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齊老漢的請求
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跪在地上,平日里行走時還看不出什么,一旦佝僂下身子,整個人蜷縮的就剩下那么干巴巴的一小團(tuán)。
我一個年輕人哪能受得起這個呀?搞不好是會夭壽的,手忙腳亂上去攙扶對方。
齊老漢犟的很,干巴瘦小的身體里也不知從哪借來了力量,我扶了幾次都扶不起來,最后一發(fā)力,居然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心里一慌,又趕忙放下,一大把年紀(jì)了,這要拎出個好歹來,他那一雙兒女鬧上門了,把我賣了也賠不起人家,現(xiàn)在這人,活蹦亂跳的時候掙不了幾個錢,往那一躺可就值錢了……
眼看對方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我不由急道:“哎,咱有話能不能起來好好說,這都二十一世紀(jì)了,早不興這個了!”
哪知,我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齊老漢事情沒說,反倒是大哭了起來。
其實(shí)我挺怕聽成年人哭的,更遑論是這些老人。
少年少女們哭兩嗓子,頂多是種情緒的宣泄,可成年人哭,哭聲里全都是生活的窩囊,以至于窩囊的都流不出眼淚,就像是受傷的野獸在嗚咽一樣,莫名的就讓人想起自己一輩子遭的罪,打心眼兒里的辛酸。
齊老漢便是如此,無論我說些什么都沒用,哭起來就沒完,從最開始的嗚咽,漸漸演變成放聲干嚎……
我勸了幾句,對方根本不說話,就是在那干嚎,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等對方哭痛快了,今兒個是不可能好好坐下來說事情的,瞅著老頭兒脖子上突起的青筋,我又不敢離開,怕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撅過去,硬著頭皮坐在一邊生受著。
無雙來給我送飯,正巧撞上了這一幕,就有些納悶的看著我,我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滿頭霧水。
無雙靦腆的笑了笑,把飯盒放在我面前,很貼心的給齊老頭拍著背順氣兒,到底是長了副讓人親近的好皮囊,我好話說盡沒半點(diǎn)用處,他就那么輕輕拍了幾下,齊老頭就止住了哭聲。M.
無雙拉著齊老頭在我身邊坐下,對方緩了緩氣,一邊抹著眼角,一邊說道:“實(shí)在對不住啊小衛(wèi),一想到這事兒,我心里頭就憋得慌……”
我除了說“沒事”還能說什么?眼看對方情緒平復(fù)了一些,這才小心翼翼的詢問:“您剛剛大喊救命,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兒呀?”
齊老頭耷拉著腦袋,看樣子心里正在天人交戰(zhàn),片刻后一咬牙抬頭反而問我:“小衛(wèi),咱們沒深交,我也就是那么胡亂一猜,你們其實(shí)不僅僅是賣棺材的,對嗎?我見識不多,但也知道現(xiàn)在道士和尚不缺錢,誰會像你們一樣清貧的過日子,在我眼里,也只有你們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是有真本事的……”
我有些詫異的看了這老頭一眼,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問這個。
既然指名道姓是要找有本事的人,一般來說只有兩種目的。
我認(rèn)認(rèn)真真打量著齊老漢的印堂,沒瞧出什么端倪,甭管是沾惹上了臟東西,或是身邊有這樣的人,基本上印堂都不會太亮堂,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一些鬼氣的沖擊,李老頭的印堂處說不上多好,至少肯定是走了背運(yùn),但也絕不至于是遇到了鬼神糾纏。
那么,他就是另外的一種目的?
想到這個,我心里不大舒服,他這么哭鬧,要是為那種事兒的話,實(shí)在難讓人看得起他,于是我就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笑著說道:“是有點(diǎn)小伎倆,但不大,我可有言在先啊,要是窮的過不下去了喊救命可不好使,我弄不了什么五鬼運(yùn)財,也剃不了什么發(fā)財頭……”
“哪能呢!”
齊老漢有點(diǎn)生氣,滿是血絲的眼睛怒瞪著我:“老漢活了幾十歲了,黃土都埋在脖子上了,這時候還想什么發(fā)財呀!”
我打趣兒道:“這可不好說,人老心不老的人多了,你不看新聞嘛,碰瓷兒的,訛人的,那不海了去了么,逛窯子的都有。”
齊老漢漲紅了臉,“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看起來很想打我,憋了半響,又頹然坐下,不過被我這么一攪合,那股子讓人心里發(fā)堵的暮氣和悲涼倒是不見了,嘆了口氣說道:“小衛(wèi),找你們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家姑娘好像沾染上不干凈的東西了……”
我看過他印堂,總覺得這又跟我們這段時間處理的那些事兒一樣,沒太當(dāng)回事,不過話既然說到這兒了,又是熟人,總不能直接點(diǎn)破,不然齊老漢該以為我是在敷衍他了,于是正襟危坐,讓齊老漢把事情好好給我說一下。
齊老漢情緒平復(fù),不再哭嚎,娓娓道來。
他有一雙兒女我是知道的,女兒歲數(shù)小一點(diǎn),今年四十多歲,名字叫引娣,我沒見過,但以前和齊老漢閑扯的時候,也知道齊老漢得女比較晚,對這個女兒很是疼愛。
事情沒什么因果,就是前陣子她女兒莫名其妙的精神失常了。
不僅僅是她女兒,連帶著她女婿都跟著一起瘋掉了!!
