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窨子牌
破屋已經(jīng)荒廢幾十年,四周荒草幾乎能掩到人腿根兒上,一顆顆的血珠兒掛在草葉子上,猶如清晨的露水,老白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一照,鮮血紅的剔透,有種難言的凄艷之感。
鷂子哥蹲下身子,用手指蘸了蘸鮮血,湊到鼻息間嗅了嗅,口中徐徐吐出兩個字兒:“人血!”
他目光望向破屋子,唇角微微掀起,嗤笑道:“在屋子里面!”
“這可奇了。”
老白接應(yīng)了一聲:“老子在真武祠也有一陣時間了,卻從來不知道山里面還有這么個地方,更別說旁人了,今兒個咱哥幾個被逼的走投無路來了這里,怎么就好死不死的遇上了一個人呢?”
我沒說話,拔出百辟刀,一步步朝木屋走去,荒草中的蚱蜢受了驚,紛紛躍出,一個個長得都快成了精了,軀干都呈現(xiàn)出一種紫紅色,屋子多年不曾修繕,木頭都成了糟粕,腳踩在臺階上軟綿綿的,隨時會坍圮斷裂。
我用刀輕輕挑開木門,屋中也盡是荒草,這些青草的生命力極強,撕裂木頭地板,紛紛從中冒出頭來,其中一塊區(qū)域的荒草被壓倒,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正躺在其中,面如金紙。
待看清女子的模樣后,我不禁失聲驚呼:“青竹?!”
鷂子哥他們就在我身后,聽到我的驚呼聲后,紛紛上前。
“還真是這娘們……”
老白眼睛瞪得跟銅鈴似得:“她不是去追那個牙儈了么,怎么會在這兒?難不成憑她的本事都斗不過那牙儈嘛……”
說話之間,他連連搖頭:“這不應(yīng)該啊,牙儈兇殘陰狠,毫無人性,但據(jù)我所知,他們也就是背地里搗鼓些害人的手段,正面廝殺的話,這種人其實本事不大,只要逮著正主兒,咱哥幾個就能弄死它……”
這話說的在理,打死我們也沒想到躺在這兒的會是青竹!
青竹到底有多厲害?
不知道!
但應(yīng)該已經(jīng)厲害的沒譜了,我甚至覺得我?guī)煾付嘉幢厥撬膶κ郑馨压砟缸窔⒌臐M天下逃跑,最終受到重創(chuàng),差點魂飛魄散,以至于跟了水王爺也只能當個麾下的卒子,這份本事一般人沒有,陰司的鬼將陰帥遇到保準得折戟。
這樣的人物,天底下不橫著走了?
一個無敵的存在,一下子孱弱成這樣,本身就有巨大的問題。
綰娘兒睜開陰陽眼,雙瞳浮現(xiàn),盯著荒草間的女子細細看了許久,沖著我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她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這就是青竹。
出于謹慎,我看向了小稚,小丫頭很聰明,一下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不過大概是出于我之前的警告,這回小丫頭沒張嘴就說,跟做賊似得偷偷看了老白他們一眼,然后讓我矮下身子,這才湊到我耳朵旁邊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姐姐我見過,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你周圍待著,我看見她穿過人群直接去了你那里,那時候我還下意識的喊了聲‘神仙姐姐’,她停下來看了我一眼,雖然用面紗遮著臉,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笑,而且笑的特別好看,可惜,和你一樣,我在她身上沒有看見任何畫面。”
我明白了,她在青竹身上看不到任何畫面,在那個牙儈身上也看不見任何畫面,這可能和他們的道行有關(guān),也可能和他們的命運有關(guān),小丫頭這是在告訴我,她無從分辨眼前這個是不是青竹。
不過,老白和鷂子哥他們盯著看了很長時間,一致確認,這就是青竹無疑!
不管怎么說,還是先救人要緊,我收起百辟刀,上前將青竹扶起,近距離接觸到對方的剎那,我有些失神,能嗅到對方的身體和發(fā)絲間散發(fā)這幽幽的香氣。
那香氣如蘭似麝,清幽淡雅,我對此記憶非常深刻,花店的姑娘曾告訴我,這就是荼靡花的香味。
老白清理了一下四周的雜草,讓我把對方放下,看了眼對方的傷勢,直撮牙花子:“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傷成這個樣子!”
