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軟禁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
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碳色,不見絲毫血肉充實感,乍一看猶如一張干皮蒙在了骨頭上,臉頰兩處還有破損,猶如被蟻蟲啃噬過一樣,密密麻麻都是些細小的窟窿,雙目似兩顆爛水泡子一樣塞在眼眶里。
這樣一張臉毫無征兆的懟到面前,屬實是有些猙獰可怖之感。
有那么一個瞬間,我渾身發(fā)毛,不過現(xiàn)在心理承受能力強了太多,這些東西單憑猙獰的容貌倒也嚇不住我,幾乎是出于本能,一手立即摸上天官刃,同時連連后退,與對方拉開距離。
隨即,我心里一動,終究是沒有拔出天官刃,在后退的時候一屁股坐倒在地,驚恐的尖叫起來……
鬼老頭那雙爛眼珠子一轉(zhuǎn),臉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笑了,只是這笑容未免有些過于難看,破破爛爛的臉皮像鼓起的破布,“呼啦啦”的抖動著,像一只生氣的大蛤蟆,不過,很快他就戴上了帽子,身子又重新縮進黑暗里。
“生了怪病,莫要見怪。”
鬼老頭“嘿嘿嘿”的陰森笑了幾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村子里的路多年沒修繕了,下了雪以后不好走,尤其進村的時候是上坡,容易出現(xiàn)意外,沒想到竟然嚇到你了,實在是抱歉。”
他口口聲聲在道歉,可神態(tài)間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樣?
作為一個已經(jīng)被嚇壞的人,這個時候當然不會站起身來繼續(xù)一臉淡定的與對方探討怪病,應(yīng)該離眼中的怪物越遠越好才對。
演戲演全套嘛。
這是一個演員的基本修養(yǎng)。
我不與對方糾纏,連滾帶爬、跌跌撞撞朝村子逃去,惶惶不可終日,眼看著與對方的距離越拉越遠,而對方也沒有追上來,一直縮在村頭的黑暗中,我這才松了口氣,放緩了速度。
顯然,這只是鬼老頭的一次試探,他看不出我的究竟,所以只能通我過遇見鬼怪后的第一反應(yīng)來判斷!
因為,在我即將動手反擊的剎那,對方身上絲毫沒有任何要迫害我的殺意,可若是我暴露了自己,結(jié)果就不太好說了。
這也是我收手的原因。
平心而論,真面對面的打起來,我未必怕了他,可我不知道打過后會發(fā)生什么,我又將面對什么。
對此,我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當孫子是個很好的選擇。
回到居所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安如的屋子,仍舊黑洞洞的,沒有絲毫動靜。
仿佛,她對于我和鬼老頭之間的無聲對峙毫不知情,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
這一夜已經(jīng)夠折騰了,我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老老實實的回到了屋中,可躺上大炕后,卻輾轉(zhuǎn)反側(cè),死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青竹和我說的話。
此地,成于一人,而終于一人,自成一段因果。
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M.
這個地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她說的人,是指安如嗎?
還是,小咪和她的鬼爺爺?
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答案。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小咪應(yīng)當不會害我,她指出的路與青竹所指的路完全一致!
“也不知道師父怎么樣了。”
我抱著后腦,雙眼空洞無神的盯著破舊的房頂,自言自語著:“青竹說,他的危機來自于我,化解的門路也在我身上,難道是禮官的債主找上門了?”
這些事情,單憑我一廂情愿的胡思亂想也得不出什么結(jié)論,我只知道,我?guī)煾脯F(xiàn)在需要我!
原本,出于一種欠了別人的報恩心態(tài),對于一聲不吭的離開這里我心里還多少有一些抵觸,不過涉及到我?guī)煾福乙补懿涣四敲丛S多了,暗自打定主意,找個機會就逃離這里。
一直到天蒙蒙亮時,我才迷迷糊糊的睡著,可睡的并不沉,約莫在上午八九點鐘的時候就醒來了。
我總結(jié)過安如的活動規(guī)律,她每天起的很早,吃過早飯后,都會在這個時間離開,然后在中午午飯前回來,下午她基本上都在家,一邊坐在房門前揉搓著苞米,一邊出神的凝望著被濃霧籠罩的遠方群山。
她就像是拱衛(wèi)著地球的月亮,日復(fù)一日的做著一成不變的圓周運動,從不改變。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正好離開了。
我披衣下地,趴在窗戶前看了半天,確信安如已經(jīng)不再她屋子里,而且,視線所及之處,院中也沒有她的身影,這才匆匆忙忙帶上風鈴與天官刃準備出去踩踩點,方便晚上行動,然而就在推門剎那,一張燦爛的笑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明明這張臉的主人對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模樣也是清純俏麗,此時也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敵意,可偏偏……在我眼中看來,竟是如此的可怖!
吃不透深淺的,才是最為恐怖的!
我下意識的退后一步。
安如笑意吟吟的打量著我,兩手背在身后,看起來格外俏皮,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圈,這才輕聲問道:“驚蟄哥?你這是要去哪里呀?”
