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野狗(下)
該做的準(zhǔn)備都已經(jīng)穩(wěn)妥了,裝殮上沒有什么額外的講究,自有鷂子哥他們料理,順帶著清理掉巨殍尸留下的殘骸,這東西還是得趁早解決,否則會有禍端。
幾人都在忙碌著,得了空閑,我含笑走到唐景翰近前,道:“接下來就是山路了,連夜走山路,艱辛不說,還有幾分兇險(xiǎn),唐老板還打算和我們同行嗎?”
這話看似在問,實(shí)際上等同于是變相的下了逐客令。
說實(shí)話,唐景翰會留下來全程看樁井尋尸是我完全沒料到的,若說他依舊在懷疑我們的手段,想親眼見證一番,恐怕不太可能,經(jīng)歷了湯賀鬧騰的那天晚上,他對我們的手段應(yīng)是十成十的信了,留下來恐怕是驚嚇過后對鬼神之事生出幾分好奇心在作祟,這種心理很正常,我們辦過不少事,也見識過這種心理,只是沒想到一個成熟的商人也會萌生出這種近乎于幼稚的心理。
不過,親眼見識今晚的種種狀況后,再大的好奇心也該消弭了,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驚懼。
大抵在他眼中,我和樁井里跳出來的巨殍尸沒什么區(qū)別,見我走來,竟在不斷地后退,瞳孔微張,眼神渙散沒有神采,直到我問了第二遍,方才幡然醒悟過來,連連擦著額頭滲出的汗水,訥訥道:“我還有點(diǎn)事,就不再跟著了,你們忙……”
言罷,拉上和他一樣嚇得魂不附體的小秘書,倉皇上車,逃也似的離開了。
相比于唐景翰的狼狽,陳蔚就很淡定了。
他和唐景翰一樣,都不是玄門中人,不一樣的是,這人今夜非但親眼見識了,甚至還上手幫了很大的忙,二者的表現(xiàn)完全是兩個極端。
“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我望著正氣定神閑幫鷂子哥處理巨殍尸的陳蔚,不由輕笑一聲。
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陳蔚忽然回頭,咧嘴沖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今晚謝了。”
陳蔚看鷂子哥已經(jīng)開始焚燒巨殍尸,沒他什么事兒了,索性走到了我跟前,如我一樣靠在了磚垛上,從兜里摸出盒煙塞給我一根,又幫我點(diǎn)上,這才笑著說道:“沒必要說這些客氣的話,哪怕我不出手,你也不會有事,那么多的高手在你身邊呢,你很清楚這一點(diǎn)。”
說此一頓,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眼夜空,嘆道:“這趟錢比我想的難賺,接下來反倒是我該仰仗你才對,我只求財(cái),而且求的是該拿的財(cái),混口飯而已,不想把命交代在這里,一家老小都指著我呢。”
這話里的意思有些耐人尋味,我沒回應(yīng),只是沖著另外幾個雇傭兵放哨的方向昂了昂下巴,輕聲問道:“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一群傻逼!”
陳蔚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旋即放平了情緒,好似開玩笑一般說道:“我知道你們這種人的本事,一旦下了墓,想弄死幾個人就跟玩似得,到時候可千萬別把我算里頭,那我可就有道理沒地兒講了。”
“哦?”
我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輕聲道:“看樣子你好像不是頭一回經(jīng)歷這種事兒啊!”
陳蔚“嗯”了一聲,隨即道:“之前在國外干過類似的活兒,幫一個老板保護(hù)一個考古學(xué)家挖一個什么王的墓,給的錢多,沒怎么尋思就接了。那人帶著個厚厚的眼睛,走路的時候都佝僂著腰,說話悶聲悶氣,矬得不能再矬了,說句不好聽的,路上的狗發(fā)瘋都先挑他下嘴,因?yàn)榭雌饋砗闷圬?fù)。有幾個人大概就是看他矬,橫眉豎眼的經(jīng)常給他秀秀肌肉,后來那幾個人一個都沒出來……下了墓以后,那人就那么蹲在犄角旮旯里捯飭了幾下,忽然就有人掉進(jìn)了藏在地板下的齒輪里,跟絞肉機(jī)似得,人一下子就被絞碎了,血噴的跟一腳踩爛的西紅柿似得,偏偏所有人都覺得那就是場意外,要不是我看見那位考古學(xué)家冷笑了一下,連我都覺得是一場意外……
平心而論,你們這些人的本事比那人可強(qiáng)多了,雖然沒見識過多少,但直覺告訴我,惹了你們可能連被絞成碎肉都是奢侈。”
“這話夸張了,我們是方外人,沒那么狠的心。”
我看鷂子哥他們處理的差不多了,扔掉煙屁股,拍了拍他肩膀:“不過你說的這個道理倒是對的,愛耍橫的人遲早會遇到比他還橫的人,要嘛不吃虧,吃虧就是送命的虧,而能心平氣和跟人相處的人,大都很長命。”
說完,我徑自去了付慧城那里,讓他把那六個傭兵叫回來,接下來的事兒我們幾個必須保持體力,苦力活當(dāng)然是留給這些人的,這大抵也是這些人的價(jià)值所在了,不然這么多需要用到的東西,我還真有些犯愁。
付慧城對我的態(tài)度喜聞樂見,哪里管那幾個外國人樂不樂意,老板的架子拿捏出來,逼著那六人挑起棺材,又抬上許多大箱子,一行人摸著黑進(jìn)了山。
前行不久,鷂子哥就察覺到了路線的問題。
“咱們之前踩點(diǎn)走過這些地方啊!”
