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 棋道和兵道
棋之盤,方十九,三百六十一叉點。
孟志豪要下的就是圍棋,只不過他是以停車場水泥地上的膨脹線為棋道,以紅藍色的石頭棋子代替了黑白子,似乎比普通的紋枰對坐,更多了幾分氣魄。
他高聲問女兵;“誰會下圍棋?敢不敢向我挑戰(zhàn)?”
一時間,沒有人回話。
“你們要是贏了我,可是有好處的哦!”孟志豪利誘著。
蒲英見郭亞軍、李琪等人都站著不動,也沒點暗示,不禁撇了撇嘴:真不夠意思!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告訴我們!
她只好開口問:“那要是我們輸了呢?會有懲罰嗎?”
未求勝,先慮敗——蒲英的謹慎精明,既有自身性格的因素,也是在經(jīng)歷了大演習的洗禮后變得更成熟的表現(xiàn)。
“沒懲罰。就是休息時間取消,繼續(xù)訓練。”
“那要是我們贏了呢?”
“贏一子,就給你們一個小時休息時間。”
“是純粹的休息時間嗎?”蒲英將“休息”兩字特別加重了語氣。
孟志豪呵呵笑著說:“保證跟純凈水一樣純!這一個小時,只要在營區(qū)內(nèi),隨便你們怎么休息,我,還有別的教官,都不會干預的。”
“哇——!”
女兵們剛剛沸騰了一下,但是看到特戰(zhàn)排女兵們淡定的表情,以及教官們戲謔的表情,她們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誰也不笨,都知道孟志豪總教官雖然是個“笑面虎”,但他可不是個喜歡學雷鋒做好事的人。
所以,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多半是做夢或是有陷阱。
史香玉問李琪:“班長,你們和總教官下過圍棋嗎?結(jié)果如何?”
“下過兩盤。都輸?shù)闷撞涣簟.斘覀冎浪菢I(yè)余五段后,就再沒有打敗他的奢望了。”李琪很快說出了女兵們想要知道的全部答案。
史香玉沉默了。
蒲英卻又問:“那你們特戰(zhàn)排的女兵,下棋最厲害的,是什么水平?”
“其實我們之中就陳然會下,”李琪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二班長說,“不過,她也只是小時候跟著家長學過一點,后來并沒有正式學過棋。”
“但是,我們各大軍區(qū)來的這一百多號人里面,總該有會下圍棋的吧?說不定還有業(yè)余棋手……”蒲英還不肯放棄。
“在哪兒呢?我怎么沒看見有人站出來啊?”李琪問。
場邊上的200多名女兵。的確都在觀望,沒人站出來。
蒲英皺了一下眉頭,又想起來一個重要問題:“哎。對了!如果沒人跟教官下棋呢?”
“那就沒飯吃。”李琪指了指一輛剛剛開過來的送餐車。
這么說,非下不可了?
施辰水、黃韶容等人一聽,忙大聲招呼會下棋的女兵站出來,但是大家都說不會,或是只知道皮毛。沒人愿意站出來挑戰(zhàn)教官。
一直沉默的史香玉見到這種情況,雙手將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扳得咔咔作響,半響才說:“我來吧!”
