無波。
“應(yīng)該是夜里冷所以你睡著了抱著我”
“哦,哦”麥穗終于把把那條犯罪的胳膊收回來,一邊干笑一邊小心翼翼瞄陳長庚臉色“天太冷了,姐姐不是故意的,長庚別生氣啊。”
陳長庚面色很平靜,甚至還能看出一點(diǎn)寬容大度“沒關(guān)系天冷挨著暖和。”
“哦哦”麥穗連忙點(diǎn)頭,崽崽不生氣就好。粗心的麥穗沒發(fā)現(xiàn),陳長庚離開墻根睡在自己這邊。
陳長庚想了想頗為通情達(dá)理的說道“天要入冬,以后咱們就挨著暖和。”
“那怎么行”麥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直接坐起來,層層草簾子從身上滾落“姐姐還要嫁人呢。”
眼神明明白白,跟你整天挨著算什么
陳長庚覺得這話聽著不順耳,眼神也讓人不喜歡,但仔細(xì)想想好像也沒問題,他又不打算娶麥穗。可既然沒問題為什么不舒服陳長庚臉色冷下來,當(dāng)然他平常也面癱區(qū)別不大,至少麥穗沒看出來。
麥穗下床穿鞋背對著陳長庚“算了,今天我再鋪一床草鋪咱們分開睡。”
身后傳來陳長庚陰涔涔聲音“天這么冷我一個人睡,受涼得風(fēng)寒怎么辦”
這是要命的,麥穗連忙轉(zhuǎn)過來臉色憂愁“那咋辦”
陳長庚慢條斯理把自己身上草簾子推下去起身,語氣平平淡淡“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怕什么,不過就是挨著而已。”
麥穗眼睛亮起來“也是哦,長庚真聰明。”心里一松笑出白白牙齒“睡一起沒事,不過還是別挨著的好。”
后來陳長庚恨不能穿回來,一巴掌拍死現(xiàn)在的自己裝什么假聰明,什么叫沒人知道就不用怕,悔死
這會麥穗燦爛的笑容,讓他矜持隱蔽的喜悅,抿上唇把小得意抿起來臉色冷淡。
“今天先給我做飯,我餓了。”
崽崽餓了是麥穗大事,而她餓過了現(xiàn)在還好。麥穗準(zhǔn)備去溪邊洗臉,打開門只見薄霧自山間輕曼,輕霜結(jié)在枯草敗葉上。
寒氣迎面襲人,一個寒顫,麥穗啪啪啪抱著胳膊上下拍“長庚你別出來太冷小心受涼,姐姐給你燒熱水洗臉。”
陳長庚走到麥穗身后給她上下拍后背“沒事,天冷用冷水洗臉,可以讓體內(nèi)熱氣不外泄。”
麥穗轉(zhuǎn)過來給陳長庚上下拍打“行,你比姐姐知道得多,就按你說的。”
姐弟兩互相拍打感覺身上沒寒意,出門到溪邊洗臉,一捧水到臉上,麥穗從上到下跟過電似得打擺“嘶嘶嘶我的娘。”
陳長庚也冷但他能忍“快洗,把手臉拿涼水搓熱,能避免受寒。”
洗完臉以往陳長庚都是回屋子默以往所學(xué),今天他跟著麥穗去摘野菜“這附近都差不多了,咱們走遠(yuǎn)點(diǎn)。”他記得麥穗不認(rèn)路。
麥穗歡喜的直點(diǎn)頭“行”早飯陳長庚依舊只喝半碗,麥穗端著剩下的半碗發(fā)愁“長庚你是不是不舒服”
陳長庚又聽到麥穗肚子一陣咕咕響“快喝吧,天天喝這個沒胃口,喝完我?guī)闳フ沂硎殹?br/>
“薯于”
“就是山藥”
“山藥”陳長庚還沒說完,麥穗高興地差點(diǎn)沒跳起來,她還記山藥糕“這里有山藥”
要再往南才有,可是這邊向陽的地方也備不住,陳長庚沒打擊麥穗,點(diǎn)點(diǎn)頭。就算沒山藥,松子、板栗、白果肯定有,只是那些要上山,恐怕會遇到猴、熊之類。
麥穗呼嚕呼嚕仰脖子喝粥,陳長庚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只覺得安逸。
飯后薄霧散去,陳長庚帶著麥穗往山南面走去,麥穗走在前邊問“長庚,山藥長什么樣兒”
陳長庚仔細(xì)搜索自己記憶,可惜他不喜歡本草綱目只有一點(diǎn)模糊印象。忍下懊惱,面色平靜“我只記得書上記載是藤蔓類,不太喜歡日照,喜溫,喜土壤松軟肥厚。”
麥穗驚喜回頭“這可太好找了,拉蔓的草有多少,咱們就在樹下土厚的地方找。”
明亮的眼睛閃爍驚喜,陳長庚心里也放松一些“是”
溪流這邊全是大小石頭,兩個孩子攀爬上石頭往土壤松軟林木下找。枯草敗葉微微發(fā)寒發(fā)硬的山坡,被麥穗拿著木棍挖出無數(shù)的坑。
