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近來總是晚睡,夜越深越精神。他心頭有很多事堆積,朝堂上的、七夕的刺殺案、還有她。
低頭看,她先前不安穩(wěn),睡夢里眉頭都緊皺。后來大概好些了,漸漸舒展開,鼻息咻咻,像只小獸。
有時覺得她可笑,一個空有滿腔抱負,卻頻頻出錯的傻瓜。初入禁庭時那樣沉著驕傲,他以為她真的長大了,甚至準備拿出對待強敵的姿態(tài)來面對她。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她與他在一起,很多時候還是稚嫩的,根本經(jīng)不起他下手。就像他自己說的,若不是早前有交情,他愿意縱容她,她現(xiàn)在還能有命活著么?能力完全不對等的兩個人,他遷就著,也許時候長了反倒成了她的手下敗將。因為狠不起心腸來,她若強大些,情況又會不一樣。
手一直按在她肚子上,很久不能動,漸漸有些麻木了。他努力欠起身子給她掖錦被,他記得醫(yī)官的話,她要保暖,這時候很脆弱,簡直像只待孵的鳥兒。可不是么,新鮮的人,新鮮的性格,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存在。他自小興趣狹窄,行為也刻板,甚至不能忍受環(huán)境有任何改變。禁中那些女人同樣有曼妙的身姿,婀娜的體態(tài),可是他厭惡,不能與她們接近。有這種怪癖倒也好,可能會把他塑造成一個忠貞不二的帝王,也說不定。
她懶懶地翻身,側(cè)臉在微光里有種模糊的媚態(tài)。其實同床共枕很多次,前幾次可以心無旁騖,這回卻有些恍惚了。大概是因為太近太曖昧,手下那片皮膚柔軟幼嫩,甜得起膩。她已經(jīng)暖和起來了,他才敢稍稍挪動一下。也未離開,手指細微地撫摩,然后臉紅心跳,難以自持。
每一分接觸都是旖旎的,刻骨*。他腦子有些亂了,他的皇后……然而不敢造次,怕褻瀆了她。況且也真害怕把她弄醒了,她會毫不客氣對他飽以老拳。她現(xiàn)在做不到完全接受他,他也無法分辨她對他究竟有沒有感情。花兒一樣年紀的女孩,摒棄了恨,對誰都是善意的。也許還得耐心等一等,耐心的……可是他發(fā)現(xiàn)他的耐心快用完了,至少這刻已經(jīng)用完了。
他把手撤了回來,這么下去保不定會做出什么荒唐事。仰天閉上眼睛,慢慢平息,略有成效的時候聽見她咳嗽了一聲,他忙去看,她大概是被自己嗆著了,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望著他。
“官家……”她糯軟地喚他,“我做了個夢,落進水里了。”
他沒有半點遲疑,立刻上去摟她,在她背上輕拍,喃喃說:“不要緊……只是夢罷了。”
她嗯了聲,未幾便又睡著了。他垂眼看她,她靠在他懷里,只見光致的額頭和濃密的眼睫。他心頭悸動,是那種抽搐的,陣痛式的感覺,從來沒有過。她和他靠得太近,他有些尷尬,悄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至少不讓她發(fā)現(xiàn)他的丑態(tài)吧!想看她究竟睡熟沒有,叫了兩聲,并不見她應答。
他放心了,輕輕撫她的臉頰,然后略俯下一些,吻她的額角,似是而非的觸碰,也令他滿心歡喜。
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隱約聽見極遠處傳來雞叫,顫抖的高音飄忽著,一直戳到天上去,原來將近拂曉了。殿外漸漸有了腳步聲,檐下燈籠一盞接一盞熄滅,天色依舊是昏沉的。她翻個身,轉(zhuǎn)到床的內(nèi)側(cè)去了,他方平靜下來,漸漸睡著了。
因為昨夜折騰到很晚,第二天相應的也會起得晚些。秾華坐起身的時候他還在睡,她定定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官家眉梢飛揚,像青龍偃月刀似的,真是個挺挺的偉男子。
昨晚他給她焐肚子,想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現(xiàn)在倒是不疼了,行經(jīng)也順暢了,可是經(jīng)驗不足,睡得比較隨意,涼簟上也沾染了。她坐在那里發(fā)傻,鵝蛋那么大一塊,就在他的身側(cè)。擦了兩下,沁入經(jīng)緯里去了,實在沒有辦法。
她別扭地下床,扯了寢衣往外間去,壓著嗓子叫/春渥,“我弄臟了衣裳。”
春渥說不礙的,“總算順遂了,如今不疼了吧!昨晚上那么嚴重,真把我嚇壞了。去換身衣裳,再吃些東西墊一墊……官家還未起身罷?”
