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能走
天色越發(fā)亮了,也越發(fā)陰沉。
葉非晚只感覺如墜冰譚,前世與今生的記憶糾纏,一遍遍折磨著她的思緒。
她不想呆在王府,更不愿面對封卿:“你既已無事,我便先行離去……”
“葉非晚,”封卿打斷了她,遲疑良久,方才道,“我是要你留下?!?br/>
“……”葉非晚靜默下來,她凝望著他,越發(fā)不懂他言外之意。
封卿以往……分明很不喜歡她留在他身邊的。
前世,他在書房處理奏折時,她總是千方百計的要留在他身側(cè),想要與他“一個伏案書作,一個紅袖添香”,而他,也總是將奏折放下,目光涼薄如水望著她:“王妃喜愛我這書房?好,那我去寢房。”
他并非真的要離開,只因……率先低頭、離開之人,總是她。
而今,他竟要她留下?何其詭異。
“你留不住我的。”葉非晚聲音極輕。
封卿身形晃了晃,莫名覺得眼前女人身上的一襲裙裾在沉沉風(fēng)中拂動,如一縷煙般頃刻間便要煙消云散,他心中一慌,想要上前,換來的卻是葉非晚飛快后退半步。
他望著她近乎逃避洪水猛獸的步伐,呆怔好久,方才啟唇:“你當(dāng)知,本王要留你,有千萬種法子……”
“又要以權(quán)勢壓人嗎?”葉非晚反問,眼中帶著幾分嘲諷笑意。
“……”封卿凝滯,靜默片刻,緊抿薄唇沉聲道,“本王是因著你而傷?!?br/>
用了“受傷”的由頭,很卑鄙,可是……他竟找不到別的法子了。
葉非晚望著他:“那刺客想要行刺之人,是你?!?br/>
“那你又為何不顧安危沖上前來,想要再替我擋下這一劍?”封卿聲音緊繃著,目光亦死死望著她。
“方才在馬車時我已經(jīng)說了,只是……”
“王爺,藥煎好了?!比~非晚的話并未說完,便已被前來的侍衛(wèi)打斷,那侍衛(wèi)手中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
封卿目光望了眼那藥汁,復(fù)又看向葉非晚,臉色蒼白眼神卻驀地決絕:“給她?!?br/>
侍衛(wèi)頓了頓,飛快反應(yīng)過來,端著藥汁走到葉非晚跟前,恭敬道:“王妃?!?br/>
葉非晚并未接過,只一動未動。
封卿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將苦澀與血腥味全數(shù)咽下。她給扶閑熬了醒酒湯,而他……只想讓她端一碗藥汁罷了,她都不愿了……
最終,他望著她,一字一頓:“倒了?!?br/>
“王爺?”周遭之人俱是一片震驚。
“……”可封卿再不言語。
唯有葉非晚,滿目平靜,她知道,封卿在威脅,用他的身子威脅。
雖然……她不知他為何要這般。
“王妃……”那侍衛(wèi)滿眼為難將藥碗端到她跟前。
葉非晚依舊一動未動。
“本王的話你們膽敢違逆?”封卿聲音陰沉,許是牽扯到后背傷口,他悶咳幾聲。
侍衛(wèi)被驚的臉色煞白,好久戰(zhàn)戰(zhàn)兢兢端著藥碗便要朝一旁花盆走去。
封卿始終望著葉非晚,看著她波瀾不驚的眸,心中的怒最終化作滿腔的荒涼與不安。她……當(dāng)真絲毫不在意了。
侍衛(wèi)已經(jīng)走到花盆旁,再次小心翼翼朝這邊望了一眼,便要將藥汁倒下。
“慢?!迸悠届o無波的嗓音響起。
眾人皆松一口氣。
葉非晚走上前去,將侍衛(wèi)手中的藥碗接了過來,轉(zhuǎn)眸看著封卿:“王爺滿意了?”
封卿一滯,本因她接過藥碗而升起波瀾的心頃刻凝結(jié),他深深凝望她一眼,轉(zhuǎn)身走進(jìn)內(nèi)寢。
葉非晚垂落在身側(cè)的手緊攥著,直到封卿回到房內(nèi),方才松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面上裝的如何平靜,她仍舊將這碗藥接了過來。
“王妃,請。”高風(fēng)走上前來,聲音極輕。
寢房內(nèi),太醫(yī)早已不見,唯余封卿一人正坐在床榻旁,豪華的內(nèi)寢,雕欄大床,處處盡是精致。
葉非晚恍恍惚惚記起,自己剛重生來時,便是在這張床榻上,她給他下了藥,在此共度良宵。
而后,便再未曾在這張床上睡過了。
若是……早些重生,會否一切皆會不同?
她不知,命運(yùn)太過捉摸不定。
“你的藥?!比~非晚將藥碗放在床榻旁的木桌上,神色怔忡。
封卿望著她有些恍惚的神色,似也想到了成親前的事,容色微滯。他猶記得,那夜的她,很是熱情。
喉結(jié)微動,他匆忙垂眸,看了眼藥碗,又看了眼站在屋內(nèi)的女人,她始終一言未發(fā)。
很是陌生。
他們二人之間,曾經(jīng)鮮少這般。
封卿微瞇雙眸,此刻方才想到,以往從來都是她小心翼翼尋著二人間的話頭,而他從未回應(yīng)。
如今,她卻再不言語了……
“葉非晚……”封卿啟唇,罕有的率先打破靜默,只是終究還未等他開口,便已被打斷。
“快些喝藥吧,喝完了,我也要回去了?!?br/>
封卿的手微緊:“你仍要離開?”
“這里容得下我?”葉非晚反問。
“為何容不……”封卿幾乎立刻反駁,卻猛地頓住,他望著她,許久一字一頓道,“這兒是靖元王府,你既嫁進(jìn)來,這兒便是你的家!”
家?
葉非晚聽著這一字,只覺得萬般諷刺,當(dāng)初,爹留下書信要封卿予她一個家,可是爹不知,這偌大的王府,不過是一處華麗的牢籠罷了。
這里,不是家。
她終究只勾唇輕笑:“這是你的家,封卿,而非我的?!?br/>
封卿臉色一白,他至今仍記得她曾滿眼晶亮說著將來“嫁給他”的想往,而今……
“那冷院呢?”他驀地開口。
葉非晚呼吸都隨之一滯,她望著他,好久方才尋到自己的聲音,干澀低?。骸啊裁??”
他為何……會知曉冷院一事?他本該不知道的。
封卿死死注視著她神色間的每一絲變化,驚惶、無措、擔(dān)憂……
她果然是知道冷院的,甚至……她和冷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夢境中,那個滿臉病容、躺在冷院病榻上的女子,真的是她。她瘦成那般模樣,滿眼的絕望。
“我可以讓你離開?!狈馇涞穆曇舻统粒庇械钠胶?。
葉非晚睫毛微顫,緩緩?fù)蛩?,似是懷疑?br/>
“但我有一個條件?!狈馇浣又?,“隨我去一趟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