也許是麥穗運(yùn)氣好,也許是她對吃的執(zhí)念太強(qiáng)。
“長庚長庚”驚喜像是破開濃霧的金色陽光“你看,我找到了”
陳長庚扔下自己正在找的坑跑過來,一個淺坑一截棕色的根。
“是這”
“是是是”麥穗一邊歡喜點(diǎn)頭,一邊拿樹棍往下挖“我在廚房見過。”
一直再找純白山藥的陳長庚默了一會兒,把匕首遞給麥穗“用這個。”然后撿起麥穗扔掉的樹棍,默默去刨自己一開始挖過的坑。
麥穗提著自己挖出來山藥過來,看著陳長庚的坑十分驚喜“長庚你也找到了。”
“嗯”假裝自己沒犯傻,陳長庚語氣平淡矜持。
石桌上晾著新煮好的四塊山藥,熱氣騰騰甜味蔓延,大瓷碗里還在咕嘟咕嘟繼續(xù)煮。麥穗撿起一個,燙的在兩只手之間來回拋,一邊拋一邊吹。
“這下能吃頓飽的了”幸福,笑出白牙。
忍著手指燒疼咬一口,燙的在舌尖打個滾混亂吞下去。灼熱順著食道蔓延五臟六腑,麥穗仰著脖子燙的呼氣,呼出一股白煙。
可臉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真好吃,長庚快吃。”
陳長庚就著石桌吹了吹,小心捏到手上小咬一口。其實(shí)沒那么好吃,可他看著麥穗燙的吸呼吸呼,吃的幸福的樣子,漆黑平靜的眸子一寸寸柔和下來,嘴角微微彎起掛著他不知道的笑意。
“別再煮了”陳長庚攔住想煮第三碗的麥穗。
“也是,明天還要吃呢。”麥穗失落。
陳長庚抿抿嘴,掩住低落解釋“不是,這東西不能吃太多。”
“會吃出毛病的。”
麥穗楞了一下,笑“沒事,每天能吃半飽也很好。”
夜里麥穗已經(jīng)熟睡,陳長庚轉(zhuǎn)過頭看特意離自己遠(yuǎn)一些麥穗。根本不用經(jīng)過心思糾纏,陳長庚靠近麥穗攬住她粗粗軟軟的腰。
閉上眼睛又覺得缺點(diǎn)什么,睜開眼把麥穗胳膊拉過來搭在自己背上,臉埋到麥穗脖頸下閉上眼蹭個舒服的窩,睡覺。
第二天麥穗差點(diǎn)沒跳起來,手忙腳亂從陳長庚身上下來,怎么會這樣臉往哪兒放
“崽崽,長庚,我”簡直像是糟蹋了人家黃花閨女,怎么把人家抱在懷里,還把腿搭在人家身上
陳長庚淡定起身“沒關(guān)系,就是冷得很,我不介意。”
背過陳長庚麥穗糾結(jié)死,就算是弟弟也太過了吧,弟弟都多大了
晚上,陳長庚看著特意背對自己睡的麥穗,抿抿唇在草簾下輕輕扯扯她的袖子。
麥穗無意識轉(zhuǎn)過來仰面睡。
陳長庚半起身扯扯麥穗草鋪外邊那只袖子,麥穗沒反應(yīng),再扯扯麥穗無意識揮揮胳膊接著睡。
陳長庚眼色微暗。
等一會兒又扯扯麥穗外邊那支袖子,也許是夢境被煩到,麥穗不知噫語了什么嘟嘟囔囔側(cè)過來。
陳長庚給麥穗身后壓好草簾子,把麥穗胳膊拉過來搭在自己身上,自己環(huán)住她溫溫軟軟的腰,把頭放在放在她脖頸下,閉眼。
不一會兒睜眼抬頭,一根不順服的茅草梗不知從哪里別出來老扎臉。陳長庚把那草梗拔了扔下草鋪,重新?lián)ё←溗朐谒i窩找個舒服的地方,閉眼睡覺。
早上醒來的麥穗“長庚,姐姐不是故意的,天太冷了。”
“嗯”面無表情
第三天,麥穗看著被自己摟在懷里的陳長庚,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她到底什么時候?qū)W會睡覺摟人的
“沒關(guān)系”陳長庚淡定起身。
第四天,麥穗已經(jīng)沒想法了,同樣淡定的收回胳膊、腿“冬天冷,夏天就好了。”
“嗯”面癱
第五天麥穗收回胳膊、腿,陳長庚卻先說話“今天收拾收拾下山吧。”
麥穗一愣她不想出去,不想面對那個吃人的世道。可陳長庚說得對,他們沒吃的沒穿的,沒法在山里熬過冬天。
“嗯”
吃完早飯,幾根山藥洗干凈捆好提著,大瓷碗夾在胳膊下。麥穗最后看一眼厚厚的草鋪、石桌,打掃干凈的小廟。
“走吧”合上廟門,姐弟兩下山。
“碗給我,我拿著。”陳長庚在后邊說。
走了大半日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他們再次來到那個村莊外的樹林。
