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離他們的住處不算遠(yuǎn)，可虬喙卻覺得是他一生中最長的飛行。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不停地流出來，渾身的劇痛讓他已經(jīng)幾近崩潰。可看著懷里的魅兒，他還是沒有停下，而是拼盡了全力向回疾奔。
    魅兒眼中的神采已經(jīng)越來越黯淡，可看著虬喙的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微笑。雖然這個男人的心里始終住著別的女子，但能夠死在他的懷里，魅兒也覺得無比幸福。他們相識這千年間，除了斗嘴便是斗氣，她從未對他說出過自己的心意。
    此時魅兒已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從她的指尖一點一滴地流逝，她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一切。如果能換回他的生命，自己哪怕就此死去也毫不可惜。
    魅兒的身體開始發(fā)出一種淡弱的輝光，虬喙知道這是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征兆。修行幾千年的獸禽，吸納了天地精華、萬物靈氣，到生命將要終結(jié)的時候，便會將其盡數(shù)散去，還于世界。虬喙抱緊了魅兒，不停地輕聲呼喚，“魅兒……你要堅持……我們很快就到家……就能找到你姐姐……別放棄……”
    虬喙傷勢極重，每說一句話，便有大口的鮮血噴涌出來。他的靈力已接近枯竭，這讓他每一次掠行的距離都急劇縮短。
    魅兒的臉色已經(jīng)白得幾至透明，她深知自己這次是過不了這一關(guān)了。身體周圍的輝光越來越重，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虬……喙……放下……我……我有……話說……”
    虬喙此時也已筋疲力竭，當(dāng)他聽清了魅兒的話，便朝著一個學(xué)校的操場降落下去。控制能力降低，使得他降落時跟著魅兒一起撲倒在地，他爬著過去抱起魅兒，從沒流過淚的黑衣漢子泣不成聲。
    “魅兒……堅持啊……你不能……”
    魅兒周身籠罩在光芒之中，看上去像個圣潔的天女。她用盡了全身最后的氣力，身體發(fā)出一陣劇烈的顫抖，隨后，一枚淡黃色的球形物體從她的口中吐出，落在虬喙的手上。
    “內(nèi)……丹……我……帶不走……留給……你……照顧……好……姐姐……我們……來世……再……”
    話沒說完，她的瞳孔猛然放大，身上的輝光開始向四周快速的散去。隨后魅兒的眼睛慢慢閉上，人形漸漸消失，只留下一具狐貍本體的尸身，單薄而柔弱地躺在虬喙的懷里。
    “啊！——”虬喙一聲大吼，眼前一黑，便仰身倒在了地上。
    夜風(fēng)中，那狐貍的皮毛微微飄動，仿佛并不知道主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
    ……
    吳辰非天亮前來到馬婆家，卻看到屋里沒人。翻墻跳入胡不強(qiáng)家的院子里，卻聽見低低傳來的抽泣聲。
    順著聲音，吳辰非走進(jìn)以前胡不強(qiáng)兒子的房間，剛一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那屋里的床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而在他的旁邊，躺著一只狐貍。皎羽手上在給這渾身是血的人灌注真力，身體同時微微抽搐，發(fā)出低泣聲。
    吳辰非走上前一步，來到窗邊，虬喙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而旁邊的那只狐貍……魅兒！
    吳辰非見過魅兒的本體，可那時她的體型比現(xiàn)在要大很多。這兩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吳辰非連忙伸手往兩人身上分別一探，虬喙氣息極弱，幾乎到了無法察覺的地步，而魅兒……竟已經(jīng)毫無氣息。
    “小羽！”吳辰非聲音低微但急促地叫了一聲，“這是怎么回事？”
    皎羽早聽見吳辰非進(jìn)門的動靜，可她太過悲傷，根本無心和他打招呼。聽他開口詢問，抬手擦了擦眼淚，目光還是沒從虬喙、魅兒的身上挪開。
    “不知道……我在屋里運功……感覺不對……就去找，結(jié)果就看見他們……”皎羽一邊哭，一邊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吳辰非這才把事情知道了個大概。
    剛才皎羽正盤坐在馬婆的院中練功，突然感到心頭一悸，氣息猛地一滯、險些倒行。她連忙意念引導(dǎo)、歸氣入海，并順勢收了功。睜開雙眼看了看四周，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
    虬喙和魅兒照理說此刻也該回來了，可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而且皎羽莫明覺得一陣心慌氣躁。一連這么多天平安無事，他們都放松了警惕。可皎羽心知，一切的磨難都還沒有過去。
