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你留不下我
    留下?
    葉非晚聽著封卿這番話,只覺心中陣陣諷刺。
    她以往想留時,他寧肯自己遠離也不肯要她留,而今,他卻要她留下?
    “我無須馬車,也無須傘,”葉非晚垂眸,“王爺難不成忘了,當初你我定親前夕,我給你下藥那晚,也下了雨,那時……我身子萬般不適,不還是冒雨離開了?”
    那時,她剛重生而來,滿心荒涼。
    封卿睫毛顫抖了一下。
    那時,他心中怨她惱她,豈會關(guān)心她是否不適?
    “所以,”葉非晚笑了笑:“不用留下了?!彼曇魳O輕。
    “……”封卿再未言語,昏暗的屋內(nèi)一片寂靜,原來,他已留不下她了。
    后背很痛,便是身子都前所未有的虛弱,卻似乎都抵不過心口傳來的陣陣荒涼。
    “我要離開了?!苯K是葉非晚那率先開口,打破了此間沉默,他們二人鮮少這般心平氣和。
    只是封卿不語不應(yīng),映襯的越發(fā)詭異。
    葉非晚朝門口處走了兩步。
    “……嗯。”身后,封卿的聲音姍姍來遲,嘶啞難聽。
    葉非晚那只覺心口一顫,本以為早已死寂的心,此刻卻升起陣陣波瀾。
    她再未看封卿一眼,只勉強頷首,轉(zhuǎn)身快步走到外面一片煙雨朦朧之中。
    “王妃?”門口,高風(fēng)夾雜著擔憂的聲音響起。
    葉非晚卻停也未停,漫天的風(fēng)雨落在身上,裙裾立刻被雨水打濕,便連發(fā)髻都有些散亂。
    “啪”的一聲,屋內(nèi)卻一聲巨響,下刻傳來幾聲隱忍的咳嗽聲音。
    高風(fēng)心中一驚,匆忙朝屋內(nèi)跑去。
    可站在昏暗的房屋門口,看著屋內(nèi)的人影,高風(fēng)的腳步卻瞬間僵住。本就虛弱的王爺此刻正拿著一塊雪白的素帕,掩唇一聲聲的清咳著,容色蒼白如紙。
    那素帕的一角,有一個手繡的蘭花,并不精致,針腳歪歪扭扭的,可是……王爺卻似乎用了很久了。
    高風(fēng)不忍瞇眸,有一瞬,他竟好像在王爺?shù)谋秤爸校匆娏私^望。
    “王爺,天寒,屬下攙您回去休息?!备唢L(fēng)上前,聲音極輕。
    封卿抬眸,唇角帶著一絲殷紅的血跡。
    “王爺?”高風(fēng)大驚。
    “無礙?!狈馇鋼]了揮手,聲音極淡。
    下刻,他卻突然想到,方才葉非晚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言語。
    以往她總是如一只小野貓一般,在他面前張牙舞爪,他還曾諷她不知禮數(shù)。
    可是如今他終于知曉,原來……當她終于語調(diào)平和,連她的離開,他都阻止不了。
    封卿的目光不覺放在外面的雨簾之上,這初夏的雨好大。
    ……
    葉非晚身姿怔怔朝前走著,面無表情。
    老天爺當真殘忍,雨勢越發(fā)的大了,她現(xiàn)在定然很是狼狽吧。
    今日之事,似是將她過往的認知全都顛覆了一般。
    封卿竟替她擋了一劍,可是以往,他分明是對她愛答不理的。
    她曾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可能對封卿心狠,卻未曾想到,二人的分別都這般悄無聲息。
    她也曾以為,她的心早已硬如磐石,再不會為那個男子傷心,可是……
    葉非晚的腳步頓住,她垂首,看向自己被灼傷的手背,雙拳始終緊攥著。沒人知道,她其實很害怕。
    哪怕裝的如何平靜,她心中仍是害怕的。
    害怕封卿會死,害怕自己會心軟。
    驚懼、絕望、無助……方才故作平靜強壓下的一切情緒,此刻都迸發(fā)出來。
    無數(shù)思緒夾雜,頭頂冰涼的雨滴砸下,她的呼吸都有些艱難起來。
    她不懂,她不過只是想要平凡而順遂的過一生罷了,卻為何……總是在失去,一直在失去!