“呃……我……”
我張了張嘴,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屋子里悶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安如微微側(cè)開了身子,意思我可以出去。
可我早已亂了方寸,無論是面對小咪,抑或是鬼老頭,我都能保持基本的鎮(zhèn)定,不敢說進退從容,至少也是應(yīng)對得當,但此時早已心亂如麻,已無法作出正確的決定,含糊其辭的應(yīng)付幾句,說忽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又不想出去了,在得到對方讓我休息的首肯后,立即縮回了屋。
嘭!
門關(guān)上的剎那,我背靠著門,劇烈的喘息著,稍稍平靜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雙腿抖如篩糠。
一位真正的恐怖大師曾經(jīng)說過,真正能讓人顫栗、永生難忘,甚至是成為一生陰影的恐怖情景,絕非是血肉模糊,抑或是猙獰可怖的形象,而是……內(nèi)心中的未知。
我想,我大約就是體會到了這種最高層次的恐怖!
她……在監(jiān)視我!
可,到底為什么呢?
如果要害我,她似乎并不費力,只需要不理會我,我遲早要被蒼天懲罰的形神俱滅,或者說,她若是單純的想享受一下殺戮的快感,在我昏迷、渾身乏力時,她也有的是機會。
可她沒有,她救了我,精心呵護著我……
這,太詭異了!!
從前,我將這當做了善意,是她人性中的善良部分,可現(xiàn)在看來,給我的感覺就像是……
就像是在養(yǎng)一只寵物!
據(jù)我所知,絕大多數(shù)豢養(yǎng)寵物者,并非是真的迷戀于寵物那毛茸茸的模樣,十之八九皆來源于孤獨與永恒的空虛,倘若世界和同類讓他們失望,那就只能把所有感情傾注于沒有能力拋棄自己的弱者,精心的呵護和付出,并且能夠得到依賴作為回饋,有時……其實是一種比罌粟更加致命與難纏的毒藥。
我更知道,當只能依賴于自己的弱者選擇獨立的時候,主人會作出何等殘酷與可怕的事情。
我用了很長時間才平復(fù)下來,細思過后,我陷入了蟄伏與試探當中。
事實證明,安如確實在監(jiān)視我!!
如果說上一次我開門見到她是偶然,那么接下來一整個上午,我連續(xù)打開三四次門,而每一次她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我面前,難道不足以說明什么嗎?
后來,我也漸漸平靜了下來,開門見到安如的時候,如同往常一樣,將她當成一個單純的小姑娘,笑著與她打招呼,見她沒事發(fā)呆的時候,會坐下來和她聊聊天,說一說外面的世界,和現(xiàn)在那些新奇的事兒。
她說,外面真好。
然后,我找準機會便說,我的親朋好友都在外面,現(xiàn)在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送我出村了?
我記得,她答應(yīng)過我,等我傷好會送我離開。
然而,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她忽然站起身來,笑著問我是不是餓了。
我怔了怔,拍了拍肚皮,笑著說,確實是有點餓了。
一切,就這么不留痕跡的被揭過了。
時間到了夜里,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安如那間每逢夜間便黑洞洞的屋子里忽然亮起了燈光,一晚上都沒有熄滅過!!
我盯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終于扛不住了,兩天兩夜沒有好好睡覺,困意席卷上來的時候,倒頭睡了一個昏天黑地,當我再次醒來,時間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深夜,安如的房間里還是亮著的……
“還真是有些死生契闊的味道呀!”
我站在窗前凝望著她的屋子,很快,對方紙糊的窗前出現(xiàn)了一道黑影,能看見女性玲瓏有致的身材線條,她似乎只穿著單衣,察覺到什么后,與我隔窗彼此對望著對方朦朦朧朧的影子。
我終究是落了下風,沒好意思在窗前久留,摸了摸鼻子,苦笑一聲退回了房間,心里卻在暗自琢磨:“我就不信她會一直和我死扛下去!!”
事實證明,安如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堅韌執(zhí)著一些。
五六日的光景就這么過去了,她還真是做到了形影不離,每次我要離開的時候,總會立即出現(xiàn)在我面前,到最后,我神經(jīng)都快被折騰的敏感了,不再一次次的試探,試圖用時間來弱化她的戒備。
這一日,我正在炕上躺著,百無聊賴的把玩著風鈴,想喚醒茳姚,被軟禁的日子不好受,我竟覺得或許把她拉出來和我做個伴也不錯,哪怕她出不上什么有用的主意,至少也能和我說說話,可惜,幾番騷擾無果,讓我感覺頗為失敗,正準備蒙頭睡覺時,一顆雞蛋大小的鵝卵石“啪”一下雜碎窗戶飛了進來,而且奇準無比的落在了我腦門上,砸的我腦殼青痛,眼淚汪汪,摸了摸額頭,那里已經(jīng)冒出一個肉瘤子。
“誰他娘這么缺德!!”
我大罵一聲,沖到窗前透過被砸破的窗戶紙一看,外面正有個小小的人兒佇立著……
小咪?
我愣了愣神。
而對方則頭也不回的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