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乖兒子乖女兒啊……”
    “是娘對不住你們……”
    “你們就帶走娘吧……”
    “以命抵命，拿娘親的命換你們的命，只求你們能原諒娘親……”
    “娘錯(cuò)了，娘真的知道錯(cuò)了……”
    晉安他們一行五人。
    隨同宋放平他們一大幫村民來到后村的空地。
    可一行人還沒走到地方，剛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團(tuán)巨大火炬，就聽到了從火炬那邊傳來名老婦人的瘋瘋癲癲凄慘哭喊聲。
    老道士神色一動(dòng)，悄然來到晉安身邊，偷偷摸摸說道：“小兄弟，那哭聲就是瘋掉了的沈氏嗎？”
    晉安神色復(fù)雜的望了眼被紅彤彤火光映照半邊天的遠(yuǎn)處，心頭有些堵的點(diǎn)點(diǎn)頭。
    剛被村民們打罵，趕走的沈氏，又瘋瘋癲癲回來了。
    她這輩子都走不出內(nèi)心的譴責(zé)。
    “咦，村子里怎么有哭聲，哪來的哭聲？沈氏又是誰？”李護(hù)衛(wèi)好奇問道。
    “新掌教，您認(rèn)識(shí)那名沈氏？”
    就連宋放平也是背著其他桃源村村民，低聲朝晉安問道。
    此時(shí)，在晉安五人身邊，浩浩蕩蕩圍滿了宋放平他們總共一二十名村民，說是冥風(fēng)淳樸，熱情迎客，倒不如說是軟禁，防止晉安他們半途逃跑。
    一行人距篝火的距離并不長。
    很快便到了。
    這個(gè)時(shí)候的村后空地，氣氛火熱，桃源村的男女老少們?nèi)紒砹?，正圍著篝火手牽手圍成一圈在載歌載舞跳著民俗舞，大家有說有笑，旁邊架著烤全豬、烤全羊…香氣四溢，民風(fēng)淳樸，粗獷，一派喜氣洋洋，比過年還熱鬧。
    若非晉安早已知道那團(tuán)篝火是一桿拿男女人皮蒙的人皮旗鼓，那些村民都是死人，那些村民就是殘忍害死沈秋沈少林姐弟倆的真兇，這一幕還真能騙過尋常普通人。
    只是。
    在篝火外。
    卻有一個(gè)人被排擠在外。
    拼命掙扎想要沖進(jìn)篝火里自殺的蒼發(fā)駝背老婦人沈氏，被族長帶著幾名村里大漢阻攔住，族長他們正態(tài)度惡劣的驅(qū)趕走老婦人。
    “滾，滾滾滾滾滾，你個(gè)瘋婆子怎么又來了，剛才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你，這里沒有你兒子女兒，你怎么還又回來搗亂了?！?br/>     “聽說當(dāng)年你拋棄子女，就是因?yàn)橄铀麄兪抢圪?，然后跟著一名外鄉(xiāng)人野男人跑了，怎么，野男人靠不住，野男人病倒死了，還有臉回家鄉(xiāng)尋死膩活的找回子女，你這又哭又自殺的，假把戲故意演給誰看呢？”
    族長讓村民趕緊把人轟走。
    “不！”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是你們騙了我，是族長你說念我們母子三人命苦，說把村里第一個(gè)改命機(jī)會(huì)讓給我兒女，我才肯同意你們帶走小秋和小林！”
    “明明就是你們騙了我！”
    “是你們！”
    “桃源村所有人都是兇手！”
    “我就算做鬼也不會(huì)放過你們的！”
    “殺人償命！你們還我兒子！還我女兒！”
    沈氏瘋瘋癲癲的凄厲尖叫，她張牙舞爪的要找族長拼命，但被幾名架住她的村民死死拖住。
    “滿口胡言的瘋婆子，要不是看你原本是桃源村村民，念你沒了兒女可憐，早就對你不客氣了。”
    族長揮揮手，讓那幾名大漢趕緊打發(fā)走沈氏。
    免得壞了等下的村宴。
    壞了幾位外鄉(xiāng)人的雅興。
    那幾名村民對蓬頭垢面沈氏身上的惡臭早就忍受不了了，開始對她拳打腳踢驅(qū)趕，嘴里還罵罵咧咧，滿臉厭惡與兇相。
    就當(dāng)其中一名村民的拳頭，即將要落在身子骨薄弱的沈氏身上時(shí)，啪。
    一只手掌抓住了那村民的拳頭。
    那村民努力抽回手幾次，卻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只虎爪死死鉗住，怎么都掙脫不開。
    等他轉(zhuǎn)頭一看。
    人一呆。
    它連對方是誰都未看清，因?yàn)檎麄€(gè)眼前，都被一雙冷電眼眸填滿了，那個(gè)人的眼里好像有一座雷池，煌煌神輝讓心里有鬼的它馬上避開目光直視，不敢對視。
    “晉安道……”
    桃源村族長剛想要開口，可當(dāng)他面對上晉安逼視來的眸光時(shí)，卻下意識(shí)低頭逃避。