青竹身上的傷確實很嚴重,腿部衣裙全都被鮮血濡紅了,綰娘兒是女子,不避嫌,上來掀開衣裙一看,白皙修長的腿上有一道巴掌長的傷口,皮肉翻卷,看樣子是刀傷,不過,真正讓她昏迷不醒的還是胸口的一道洞穿傷,傷口很小,卻扎的前后透亮,不知是什么東西所傷。
老白搖頭晃腦的得出了一個跟放屁沒區(qū)別的結(jié)論,說果然再美的娘們也還是個人,刀子割一下鮮血直流,翻卷起來跟豬肉差不多。
話雖如此,他眼睛卻一直盯著人家大腿看,眼神都直了。
綰娘兒反手照他臉上就來了一巴掌,然后面無表情的說道:“張歆雅讓我給你個逼兜。”
老白捂著臉悻悻退到一邊,綰娘兒又檢查了片刻,說胸口那一下沒傷到要害,正準備尋點東西為其包扎一下,結(jié)果青竹在這時卻幽幽轉(zhuǎn)醒過來。
她目光四下逡巡一圈,最終落在我臉上,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虛弱無力的輕嘆道:“看來是我命不該絕,在這種境地下還能遇見你們。”
我嘆息一聲,詢問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太平道,名不虛傳啊……”
青竹澀聲道:“對方不止一個,我追殺她的時候,落入了他們的圈套陷阱……”
這個說法倒是也說得過去。
我又問道:“那你怎么會到這里來呢?”
“他們的目標是你師父!”
青竹忽然道:“這是一次預(yù)謀已久的圈套,針對的就是你們清微道,其目標可能就是你,準備把你身邊的這些人全都拔掉,困住我以后,就準備去刺殺你師父,我知道你師父現(xiàn)在正在閉死關(guān),如果這個時候他們登門,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我奮力殺出來,準備去給你師父示警,為了能盡快趕到,只能抄這邊的近路,沒想到……太平道的這些邪術(shù)士準備太周全了,已經(jīng)猜到我會走這里,于是在胡子隘等著我,在那個地方他們更是厲害,我身負重傷,不得已只能逃到這里了……”
“我叔有危險?”
鷂子哥一聽我?guī)煾福ⅠR亂了方寸,起身喝道:“他們現(xiàn)在到哪里了?”
我一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深深看了青竹一眼,詢問道:“你居然知道胡子隘?”
“天盟知道的遠遠比你要多。”
青竹笑了笑,看著鷂子哥說道:“他們的行蹤不好說,估計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到了,想救你叔的話,一定要快。”
我無奈道:“你也說了,胡子隘不能走,上山的路被封死了,我們也沒辦法呀。”
“不一定,還有一條路!”
青竹說道:“一條更近的路,你問你鷂子哥,他知道!”
我看向鷂子哥,鷂子哥面色一緊,低聲道:“你是說,殺虜口?”
青竹點了點頭。
“什么呀,一會兒胡子隘,一會兒殺虜口。”
老白無奈道:“咱們平日里都是走北邊,南邊怎么這么多彎彎繞。”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鷂子哥嘆息一聲,說那殺虜口并不是什么關(guān)隘,而是一道峽谷,距離我們這兒并不遠,應(yīng)該是以前地質(zhì)變遷留下的,原來是一條河谷,連通著汾河,不過千年前就干涸了,就剩下河床上的鵝卵石,其實就是一道傾斜向上的亂石谷,沿著那里走,速度更快,很快就能上山,如果不是青竹提醒,他都忘記了有這么個地方。
我一看他們兩個這神情就知道這殺虜口有故事,肯定不是那么簡單,立即出聲詢問這條路是不是有什么布置。
“也是我們真武祠的手筆。”
鷂子哥笑道:“驚蟄,咱們真武祠屬于清微道,而清微道又是何時起源的,你知道嗎?”
這是師門的必修課,我怎么會不知道?
道門派系眾多,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是符箓?cè)冢蟾啪褪翘颇┧纬醯臅r候,道家的天師道、上清道、靈寶派這三個派系分別以龍虎山、茅山、皂閣山為活動中心,最終形成了三山符箓,又叫符箓?cè)凇?br/>
嚴格意義來說,我們清微道屬于符箓?cè)诘囊粋€分支,采納眾多道家所長,精通符箓的同時,又修內(nèi)丹,遵循天人合一的規(guī)律,專研于雷法。
所以,清微道真正的起源宋朝之后,準確的說,是在南宋!
不過,這是學術(shù)上的說法,而在我們眼里,我們就是道士,尊崇的就是元始天尊,所以,我們自己又覺得清微道起源于炎黃時期,以黃老為尊。
“清微道有很多道觀,主要在江南一帶,北方唯獨咱們一座真武祠而已!”