    在屋里徘徊了片刻，皎羽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她連忙出了門，憑著感覺向西邊掠行。剛走出沒多遠(yuǎn)，空中隱約傳來一陣血腥的氣息，將她吸引到了一處操場上。一個黑衣男子滿臉是血，倒在地上。而他的懷里，抱著一只身形瘦小的狐貍。
    皎羽與虬喙相處幾千年，就算沒看到他的臉，也能在很遠(yuǎn)處輕易感受到他的氣息。她心頭猛然一震，連忙落在他們身邊，便發(fā)現(xiàn)狐貍已經(jīng)死去，而虬喙奄奄一息。四周并無其它人，虬喙躺著的地上汪著一大攤血跡，而他的人，早已昏厥過去。
    皎羽輕探他的經(jīng)絡(luò)，卻發(fā)現(xiàn)他內(nèi)臟已經(jīng)全部受損，經(jīng)絡(luò)更是殘破不堪，多處經(jīng)脈甚至已經(jīng)斷開，命懸一線。皎羽看到他們的樣子，心如刀絞般痛不欲生，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們一并帶了回來。可虬喙一直深度昏迷，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對他們下的毒手。
    盡管如此，皎羽還是想到了一個人，烏虛。
    憑借虬喙的仙級修為，如果沒有一個上仙，也就是紫氣巔峰修為的高手，是斷然沒可能將虬喙打成這樣。而當(dāng)今世上有這個能力，并和他們有仇的，只有烏虛。但虬喙和魅兒與烏虛從來沒有直接的過節(jié)，烏虛為什么要對付他們？
    吳辰非看到皎羽的樣子，立刻提醒她，“上次虬喙幫你尋回的那幾枝靈藥，你不是還沒有服用嗎？趕緊拿出來，說不定可以救他的命！”
    皎羽看著魅兒的尸身和虬喙的殘體，深深地沉浸在悲傷之中，除了給虬喙渡氣，便全然忘記了還要做別的事情。經(jīng)吳辰非這么一說，她才想起手上還有的那幾個寶貝。于是飛快地翻身越墻，到馬婆的房中取了過來。
    虬喙已經(jīng)根本不可能自己吸食，皎羽只好自己吸了，再將藥力注入他的身體之中。可他的氣息微弱，已經(jīng)幾乎停止了全身的流動，皎羽便外放靈力，助他將藥力散入全身五臟六腑之中。
    吳辰非的氣息與他們已經(jīng)全不相同，這種事他無法幫忙，便找了個臉盆，打了點清水幫虬喙擦拭。臉上的血跡清洗完畢，虬喙的臉清楚地顯現(xiàn)出來。吳辰非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虬喙，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虬喙長得非常英氣。
    這么久以來，虬喙對皎羽的情義，吳辰非心中很清楚。可他從沒有問過皎羽，也并沒因此醋意大發(fā)。因為虬喙的忠誠他是看到的，而皎羽對自己的愛戀絕不是裝出來的。現(xiàn)在看著虬喙英氣的臉龐，吳辰非心中頗為感慨，他也算是個優(yōu)秀的男子。
    虬喙的黑衣上遍布血跡，一時無法清理，他便將他的雙手輕輕托起，準(zhǔn)備擦拭。突然，他發(fā)現(xiàn)虬喙的右手緊緊地攥成拳頭，他掰了好幾下也沒有掰開。吳辰非走近了一些，順著他的經(jīng)絡(luò)揉捏了一會，虬喙的手這才慢慢松開，一個淡黃色的東西從他的指縫中露了出來。
    “皎羽！”吳辰非見到這個，連忙喊皎羽。她轉(zhuǎn)身順著吳辰非的手看向虬喙的手掌，眼淚幾乎瞬間潰堤。這個東西她太熟悉了，他們這些獸禽，修行幾千年，為的便是能煉成這個內(nèi)丹。
    魅兒的內(nèi)丹不算大，但溫潤剔透、柔光異彩，顯然是剛剛離體不久。可修行的獸禽，一旦失去內(nèi)丹，便與普通的動物沒有任何分別，而如果是重傷之下，失去內(nèi)丹便往往意味著死亡。
    “魅兒！”皎羽邊哭，邊緊緊抱住了吳辰非，“她……臨終前將自己的內(nèi)丹給了虬喙……”
    如果內(nèi)丹還在身上，隨著肉體的死亡，內(nèi)丹便會慢慢消耗，直至徹底消失。而如果在死前離體，那它就成了寶貝，修行的動物如果服下，不僅可以強(qiáng)身健體，甚至能夠提升修為，所以很多修行的動物寧死都不會輕易交出內(nèi)丹。
    而一旦他們死去，想要獲得內(nèi)丹就只能將他們?nèi)?*，在全身尋找，因為內(nèi)丹所處的位置并不固定，只有自己才最為清楚。魅兒知道自己如果不吐出內(nèi)丹，皎羽和虬喙絕不會在死后在她身上尋找，那么這珍寶便浪費掉了。更重要的是，如果這內(nèi)丹被烏虛獲得，那就更加可怕。雖然人類服用動物內(nèi)丹的情況很少出現(xiàn)，但實際上這種東西對人也是大有裨益的。
    魅兒臨終拼死將內(nèi)丹留給虬喙，便是想叫他服下，救他一命。
    想到這里，皎羽看著魅兒那可憐而瘦小的身體，泣不成聲。
    “皎羽！現(xiàn)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辜負(fù)魅兒的一片苦心。快點將內(nèi)丹給虬喙服下，或許一切都還來得及。”
    皎羽哭著拿過內(nèi)丹，縱然萬般不忍，可還是將它放入了虬喙的口中。伸手一拍，內(nèi)丹順利劃過虬喙的咽喉，順利進(jìn)入了他的體內(nèi)。虬喙的身體，猛地散發(fā)出了一陣黃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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