    此時(shí)的晉安眸光。
    一雙眸子如冷電在閃動(dòng)。
    冷幽幽。
    當(dāng)他環(huán)視向哪個(gè)方向，那個(gè)方向的村民，全都下意識(shí)低下頭。
    今晚的晉安，盛氣凌人，如五雷大帝視察人間不公之事，這滿村子的人，全是心里有鬼。
    只有一個(gè)人沒有懼怕他。
    “道長，你怎么又來了，走，走，走??！”
    “我不是讓你趕緊離開這個(gè)村子嗎！”
    “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沈氏見到晉安的那一刻，蓬頭垢面的她睜大兩眼，死死抓住晉安的手，勸晉安趕緊走。
    “桃源村沒了！”
    “什么都沒了！”
    “我的兒啊，女兒啊，是娘對不住你們……”
    “這個(gè)村子的人都瘋了……”
    “沒人能救得了大家……”
    “道長，你救不了大家，也沒人能救得了這桃源村……”
    “你已經(jīng)為桃源村做得夠多了……”
    “是我害死了道長你……”
    沈氏嘴里語無倫次叫喊著，說著說著就是大哭起來，神智瘋瘋癲癲。
    “你是不是見過跟我一樣穿著五色道袍的人來過桃源村？”
    晉安面色一沉。
    果然。
    他的猜想沒有錯(cuò)。
    玉游子師叔當(dāng)初來到桃源村時(shí)，的確見到過沈氏。
    要不然沈氏絕不可能認(rèn)錯(cuò)人，把同樣是身穿五色道袍的他，誤認(rèn)為是玉游子師叔，嘴里還喊著她害死的玉游子。
    “那一日，跟我一樣穿著五色道袍的人，在桃源村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可前一刻還語無倫次的老婦人沈氏，忽然，她整個(gè)人愣住，她看著站在晉安身后的玉游子，眼眶中的淚水，汩汩落下。
    噗通。
    她居然跪在玉游子腳下大哭起來。
    她哭得很悲傷。
    哭得愧欠。
    哭得自責(zé)。
    玉游子趕緊去攙扶跪在他身前的沈氏，可沈氏一直長跪在他腳下愧欠大哭，嘴里一直哭喊著道長是我對不起你，道長是我對不起你。
    沈氏一直這么語無倫次跪哭不起，不管玉游子怎么攙扶，就是長跪不起，嚇得玉游子些六神無主的看向晉安，說這是要折他壽，向晉安求助。
    “沈氏，你恨嗎？”
    晉安聲音帶著一份沉重。
    “你恨這個(gè)人吃人的愚昧村子嗎？”
    跪在玉游子腳下失聲大哭的沈氏，哭泣的肩膀輕輕一顫。
    “你愧欠，自責(zé)嗎？”
    “你是不是每天都活在自責(zé)里，當(dāng)初為什么要聽信謊言，把自己的兒女親手送到了劊子手手里？”
    “如果你恨過，如果你自責(zé)過，那就站起來，好好看著我們今天怎么替你們一家三口討回公道。”
    “若無報(bào)，我來報(bào)?！?br/>     “若你胸中有不平事，我來幫你平定?！?br/>     “若沒人把惡鬼送往地獄，就讓我來送他們下地獄?！?br/>     晉安字字若珠璣，一字比一字?jǐn)S地有聲，氣勢一節(jié)一節(jié)攀升，戰(zhàn)氣在胸肺間燃燒。
    老婦人沈氏抬起滿頭白發(fā)蒼蒼的蒼老面孔嗎，她怔怔看著擋在她身前，主動(dòng)把她護(hù)在身后的晉安。
    這一刻的晉安，橫刀立馬在桃源村村民與沈氏之間，像是天地畫卷中的一筆重重潑墨，撐起黑白之間的界線。
    氣吞萬里如虎。
    頂天立地。
    “告訴我！”
    “你恨嗎？”
    晉安身影挺拔矗立于天地，回頭看一眼身后跪在地上不起的霜發(fā)老婦人沈氏。
    他沒有去扶沈氏。
    有時(shí)候。
    人需要有邁出第一步的勇氣。
    他救得一個(gè)人的性命。
    卻救不了一個(gè)人的心病。
    心病還得需要心藥醫(yī)。
    他不止是在救沈氏，也是在救沈氏的心病。
    幾丈外燒得半邊天都通紅，泣如鮮血的火光，把晉安背影映照得無限高大，頂天立地矗立在沈氏早已崩潰了的精神世界里。
    擋住身前黑暗。
    庇護(hù)身后的人間正道。
    “我……”
    霜發(fā)老婦人沈氏瘋瘋癲癲的混沌兩眼，逐漸恢復(fù)幾分清明。
    “我，我，我好恨！”
    “求道長救救我苦命的孩子！”
    “求求道長救救我們娘仨人！”
    或許這句話早已憋在沈氏心里太久，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的哭喊出來，如果這個(gè)世界真的有神明，求老天爺睜開眼一次，救救他們母子三人。