她點點頭,“昨晚辛苦他了,讓他好好歇著。”說完引來春渥古怪的注視,她心頭一頓,“娘怎么了?怎么這么看我?”
誰讓她說話惹人遐思呢!春渥笑道:“官家照顧圣人到很晚么?”
她有點難為情,扭捏道:“手爐涼了,他替我焐著,就這樣……”她把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他的手真暖和。”
春渥聽了嗟嘆,“官家真是個有心人。”
她跟著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他很有心……原來我和他十年前就認識了,他還來府里做過客……”
她們絮絮說著,聲音越來越輕,往偏殿里去了。他合眼也就一兩個時辰吧,朦朧間醒來,免不得頭暈。撐起身想下床,突然看見簟子上有一灘深色印記。宮里的涼簟都是拿蘄竹編成的,碧清油潤的顏色,遇水也會變得兩樣。他呆住了,慌忙低頭查看,似乎同他沒有關(guān)系,幸甚幸甚。
垮下肩頭松了口氣,她也從外面進來了。起先是躲在屏風后面鬼鬼祟祟朝里張望,后來見他已經(jīng)醒了,便一步三蹭騰挪過來了。
“官家不多睡一會兒么?”她含羞帶怯的模樣,看他一眼,很快調(diào)轉(zhuǎn)開視線,“今天天氣不好,可以睡上一整天的。”
他撫額說:“我還有事要辦,前天夜里的刺殺案,禁軍拿住了兩名刺客,現(xiàn)在不知審得怎么樣了。過一會兒傳提點刑獄司及殿前司商議,這個案子不了結(jié),我寢食難安。”
大鉞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不除內(nèi)患,何以解外憂?諸司在加緊查辦,他卻自有他的考慮。當年匆匆登基,有些事捂住了,像個毒瘤,終有個爆發(fā)的時候。如今直面,好得很,早早鏟除了,他好集中精力對付綏國和烏戎。
她還是擔心他的傷勢,掖著手說:“我替你換了藥你再去好么?是去文德殿么?臣妾送官家罷!”
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來,“皇后身上有恙,還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我自己去,你在殿中等我就是了。”
就是說他稍后還會來,她覺得蠻好,來了可以把昨天沒說清楚的再復述一遍。至于以后怎么相處,她真的要好好考慮了。
她低下頭,臉上隱隱泛紅,“好,我等著你。”見他回頭往那灘血漬上看了眼,愈發(fā)臉紅得當不得了。趕緊上前攙他,一面拋了條手絹將那塊印記蓋住,細聲道,“臣妾與官家梳頭。”
她引他著到鏡前,莞爾一笑,牽著袖子在匣中找梳篦。常使的那把好像遺在偏殿了,索性摘下頭上的銀梳,將他的發(fā)帶解了下來。
他在鏡中看她,黃銅鏡倒映出一個暖色的,沒有鋒棱的世界。她螓首低垂,垂珠耳墜在細潔的頸間微漾。替他綰發(fā),手勢輕柔,撩起一縷便從鏡中觀察。幾回視線碰個正著,她靦腆笑道:“官家看什么?”
他果然避開了,只說沒什么,“皇后好些了罷?”
“好多了,昨夜多謝官家……我覺得怪丟人的。”她替他綁上發(fā)帶,也不好意思直著兩眼看他,目光便閃閃爍爍,左右游移。
他轉(zhuǎn)過身來,兩手按著膝頭,遲疑道:“我昨夜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么?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如今還那么恨我么?”