滿目殘?jiān)贡冢蹇诘拇罅鴺浔粺艘话虢购谠幃悾瑤字缓f落在上邊。
靜的很,連風(fēng)都沒有,萬物都是枯寂。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找找能用的東西。”陳長庚拔出匕首,袖子被拉住麥穗說“不行,你去哪兒姐姐就跟到哪兒。”
陳長庚靜靜看著麥穗眼睛“你知道里邊有什么嗎他們在這里燒殺劫掠,吃”陳長庚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他不想麥穗去。
麥穗心里一縮渾身汗毛豎起,但是拉著陳長庚的袖子很穩(wěn)“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陳長庚看著麥穗許久,麥穗眼神慢慢冷靜下來,任他看語氣不容反駁“一起”
最后陳長庚把麥穗腰里布袋解下來,綁住她眼睛“我拉著你,咱們一起。”
“嗯”麥穗握緊陳長庚的手往前試探邁步。
“別怕”前邊都是平路,拉著她的手語調(diào)溫和。
看不見時間似乎就過得非常慢,麥穗不知道走到哪里,不知道陳長庚看見些什么,只是被握的手忽然一緊嘎嘎兩聲凄厲的寒鴉叫聲,還有翅膀撲扇的聲音。
陳長庚胸口起伏呼吸微粗,握緊麥穗的手。柳樹下人骨橫疊。一堆分辨不出的毛發(fā)腐肉散在一邊。
“長庚怎么了”麥穗抬手想掀開眼前約束。
“沒什么”陳長庚平穩(wěn)呼吸“不管發(fā)生什么,我沒說你不許取下袋子。”
“哦”麥穗繼續(xù)戰(zhàn)戰(zhàn)兢兢順著陳長庚的力道,向前向左拐彎抬腳。她琢磨自己應(yīng)該是進(jìn)了院子、屋子,然后一會兒又出來換一家。
又是一家抬腳越門檻進(jìn)院子,麥穗覺得這家應(yīng)該挺大院子挺深的,然后上臺階越門檻。
“喵”尖利貓叫,然后一陣風(fēng)迎面撲來
“滾”陳長庚揮舞胳膊怒吼,一陣東西撞地的聲音,喵喵逃跑聲。
“怎么了長庚,沒事吧”麥穗急
陳長庚握拳看著手背血痕,沉聲“沒事”他看著炕上面目猙獰青灰只剩下眼洞、鼻洞和牙齒的嘴洞尸體。
這是一個女人衣不蔽體,不知遭遇過什么,肚子被野物撕咬只剩下一個洞。
沒事,怎么會手發(fā)涼顫抖滑膩麥穗更用力握回去,握到陳長庚感覺到疼“咱們走。”
“嗯”陳長庚別過眼睛,把全身感受都集中在麥穗手上干燥有力,那疼讓他覺得自己還在人間。
不知走過多少家,陳長庚終于揭開麥穗眼前袋子。這是一間廚房,看得出被狠狠洗劫過,鍋砸了面缸盆碗碎了一地。
陳長庚彎腰從地上撿起半截釉彩罐,里邊淺淺半罐粗鹽“這家沒什么,可以仔細(xì)找找。”
麥穗明白這家沒“什么”。許是這家在村邊沒怎么被火燒,麥穗在屋里地上整出兩床補(bǔ)丁被子,陳長庚從被洗劫過的糧倉,掃出一點(diǎn)黃豆高粱小米之類。
這戶人家看著也不富裕,麥穗找到針線縫了一個布口袋,把亂七八糟的糧食裝起來。
這個村子他們翻了三家,兩個孩子套上粗布爛棉襖,一人背一個大包袱重新上路。為了方便麥穗打扮了成男人模樣。
一路上陳長庚臉色都難看的很,麥穗小心瞟了幾次不知該怎么開口,最后她拉住陳長庚的手往前走。也許世道很冷,可麥穗的手很熱。
一路很安靜幾乎沒有活物,只有陰沉寒冷的空氣陪著他們。傍晚他們停在一個小小的土地廟。M.XζéwéN.℃ōΜ
小小篝火大瓷碗咕嘟咕嘟煮著,麥穗拉著陳長庚圍著火光。陳長庚除了臉色難看,似乎再沒有什么不同,可他把吃下去的飯都吐出來了。
麥穗抿嘴輕輕給他拍背遞水漱口。晚上鋪一床被子蓋一床被子,麥穗側(cè)臉看著陳長庚,雙手平放身側(cè),規(guī)規(guī)矩矩仰躺面色沒有波瀾,睜著眼睛看屋頂。
看了一會兒麥穗側(cè)過身,伸出胳膊把陳長庚抱到懷里。
陳長庚立刻縮進(jìn)去把臉埋在麥穗懷里,溫暖安全慢慢融化僵硬的靈魂,眼淚自緊閉的睫毛間涌出。
聽不到哭聲,可是麥穗懷里的人不一會兒就會輕輕抽動一下。
抽一下
抽一下
“沒事了,沒事了,姐姐在呢”輕語撫慰麥穗抱著陳長庚輕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