    此時(shí)的沈氏已被玉游子、老道士、李護(hù)衛(wèi)幾人攙扶起來。
    “好?！?br/>     回答沈氏的，只有晉安言簡意賅一個(gè)字，有你這句話足夠了。
    這個(gè)時(shí)候，桃源村族長匆忙為自己與桃源村辯解。
    “晉安道長、幾位道長，你們可千萬別信這個(gè)瘋婆子的話，她整日瘋瘋癲癲的，說什么話都不能信。你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她可以為了在外頭一個(gè)野男人，就拋下自己一雙既盲又聾的兒女，無情離開?！?br/>     “這個(gè)瘋婆子從頭到尾都一直在演戲，她的哭都是假裝的，故意演給像你們這樣并不了解實(shí)情的外鄉(xiāng)人看，以求博取同情心。”
    晉安一雙冷眸如電光流轉(zhuǎn)，族長下意識(shí)低頭，根本不敢直視那一雙目光。
    他要徹底救人。
    就必須像鏡子一樣徹底打碎所有偽裝。
    “你說沈氏嫌子女是累贅，故意拋棄子女不要，跟著別人跑了，那我問你，既然是嫌棄累贅，沈氏為什么不早點(diǎn)拋棄孩子，反而還含辛茹苦的把一雙兒女養(yǎng)育到十幾歲？這山里野狼猛獸遍地，如果真的有心棄嬰，隨便往哪里一丟，一夜時(shí)間馬上就被野獸吃得尸骨無存吧？”
    “你來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晉安字字珠璣。
    族長低下頭不敢直視晉安，強(qiáng)行辯解道：“也許，也許孩子還小的時(shí)候，沈氏還沒碰到外鄉(xiāng)人，自然是無處可去。可當(dāng)有外鄉(xiāng)人來到村里，沈氏是寡婦，外頭野男人的幾句花言巧語，讓沈氏死心塌地跟著他跑了?！?br/>     隨著夜深，山中夜風(fēng)越來越冷冽了，就如此刻的晉安目光：“好，就暫時(shí)先當(dāng)你這句話有理?！?br/>     “那我再問你，你們村子一直避世不出，與世隔絕，桃源村在這百年里，早已經(jīng)近親通婚，人口越來越少，恐怕也正是因?yàn)榇?，所以你們才?huì)急著重新開鑿祖先走過的那條懸崖路，想要重新走出大山，挽救族人吧？”
    “那么我問你，在懸崖路未鑿?fù)ㄇ?，你們桃源村就早已?jīng)親通婚，沈氏那對兒女之所以一生下來就天生眼盲與耳聾，應(yīng)該就是近親通婚的原因吧？”
    “近親通婚容易誕下天生有疾病的胎兒或畸形胎兒，近親隔代越近，誕下病嬰或畸形的概率也越大，沈氏連生兩胎，都是先天有缺陷的嬰兒，這么高的概率，這說明桃源村的近親通婚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兄妹之間通婚來保證村子人口繁衍生息?！?br/>     “我問你，村子里這么高的親近通婚，其他人生的先天有缺陷嬰兒去哪了？為什么我只看到沈氏一家，而沒有在其他村民家看到？”
    晉安目光冷冽望向還在篝火邊手牽手圍成一圈，正在載歌載舞的那些桃源村村民們。
    他們就像是沒有看到這邊的動(dòng)靜。
    依舊載歌載舞，歡聲笑語，用虛假偽裝出一派祥和之景。
    “所以只有一個(gè)可能，整個(gè)桃源村，都知道近親通婚的弊端，所以為了保證存活率與保證村里有足夠口糧下，只能拋棄掉那些生下來就先天有殘缺的嬰兒，只留下身體健全的嬰兒養(yǎng)育成人?！?br/>     “深山里的最不缺的就是餓綠了眼的豺狼虎豹，隨便找個(gè)地方丟棄，那些嬰兒絕對活不了一夜?！?br/>     “但全村里偏偏有一個(gè)女人例外，她明知道自己一雙兒女都是先天有殘缺，可還是省下口糧，操勞一輩子，含辛茹苦養(yǎng)育一雙兒女長大?！?br/>     “也正是因?yàn)榇耍銈冃纳岛?，嫉恨沈氏一家三口的善良，嫉恨見不得別人好，嫉恨使你們想盡辦法排擠與你們格格不入的沈氏一家三口?！?br/>     “所以你們先是故意騙開沈氏?！?br/>     “再用極刑處死了沈秋、沈少林姐弟倆，制成為你們改頭換面的人皮旗鼓。你們是既殺人又誅心?！?br/>     “所以按我說，你們這些人，都死有余辜，整個(gè)桃源村里最無辜的三個(gè)人，只有沈氏一家三口?！?br/>     晉安聲音越說越鏗鏘，說到最后，他望向篝火方向。
    他是在說給那對苦命姐弟便聽的。
    當(dāng)晉安話落，點(diǎn)破桃源村里那些邪魔孽障事后，篝火邊載歌載舞的村民們，變成了一群無頭死人在載歌載舞。
    人皮旗鼓再次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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