因為愛她才做出那些事來,春渥說不能怨怪他。她自己呢,進退兩難,也沒什么主意。倒不像昨天在福寧宮似的了,氣過惱過,他說十年前就認識她,好像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他也變得不那么可惡了。
她定定站了會兒,不知道說什么好。內(nèi)人送了藥罐子來,待試藥的挑了含在嘴里,沒什么妨礙,才回身來解他手臂上的繃帶。
面對面靜坐著,血浸透了絹布粘連在傷口上,要摘下來有點難。她拿藥酒把凝固的血化開,緩聲道:“那天我在在瓦坊里摔了一跤,摔傷了膝蓋,是你替我包扎的傷口。十年過去了,現(xiàn)在咱們對換了一下,你不覺得很巧么?如果沒有前因,我可能沒法原諒你,以為你僅僅是為了取代云觀。現(xiàn)在……我記得那個遠道而來的哥哥,他會吹笛子,還會舞劍。”
兩個人之間心照不宣,有時只要一個會心的微笑就足夠了。說開了,便會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了吧!他看著她為他清理傷口,怕他疼,低下頭替他輕輕地吹。歲月即便是在這刻停下,似乎也沒有什么遺憾了。
她能接受他,對他來說是極好的事,但要走進她心里,恐怕還要花些力氣。他沒有說出口,他想同她重新開始,忘了云觀和綏國,沒有負擔地在一起。他知道不能輕易許諾,因為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但只要她喜歡上他,或者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他放下衣袖站起來,“皇后昨晚沒休息好,再睡一會兒。待我把正事辦完,領你到延福宮看景。”他整了整大帶走了兩步,腰上佩綬相扣,叮當作響。將出后殿時想起來,指了指床道,“讓她們把簟子換了罷。”說完出門去了。
秾華頓時拉長了臉,如此柔情蜜意的氛圍,他非要說這么煞風景的話嗎?剛覺得他有長進,他就往她腦袋上澆冷水。她本來以為可以糊弄過去的,就像小孩遺濕了床,畢竟不大光彩。沒想到他什么都懂,臨走還要囑咐一聲,讓她十分的折面子。
她跺腳喊來人,大袖掃得呼呼生風,“把寢具全給我換了!”
她嗓音尖銳,他走出去好遠還能聽見,想起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嘴角不由揚了起來。
往垂拱殿去,兩司的人已經(jīng)在殿里候著了。他入內(nèi),傳人進后閣,壓手請他們落座。
提點刑獄公事裴然向上呈了文書,覷他一眼道:“前日禁軍抓獲的兩名刺客,臣與趙指揮使連夜審訊,未能從他們口中探得消息。這些人是有備而來,對其主忠心不二,一人趁守衛(wèi)不備咬舌自盡,另一人欲效法,虧得發(fā)現(xiàn)即時,中途制止了。”
他垂眼掃過手上文書,“未能探得消息……也就是說,一天兩夜毫無進展。”
他雖沒有發(fā)作,但語氣很不好,兩人心下惶駭,裴然忙道:“陛下息怒,如今城中正大肆排查,客棧、酒坊、繡巷,凡無戶貫者,皆受盤問。臣等審訊人犯時,也并非一無所獲。這二人是汴梁口音,并不像別國派來的。臣昨日得一線報,據(jù)說通議大夫曹保義府上這兩日閑雜人員來往頻繁。陛下還記不記得,這曹保義曾任詹事府詹事,兼龍圖閣侍讀學士,乃是懷思王的信臣……”
懷思王在朝廷是個大忌,裴然半吞半含,不好將話說透。今上是聰明人,只要略加呈稟,自然能明白其中奧義。
果然他冷冷一哂,倚著憑幾道:“朕自御極起便聽說,朝中眾臣對懷思王死因猜測頗多。有不少人謠傳,是朕為奪嫡加害了他,恐怕如今欲為他報仇的舊部也有之。”他將文書合攏來,隨手仍在了書案上,“也別兜圈子了,既然得了消息,就去辦吧!朕這人做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將曹保義秘密拘捕起來,在他府邸周圍布網(wǎng),等那些雜人上鉤。至于這位昔日的太子幕僚,給朕狠狠地審。文人罷了,吃不得苦,總能套出些話來的。”
殿前司都指揮使跽坐揖手,“臣遵旨。依臣拙見,諸班直也當調(diào)動起來。列禁軍兩重,時刻提警,先保陛下及禁中宮眷安全,才是目下頭等大事。”
他摸了摸鼻梁道:“略增派些人手就是了,失張冒勢的,別鬧得人心惶惶。”轉(zhuǎn)頭看窗外景致,曼聲道,“當初的詹事府官員,凡是與東宮有牽扯的,一個不落,都要給朕查明。耐下性子慢慢的磨,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獲,也未可知呢。”
裴然與趙嚴交換了眼色,心里明白這是要開始整頓前太子的舊屬了。克制三年,終有發(fā)難的一天,借著這個機會,好肅清朝綱,鞏固皇權(quán)。
二人朗聲應個是,退出殿來,自領命承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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