鷂子哥說道:“真武祠的來歷,其實和南宋的一次北伐有關(guān)!”
靖康之恥后,以岳飛為主的眾多將領(lǐng)一直要求迎回二帝,洗刷恥辱,在黃河兩岸與偽齊和金國連番大戰(zhàn)。BIquGe.biz
太原作為三晉中心,當時自然也是戰(zhàn)事膠著的位置。
而真武祠所在的這座山,恰是門戶之一。
當年金兵鐵騎過黃河,來到這里,見山上囤滿宋軍,后面有靠,心知強行攻打一定會死傷慘重,于是在一個狗漢奸的帶領(lǐng)下,決定走河谷,直接登山,他們卻渾然不知,南宋的那些將領(lǐng)早就猜到這一出了,早早從江南請來的清微道的道士,在這里布下奇門遁甲的大陣,等他們進入后,發(fā)現(xiàn)迷失在陣中,宋軍于兩側(cè)開弓射殺,據(jù)說那一戰(zhàn)殺的金軍尸體堆積如山,充斥河谷。
戰(zhàn)后,清微道的道士看交戰(zhàn)地百姓困苦,于是就在山上修建真武祠,以道門醫(yī)術(shù)匡世救人。
那條河谷,也因為那一戰(zhàn),命名為殺虜口。
“所以,殺虜口,就是一出奇門遁甲的大陣!!”
青竹道:“你們清微道的奇門遁甲大陣,你一個關(guān)門弟子會破不開嗎?這條道,你們能走,那些邪術(shù)士卻走不了,這是你們唯一的選擇。”
我點了點頭,立即道:“咱們就走那里,先上山!”
說完,我讓鷂子哥和老白一左一右把青竹架起,先到外面,我拾掇了東西就來,只等鷂子哥和老白拖著青竹剛剛動身背對著我的時候,我猛然拔出百辟刀,對著青竹背部就捅了過去!
老白和鷂子哥他們完全沒想到我會來這么一出,青竹也更加想不到,防不勝防下根本避無可避,這一刀直接扎了她個對穿,“噗”的一聲,青竹渾身一下子繃的筆直,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向了我。
“繼續(xù)編!”
我盯著她連連冷笑:“故事講得不錯,你怎么不去寫小說呢?還把自己描繪的那么悲壯,慷慨悲歌之士?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份尿性!”
青竹訥訥道:“你怎么知道的?”
“青竹去追殺你以后,你應(yīng)該跑的比兔子都快吧,甚至都沒和她照面,所以她到底有什么特征,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冷笑道:“你之所以演的這么像,都是從我們身上知道的吧?”
其實這個青竹是假的,我早就知道了!!
鷂子哥說,他被控制的時候,偶然間能窺見那個牙儈的心思。
一個被控制者都能做到這一步,何況是控制者?
我敢說,鷂子哥知道的一切,全都被那牙儈窺視到了。
我?guī)煾搁]關(guān)、真武祠附近的地形,對方摸得門兒清!!
眼看我們不走胡子隘,于是對方干脆就來騙我們了!!
甚至,在我破除纏絲蠱的時候,也和這個牙儈有了短暫的交集,對方甚至窺見到了我的一部分內(nèi)心世界……
對方為什么要模仿青竹,答案很簡單,她知道小稚的能力,甚至比小稚自己更加了解,唯有裝成青竹,小稚分辨不出來!!
我辨認她的方式很簡單,氣味!!
因為接觸短暫,她窺視到我的秘密很少。
荼靡花的味道,是屬于暗藏在我心中那個她的,我曾經(jīng)懷疑青竹就是她,以氣味去辨認過,可惜結(jié)果告訴我,青竹并不是她!!
牙儈應(yīng)該就是窺視到了這一小段,沒有窺視到更多,所以,她以為青竹身上的味道就是荼靡花的香氣,干脆連這個都模仿了,很細節(jié),卻大錯特錯!!!
如果不是我和青竹有好多次近距離接觸,連我都得被她騙,她的故事沒問題,各種細節(jié)都很到位!!
眼前這個假青竹聽后,不禁笑道:“真聰明,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不過,既然你早就看出來了,為什么現(xiàn)在才動手?”
我笑道:“不問出你想讓我們干嘛,我怎么知道你要在什么地方害我們呢?”
說完,我猛地拔出了刀,對方慘叫一聲,立即化作一道黑霧散去。
哐當一聲,一個小小的木牌子落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