鷂子哥一把拉住我,問道:“看你的樣子還有一段路,都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了,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我們幾個就算想攔都攔不住了,驚蟄你就不要再隱瞞了,說說你的打算吧。”
老白聞言三步并作兩步攆上來,也幫腔說道:“鷂子這話對頭,小衛(wèi)子你接下來到底準(zhǔn)備怎么做?”
倆人這么一說,我想了想,覺得也是這么回事,接下來的事情雖說用不上他們,可如果告知他們的話,倒也不算一件壞事,興許還能避免一些麻煩。
只是,這事兒卻有些復(fù)雜,不知該從何說起了,略一沉吟,我扭頭問道:“老白,你知道什么是野狗嗎?”
聽話得聽話里的音兒,這個道理老白還是明白的,我在這種情形下提到了“野狗”,說的自然不是街頭上的流浪狗,必定有更深層次的東西。
所以,老白最終還是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們?nèi)说拈e聊并非局限在三人之間,實(shí)際上,從鷂子哥和老白提出問題的剎那,周遭的人就被吸引了,連我?guī)煾付及底载Q起了耳朵,很想知道我會怎么破解當(dāng)下這個死局,讓一個剛死沒多久的新魂鎮(zhèn)住一個煞坑……
關(guān)注的人多了,想法也就多了。
張歆雅忽然道:“二狗子,你說的野狗,是指野狗這個故事嗎?”
我扭頭笑問道:“你知道?”
“在書上看過,挺簡短的一個故事。”
張歆雅見老白看他,就說道:“順治年間,于七之亂,清政府在鎮(zhèn)壓的時候殺人如麻。一個叫李化龍的人從山里逃了回來,正好趕上官兵在晚上進(jìn)軍,當(dāng)時的清軍幾乎是見人就殺的,他怕慘遭橫禍,于是干脆直挺挺的躺進(jìn)路邊的死人堆里裝死人,等清軍過去以后,他不敢馬上就逃走,然后就看見缺胳膊短腿的死尸像樹林子一樣站了起來。
其中一具死尸斷頭還通過一層皮連在肩膀上,嘴巴里卻在說話:野狗子來了,怎么辦?
群尸參差不齊的回應(yīng)道:無可奈何。
旋即,群尸齊刷刷的倒下,再沒有一丁點(diǎn)的聲音了。
李化龍被嚇壞了,當(dāng)場就準(zhǔn)備逃走,這時候,一個狗頭人身的怪物來了,趴在地上啃死人的腦子,獠牙鑿開額頭,吸食里面的腦髓,一個接著一個的吸食。
很快,輪到李化龍了。
那野狗子扒拉他的肩膀,要啃他的腦袋,他害怕之下,就玩命往死尸堆里鉆,野狗子啃不到,干脆拖走了死尸,這樣一來,他的腦袋就露出來了,驚慌失措下,他不斷的在身下摸索著,很快摸到了一個碗大的石頭,在那野狗子湊嘴上來的剎那,猛地用石頭砸野狗子,結(jié)果石頭砸在了野狗子的嘴上,野狗子好似貓頭鷹一樣嗷的叫了一聲,吃痛轉(zhuǎn)身逃跑,在路上甚至吐了血。
之后,李化龍找到了兩顆牙齒,大約四寸長短,問了很多人那是什么,結(jié)果無一人知道。
故事大概就是這么個故事,不過這個故事和咱們眼下要做的事兒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你不覺得野狗子是個挺有意思的東西么?群尸林立,分明都是詐了尸的邪祟呀,結(jié)果這么一大群大粽子,面對一個野狗子卻一動不動,好似待宰的豬羊一樣,任由其啃食自己的腦髓,這叫什么?用通俗點(diǎn)的網(wǎng)絡(luò)語來說,這叫血脈鎮(zhèn)壓呀!”
我似笑非笑的說道:“那么話又說到咱們這事兒上了,那么大的一個煞坑,里面盡是巨殍尸,怎么填平?除了弄一個野狗子出來,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
……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