    雨如瓢潑,王府的巍峨樓臺已在身后的一片朦朧中,葉非晚不愿再走,她看了眼街道旁極為狹窄的屋檐,許久緩緩走了過去。
    勉強遮住些許風(fēng)雨,可當寒風(fēng)襲來,雨斜風(fēng)冷,仍是一片嚴寒。
    葉非晚雙手抱著手臂,望著屋檐外的一陣陣風(fēng)雨,只覺心中荒涼。
    她的身邊,終究再無人相伴了。
    不知多久,一旁緩緩走來一人,腳步極慢。
    葉非晚未曾注意。
    風(fēng)雨依舊,可頭頂卻多了一柄傘。
    葉非晚輕怔,抬眸望去,只看見穿著一襲白衣、滿臉病容的男子,手中撐著深褐色的油紙傘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迎著她的目光,他只勉強一笑:“本王這次給你送來了傘。”
    那一次,他沒來得及,可是這一次……他不想遲了。
    葉非晚目光一緊,徐徐移到他攥著傘柄的手上,精致的木雕傘柄,襯的他的手越發(fā)的蒼白。
    他的手很好看,如白玉石一般。她知道,他的掌心有一層薄繭,是練武時留下的,只是……他鮮少用那結(jié)了薄繭的手牽她的手。
    攜手一世,于她終究只是奢望而已。
    “葉非晚,我來給你送傘了?!币娝梦唇舆^,封卿再次沉聲道著,手中的傘朝前遞了遞,后背頃刻有大雨淋下。
    葉非晚驀地朝一旁躲避半步,封卿的手僵在半空中。
    “封卿,遲了,”葉非晚聲音艱澀,“我不需你的傘,況且,我終于能逃離王府,逃離你,你為何還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
    “封卿,你可知,你又多可恨?你怨我、惱我、不愛我,卻為何屢次給我希望?”前世,就是每一次她想要放棄時,便察覺到他偶爾的關(guān)切,總是對自己說“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到最后,等到了他納了別的女人入府;
    等到最后,知道他最愛之人仍是曲煙。
    等到最后,心灰意冷。
    “封卿,你放過我吧。”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已經(jīng)接近喃喃。
    他怎么可以對她這般殘忍?比陌路人更甚。
    他對不熟識之人都可以笑以對之,為何獨獨對她,便不斷的逼迫?
    “葉非晚,你說定親后你我那夜的第二日,我未曾給你送傘,我只是送來了而已……”封卿聲音極輕。
    葉非晚輕怔,她望著她,良久伸手接過:“你我孽緣,都是從那夜開始。那時你未曾送傘,而今我接下你的傘,只愿這場孽緣就此斬斷?!?br/>
    封卿本因她接傘而微松的神色終究再次緊繃起來。
    孽緣,原來……過往諸多糾葛,在她心中不過只是孽緣一場。
    “你該知道,我不愿斷的事,無人能斷?!彼曇魪娜荩簧碥|緊繃,廣袖下的指尖細細顫抖著,后背極痛。
    “……”葉非晚沉默良久,終止冷笑一聲,再未看他一眼:“我走了?!痹捖?,轉(zhuǎn)身走進雨幕之中。
    封卿凝望著女人的背影,徐徐扯出一抹笑來,聲音極輕,無任何人聽見:“好啊?!?br/>
    只是下瞬,他笑容盡收。
    她說他遲了。
    其實她錯了。
    他永遠不會讓自己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