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禮葬
一處荒丘之后。
陰奴徑自將我?guī)У竭@里,一臉的不爽,似乎對我破壞它的計劃依舊懷恨在心,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終于將一個瓶子扔給我,說這就是解開惡咒的東西。
瓶子里是一些黑乎乎的粘稠物,如同泥漿一樣,卻散發(fā)著一股騷味兒。
那味道實在是太沖了,都有點辣眼睛,我忍不住問道:“這靠譜嗎?合著該不是什么毒藥吧?”
“誰敢毒死你啊?”
陰奴陰陽怪氣的說道:“我家主子兜了這么大個圈子可不是為了見一個死人,真想要你死,打頭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有機會要你命!”
這家伙眸光閃爍,鬼性大的嚇人,目光幽幽,一副忍了我很久的樣子。
我一想,似乎也是這么個道理,就是瓶子里的這東西實在是有點埋汰,不禁嘀咕:“咋感覺像是尿泥呢?”
“本來就是尿泥!”
陰奴冷笑:“你當是什么好東西呢?童子尿摻了墳頭土,拿搗蒜的杵子戳七天七夜,充分攪拌,然后封住再供起來,每天九叩八拜,很不容易!”
我心說老子更不容易,膈應的要命,端著瓶子左看右看還是不踏實,尋思著我們哥幾個差點把命都搭進去,難不成最后就是圖這么一瓶子尿泥?實在有點太侮辱人了,忍不住問道:“成分難道就這么點?”
“哪有這么簡單,那只是一點引子而已,供奉完以后,還得添黑狗尿什么的,最后再加點蟑螂屎,就跟你們現(xiàn)在外面做的那種叫酸奶的吃食差不多,用蟑螂屎里的細菌發(fā)酵發(fā)酵……”
陰奴如數(shù)家珍,末了話鋒一轉(zhuǎn),翻了個白眼:“你問這么多,到底還要不要了?不要你就還給我!”
我覺得這孫子絕對是故意在惡心我,不過為了自己的小命,立馬轉(zhuǎn)過身避開了陰奴的搶奪,倒出瓶子里的黑泥,咬牙一股腦兒全抹在了自己臉上。
然而,若說特別的功效,我也沒有感覺到,就是臉上涼涼的,黑泥巴干的特別快,轉(zhuǎn)瞬就凝結(jié)在臉上,接著又龜裂開來,紛紛掉落,就是那股子怪味怎么也散不去,尤其是人中位置,臭的都有點過分了,來回一呼吸,特提神醒腦。
“桀桀桀……”
陰奴在一旁陰森森的笑著,手掌一番,一方精美的陶瓷小罐立在手掌中心:“傻小子,這是我家主子親手調(diào)制的花蜜,本來吧,這才是給你的解藥,偏偏你要出什么幺蛾子,就好好的用你的尿泥吧,一周之內(nèi),迎風臭十里!”
說完,它一揚手,那陶瓷小罐“啪嚓”一下在我面前摔碎,里面是一些微微發(fā)粉色的膏塊,類似于舊時女子的水粉,散發(fā)著醉人的芬芳。
這是赤條條的報復!
我一張臉都綠了,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在我面前一腳把那些膏塊踩成稀巴爛,又大搖大擺的揚長而去。
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可這話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理解,大約便是有什么樣狗,必然會有什么樣的主子,一般能養(yǎng)出那種四處咬人的惡犬的,基本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基本已經(jīng)能預感到,那個與我說話的女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
臉上的臭味越來越大,我用手搓,用袖子擦都沒用,沒了辦法,甚至吐了口水在手掌心,然后照著臉上狠狠一抹,于是……更臭了。
這算是一個小小的報復,但殺傷力實在是太強,我咬牙切齒的發(fā)狠半天,最后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我?guī)煾冈缫巡灰娵櫽埃_子哥說,他叫了老白,挑了個清凈的地方療傷去了。
老白就是一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貨,我想不通師父叫上他到底有什么用?
足足過了大半天,老白才一臉復雜的回來了。
我擔憂師父的情況,看了眼遠遠待在黑暗中的陰奴,湊上去低聲詢問他情況。
老白這孫子立馬干嘔兩聲,就跟身上被潑了糞一樣,連忙往后退了退,用一種極其糾結(jié)的表情形容我身上的復雜氣味,被我照臉上懟了一拳頭,這才消停,但關于我?guī)煾傅那闆r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說。
我愈發(fā)的心急如焚,一直跟在他身邊不斷追問。
不知是有意還是真的被我糾纏的煩了,老白最后只是坐在一塊巨石上幽幽輕嘆道:“你就是個害人精,要說我們幾個,也都算是老江湖了,早就過了熱血沖動的年紀,可被你這么個愣頭青上跳下躥的一折騰,一個個就跟看門老狗爆發(fā)了最后的忠誠一樣,總覺得豁出這條老命才算是對得起你……”
說完,他搖頭晃腦的離開了,再不肯多透露一句。
只是,我卻嗅出了一些不同的氣味,聽他那意思,似乎……我?guī)煾覆]有真正認栽,在謀劃一件大事!!