“原來你會下棋啊?也不早說!”蒲英和孫梅等人拍打著史香玉的肩膀,嗔怪地說。
“我也只是小時候在少年宮學過一點,定了個初段,好多年都沒下過了……心里沒底啊。”史少尉兩手一攤。神情確實很沒有把握。
蒲英等人都躍躍欲試地鼓勵她;“試試嘛!怕什么,反正輸了我們也沒損失,贏了就當賺了。”
終于。史香玉站到了孟志豪的身邊,向他發(fā)起了挑戰(zhàn)。
孟志豪欣然接受挑戰(zhàn),一邊讓女兵們領(lǐng)飯盒,一邊和史香玉詳細解釋了一下規(guī)則。
首先,整個棋局只有三十分鐘時間。棋手的每一步最多考慮20秒。
另外,負責搬運棋子的女兵們不得拖延時間。因為她們這個搬棋子的時間,都會記在挑戰(zhàn)者史香玉的時間上。
孟志豪定的規(guī)則,對挑戰(zhàn)者是很不利的,但是他也答應(yīng)讓史香玉四子,這個讓利可就大了。
史香玉感到了被人輕視的不快,但她也知道這個便宜不占才傻呢,便咬著銀牙答應(yīng)了下來。
比賽很快開始。
但是女兵的天然組織者——郭亞軍等班長,卻把權(quán)力下放給史香玉、蒲英等人,她們自己卻都跑去領(lǐng)了盒飯,一人搬了個棋子當石凳,聚在一堆,慢慢地吃起飯來。
蒲英等人這才明白,原來女兵們的午飯時間,也包括在下棋時間內(nèi)。她們只得安排大家輪流去吃飯。
那40名特戰(zhàn)排的新兵,都搶先排隊去搬棋子,因為搬完了棋子就可以抱著飯盒到一邊吃去了。顯然,她們和前輩們一樣,對孟教官的這一套已經(jīng)不上當了。
還有朱偉男、扎西、肖勇等教官們,也都早早地坐在送餐車旁邊搭起的折疊桌椅上,輕松愉快地邊吃邊聊,一點沒有關(guān)心這邊棋局的念頭。
蒲英等人看到特戰(zhàn)旅諸人的反應(yīng),也預感到這場棋局的結(jié)果,應(yīng)該很難出現(xiàn)奇跡。
兩位對弈者的表現(xiàn),更是讓她們加深了這一印象。
孟志豪盤腿坐在猛士吉普的車前蓋上,端著盒飯大口大口地吃著,只是在咀嚼的間隙才瞟一眼地上的棋盤,然后快速地說出棋招。他的眼睛停留在鹵牛肉和紅燒魚上面的時間,可比停在紅藍棋子上的長多了。
史香玉卻一直站在吉普車座上,手里拿著擴音喇叭,眼睛眺望著棋盤,緊張地報出一步步棋路。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蒲英并不會下圍棋。一開始看局面,她還感覺史香玉和孟教官的棋子勢均力敵呢。
施辰水卻在體校的時候和別人玩過圍棋,雖然沒有下功夫練過,但基本規(guī)則還是清楚的。所以沒過一會兒,她就看出來史香玉的局面不好了。
經(jīng)過小施的科普,蒲英才知道了圍棋的基本規(guī)則。大勢雖然看不太出來,但也看得出史香玉只能一步步地跟著教官的步子走。處處被動的感覺。
遠處的李琪,已經(jīng)吃完了飯,起身說:“我也去搬棋子,活動活動。”
“嗯,慢慢搬啊!”陳然笑著揮揮手,然后用一種滄桑的語氣對郭亞軍說:“哎,也就是新來的人不信邪啊!想當年,我也是這么年少輕狂啊!”
“得了哎,說得你好像現(xiàn)在就不輕狂似的?”郭亞軍和她抬杠。
“嘻嘻,本人現(xiàn)在好歹也是個班長了。哪能還那么輕狂呢?”
作為二班長,陳然和郭亞軍李琪二人的軍事素質(zhì)相差無幾,而且腦子靈活。也是孟志豪比較欣賞的一名女兵。
她的外表很平常——瘦高個,小男頭,圓盤臉,瞇瞇眼。但是笑起來的時候,也有幾分女孩子的嬌憨可*。
陳然的外號叫“分析家”。原因就是她沒事就喜歡瞎琢磨。
這會兒,她刨了幾口飯,又說:“哎,郭子,你發(fā)現(xiàn)沒?肖教官自從春節(jié)探家回來后,就越來越沉默了。”
郭亞軍也吃完了飯。一邊收拾一邊說:“沒太注意。老肖好像一直都那樣吧?”
“虧你還是他帶回來的人呢?一點也不關(guān)心教官的個人生活!”
“我說,我干嘛要那么關(guān)心教官的私人生活啊?”
“算了,不跟你說了。其實。肖教官挺好的,你不覺得嗎?”
“我覺得哪個教官都很好啊!”
“我是說,比較而言嘛。你看,扎西教官雖然人挺酷的,但有大男子主義;朱教官雖然很隨和。但也太不正經(jīng)了;還有……”
“得得得!你還吃不吃飯了?不吃,拿給我。我還沒吃飽呢!”