齊老漢的兒子在外地,沒工夫搭照,他老婆又去世了,生活的擔(dān)子全壓在齊老漢一個人身上,又得賣菜謀生,又得照顧女兒和女婿,過的苦不堪言,否則也不至于一提起這個事兒,立即就精神崩潰。
我實(shí)在不太明白,齊老漢是怎么把瘋病和撞邪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不過還是問道:“你女兒和女婿早年間有沒有受過什么精神創(chuàng)傷?”
齊老漢身子一下挺直,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問我是不是想說他們的瘋病是受了精神刺激?這陣子他帶女兒女婿去看醫(yī)生,醫(yī)生都是這么說的。
別說,我還真就是這么想的!
看齊老頭那警惕模樣,我自然不敢應(yīng)承,要不老頭子再哭起來我得原地爆炸,就笑著說中醫(yī)看病講究一個望聞問切,我們道士也是一樣的,了解一個事兒,不得尋根究底嘛!
齊老漢定定看了我片刻,頹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原本有個外孫子,十二年前被人搶走了,那天中午,引娣在家里做飯,孩子跑出去玩,她從窗戶上看見有個人正在大門口和孩子說話,那時候她就覺得不太對勁,等她跑下去以后,人已經(jīng)沒了,他們兩口子打那以后工作也辭掉了,滿世界找孩子,前陣子忽然就瘋了,兩口子一起瘋了……”
我聽后一陣沉默。
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哪種罪犯值得用凌遲這種酷刑,那一定是人販子,比毒販子要可恨一百倍。
我沒想到這個老實(shí)巴交的老漢還有這樣一段痛心的過去,可是,事情歸事情,單純的就這情況而言,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干凈的東西在鬧,如果他女兒兩口子被不干凈的東西糾纏,他日夜照顧兩個人,身上早就沾染了邪祟之氣了,我不可能看不到,要我說,興許是她女兒和女婿找到了什么線索,而且結(jié)果可能不大好,一下子受不住,十二年的堅(jiān)持崩塌,直接瘋了。
這事兒他該去找警察,來找我們不是找瞎了么?
齊老漢察言觀色,立即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哀聲道:“小衛(wèi),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肯定是撞邪了,如果真的是單純的瘋了,人怎么可能會氣息一天天的弱下去呀?我覺得他們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而且,那種不干凈的東西我真的見過,你聽我口音也知道,我不是這邊的人,以前村里有人撞了邪,那樣子都不是人樣了,可滲人了……
我姑娘和女婿現(xiàn)在樣子越來越像那個人,而且一到晚上,睡在他們家我渾身發(fā)毛……”
說此一頓,齊老漢可憐巴巴的看著我說:“小衛(wèi),你就跟我去看看他們吧,我?guī)е麄兛床∫矝]剩下多少錢了,給不了你們多少,你也別嫌少,以后你們的菜錢我就不收了……”
我本來想說你這就是心理作用,眼看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紅手帕,里面都是些零錢,終究是嘆了口氣,讓他把錢收起來,菜錢也沒幾個,不用他給我們免,反正最近這陣子到處宰大戶,坑蒙拐騙了不少,還不至于缺他這三瓜倆棗,全當(dāng)是做個好事,給最近的所作所為贖罪了,就把他掏錢的手拉了出來,說道:“行了,您也別瞎琢磨了,我就跟您去走一趟,果真有什么東西在鬧,我給你除了它,要不是鬧邪,你就安安生生帶著他們?nèi)デ撇。瑳]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
說完,我拉著無雙起身。
齊老頭卻狐疑的看著我,說難道就我們兩個去么?
我摸了摸鼻子,無奈的搖了搖頭,推搡了無雙一下:“你去把老白那幾個懶貨拉來,張歆雅身體不舒服就算了,咱們開車走!”
齊老漢這才踏實(shí)下來,在他看來,僅僅是我和無雙實(shí)在是有些身單力薄,不放心的很。
老白這幾天在把自己當(dāng)豬養(yǎng),聽說因?yàn)辇R老頭疑神疑鬼就要跟著去辦事,不免嘟囔幾聲,一臉不情不愿,不過終究還是和鷂子哥相伴著下山,拉上我們,直奔齊老頭他女兒家去,距離我們這里不算太遠(yuǎn),就在城郊,都是一些老房老院,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趕到了……
眼前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四合院,墻上盤根錯節(jié)的爬著許許多多的植物,除了爬山虎,更多的是一種葉子類似于吊蘭一樣的植物,根莖是深紅色的,極為茂盛,爬山虎夾雜其中,皆已枯死,倒是這種東西長得又高有茂盛,堆疊在一起,高高超過墻頭……
青磚砌成的院墻,上面坑坑洼洼,到處都是小洞,能看見一只只體型肥碩的紅螞蟻在進(jìn)進(jìn)出出……
初夏的氣溫明明很高,頭頂?shù)奶栆埠苊髁粒墒钦驹谥≡呵埃瑓s是格外的冷,只覺這院子陰森森的。
我指著滿墻的植物,詢問道:“齊大爺,這些東西什么時候長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啊……”
齊老漢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我很少來這里,他們兩口子這些年一直都在四處跑,這院子很長時間沒打理了,長些雜草也很正常……”
“驚蟄,這回你可是想岔了!”
鷂子哥仰頭定定觀望著這座四合院,輕聲道:“螞蟻不入土,騎墻九千歲,這是典型的孤陰煞,這地方還真是有不干凈的東西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