一天一夜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陰奴給我的尿泥果然起了作用,在這段時間內(nèi),我再沒有變身成紙人,身上的惡咒似乎真的解開了。
我?guī)煾敢恢辈灰娵櫽埃恢钡鹊侥顷幣珌泶叽贂r,他才搖搖晃晃從昏暗的遠方歸來。
一天休養(yǎng),眼下他至少已經(jīng)能勉強行走了,身上的寒霜也消失不見,就是面如金紙,看著虛弱的很,修長的身子甚至顯得有種形銷骨立之感,仿佛一陣風就能刮倒似得。
陰奴對我?guī)煾父裢馍闲模逻@一天的時間就讓我?guī)煾妇忂^氣來,盯著我?guī)煾干峡聪驴矗^了很久,大概才終于確認我?guī)煾钢貍麩o力,放心很多,轉(zhuǎn)身離去,招呼我們跟上它。
只是,在我眼里,我?guī)煾附^對是有大問題的!
我和他相處時間不長,但大概也了解他一些,他這個人是極驕傲的,那種驕傲根本不在臉上,是在骨頭里,身上有一種慷慨悲歌之氣,哪怕是一頭栽進了人群里,也是鶴立雞群。
他就不屬于這個時代,看著他的時候,我總有種錯覺,仿佛時光回溯,看到了兩千多年前執(zhí)節(jié)不屈的蘇武、背著幼帝跳海的陸秀夫,他大約就是屬于這樣的一號人,無論何時,都是昂首挺胸,無愧天地之間,哪怕身負重創(chuàng)也是一樣。
但是,此時,他的肩膀卻塌了,兩條胳膊耷拉著,仿佛那一雙手臂重于千鈞!!
這狀態(tài)很不對勁,他一定在謀劃著什么!
我越來越不安,總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失去他,在路上的時候,好幾次都想靠近他,嘗試和他說話。
其實,走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認了,什么卦象、讖語,都被我放到了一邊,平安混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偏偏,每次不等我開口,我?guī)煾妇椭牢乙f什么了,狠狠瞪了我一眼,立馬讓我說不出話,我急得面紅耳赤,他又溫和的笑著,總之,就是不與我說一句話。
把我逼得沒了辦法,正準備強行攔下他時,老白卻冒了出來,拉著我低聲說道:“別管了,事已至此,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你讓他去做吧,做了還有一線生機,可要是不做,那就是讓他去死。”
老白那雙賊眼破天荒的坦誠,明擺著告訴我,這不是鬧著玩的,我?guī)煾妇团挛夷晴鄱曜樱园咽虑樽龀闪怂谰帧?br/>
我嘆了口氣,心想著這情誼別說是一輩子還不清,就算是搭上祖宗十八代的福分也還不清啊!
實際上,前往下一層的入口,就在鎮(zhèn)壓水王爺?shù)哪亲鶑R里。
掀翻了高臺上面的神龕,下面就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隘甬道。
只是,這甬道塵封多年,明顯從未動用過,我不禁懷疑,可能還有另外一條通道,不然這陰奴是如何冒出來的?
“我家主人說了,貴客臨門,得走正門。”
陰奴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捏著嗓子尖聲說道:“她還說了,你們可能對她有點誤解,敵意太大,走正門,有助于彼此互相了解。”
甬道不長,充其量只有百十來米,前方豁然開朗,是一片由方方正正的青石板砌成的空曠墓室。
這里沒有什么機關布置,也沒有什么陪葬品,更沒有什么鎮(zhèn)壓邪祟的陣法之流。
兩扇石門鑲嵌在正面,各有一張獸面,似龍又不是龍,應該是傳說中的神獸——天祿。
民間也稱呼這種神獸為貔貅。
墓門前方,一口四四方方鼎陳列在最中央,左側(cè)是一根青銅巨矛,右側(cè)是一柄同樣是青銅打造的兵器,與斧頭相似,是古代一種叫做鉞的兵器。
“這種布置……”
我瞪大雙眼,失聲道:“這好像是……禮葬啊!!”
老白他們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可我的卻無法平靜。
墓葬立在陰陽之間,得合乎天地之綱,陰陽之道,人間之法。
這種禮葬墓在三個方面全都達到了最高標準!
華夏兩千年漫長的封建帝王史,四百多位皇帝,能受得起這種禮葬的不超過十個,別人受不起!
哪怕是有些皇帝霸道,蠻橫不講理,非得給自己弄,禮官也不會布置,干系太大了,我家一位老祖宗手札上說,本分沒到,砍頭都不給布置,布置了會被國祚反噬,是要斷子絕孫的!
總之,寧可死一個,決不能死一窩!
這主到底是誰啊?!
明明被當做邪魔外道鎮(zhèn)壓在了這里,那位末代天官卻偏偏布置了最高規(guī)格的禮葬,這本身就是矛盾的,充滿詭譎和迷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