“休想!”陳然馬上護著飯盒,開始刨食。但是她嘴巴里包著飯,卻還在含混不清地說:“我說說怎么了?虎頭兒不是讓我們隨時要注意觀察和分析敵情嗎?”
郭亞軍輕輕敲了下她的頭:“那是敵情!不是讓你分析教官的私情。”
“喲?可以嘛,郭子!”陳然故作詫異地眨巴著眼睛說:“語言表達能力見漲啊!”
“行了,分析家!你快吃吧!——那邊看來快輸了。”
還不到十分鐘,史香玉已經(jīng)左支右絀的,敗象已露了。但她漲紅著臉,還在苦苦支撐。
施辰水嘆了口氣,自己很快吃了飯,拿了一盒新的,跑過去遞給史少尉:“你先吃飯,我替你下完好了。”
“我自己……”
沒等史香玉拒絕,施辰水已經(jīng)將飯盒硬塞在了她手中:“不管怎么樣,得先吃飯吧!”
蒲英也跟過來說:“對啊,你已經(jīng)盡力了,輸了也沒關(guān)系,就當是個游戲好了。”
史香玉苦笑了一下,倒也不再堅持了。她在知道教官有業(yè)余五段的水平后,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只是沒想到會輸?shù)眠@么慘罷了。
施辰水大大咧咧地問孟志豪;“教官,我能替她接著下嗎?”
“行啊,你們一起上都沒問題。”孟志豪很自大地說。
“好嘞!”施辰水馬上開始指揮起搬棋子的女兵,“七,13。”
孟志豪聽了一愣,再看看棋盤,“嗯?這是什么怪招?”,他稍稍考慮一下,應(yīng)了一招。
“十六,5。”施辰水又報出下一招。
孟志豪看了她一眼,驚訝之色漸去,搖著頭應(yīng)對了一招。
隨著施辰水一聲聲的報數(shù),連蒲英都看出來了她就是在瞎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孟教官雖然被她的第一招弄得稍有些緊張,但是識破了她的本質(zhì)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孟志豪倒也不生氣,看著施辰水的目光,也有些欣賞了。這種明知是輸,也愿意給戰(zhàn)友背黑鍋,而且輸也輸?shù)煤翢o心理負擔的戰(zhàn)士,也是個人才。
他沒想到的是,蒲英看了一會兒也站出來說:“這樣的棋,我也能下!”
“你會下圍棋?我怎么沒聽說?”孟志豪自認為對這個女兵還是挺了解的,自然有點意外。
“剛學會的。”蒲英說著還笑了一下,“不可以嗎?”
她是不會下圍棋,可是誰不都是從不會開始學,再多多練習,才能學會下棋的?
反正和教官賭棋,輸了又不少塊肉,她怕什么呢?
孟志豪不禁大笑:“好啊,本來我一天只下一盤的。那我今天就破一次例,也和你下一盤。”
幾名剛吃了飯,正在閑磕牙的教官聽到了,都紛紛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場內(nèi)的動靜,相互使了個眼色。
朱偉男說:“頭兒果然很看重這個蒲英啊。”
一向話少的扎西,也開口道:“如果她真的是剛剛學會的下棋,就敢挑戰(zhàn)虎頭兒的話——那的確很厲害!不怕輸、敢于輸?shù)娜耍己軈柡Γ ?br/>
朱偉男撓撓頭說:“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頭兒為什么要和女兵們下棋?”
肖勇面不改色地說:“頭兒這么做,就是怕女兵們都跟你一樣——腦子里不長別的,光長肌肉了。”
朱偉男氣得要上去揍他,扎西一把拉住了他:“肖哥跟你開玩笑的!”
“哼,我知道!”朱偉男就坡下驢地說:“其實,頭兒也跟我說過,圍棋之道與兵法相通。我只是不明白,指望女的能學會兵法,那不是跟對牛彈琴差不多嗎?”
“就是,我也這么想的。而且,搞什么女子特種兵,簡直就是瞎胡鬧……”扎西忍不住附和。
肖勇沒吭聲。
直到現(xiàn)在,特戰(zhàn)旅內(nèi)對女子特種兵,還是分歧很大呢。
肖勇持的是中立態(tài)度,但他也知道,孟志豪是男軍官中少有的持樂觀支持態(tài)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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