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西游
太玄都有三重城墻,從里到外依次為皇城、內(nèi)城和外城,每道城墻外都有河水環(huán)繞。
看起來,這些城墻雖高大,護城河雖深廣,但與神洲的那些城墻、護城河并無不同。可實際上,無論是城墻,還是護城河都暗藏玄機,平日里倒不顯山露水,而一旦激發(fā)其機關(guān),瞬間便會化作可怕的煉獄。
守衛(wèi)都城的軍隊大部駐扎在外城,少數(shù)鎮(zhèn)守在內(nèi)城墻上和皇城中。
此刻,在外城南部的廣場上,一千名披甲執(zhí)銳的士兵正在誓師。有位須發(fā)蒼白卻格外健壯威風(fēng)的老將軍正在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對士兵們訓(xùn)話,激發(fā)戰(zhàn)士們的斗志,士兵們也不時高聲應(yīng)和。
將士們振奮人心的誓詞和唱諾的戰(zhàn)歌,響徹天地,數(shù)里之外都清晰可聞。
城中百姓,特別是那些進入城中避難的百姓,聽到之后,多日的愁緒竟被驅(qū)散了不少,心里增添了許多希望,不由得也跟著高歌起來。
一時間,似乎,凜冽的風(fēng)小了,聚集的陰云散了。
一向喜歡歲月靜好的長蘇也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就奔赴戰(zhàn)場殺敵。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為你負重前行!
這一次,長蘇也想挺身而出,為慕容,也為眾生!
想著,他不禁看向了慕容,卻發(fā)現(xiàn)慕容目光無神,愁眉不展。
兩人站在城墻上,風(fēng)沙比地面上大,慕容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似乎隨時都會被吹跑。下意識地,長蘇就牽住慕容的手,竟異常冰涼。
長蘇被嚇了一跳,隨即是心疼,牽著慕容的手不禁握得更緊了。
他不僅想讓慕容感受到他的溫度,更想讓慕容感受到他的存在。
你并孤單,你還有我,而我絕對值得信賴!
“想什么呢?”長蘇隨意似地問道,并讓自己的語氣不會顯得沉重。
“在想昨天的事情。”慕容淡淡回答,神色不變。她沒有掙開長蘇的手,也沒有生氣,或許是心事太重,又或許是……已經(jīng)不介意長蘇的親近。
長蘇心有所動。
昨天的事情?
而且,是不開心的事情!
那么,只能是在西境遇到的那件事情了!
從北境回到太玄都的次日,不到半天時間里,原本剛剛割據(jù)的勢力紛紛宣布效忠于慕容,并正式尊慕容為殿下,甚至慕容想的話,她隨時可以登基稱帝,成為大燕開國立朝以來首位女帝!
唯有西境勢力遲遲保持沉默,哪怕慕容這邊主動釋放出善意。異族隨時都可能來犯,拖一時一刻都算是遲遲!
慕容當(dāng)然不能容忍,可是舉兵征服定會損兵耗時,而且會給異族可趁之機,這樣的結(jié)果她也不愿。
擒賊先擒王!
慕容當(dāng)即決定除掉西境最高統(tǒng)帥萬俟劭。沒了主心骨,想必西境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了。
不過,萬俟劭卻是個硬骨頭。倒不是因為他擁有著多么堅固的城池、多么龐大的軍隊、多么高深的修為,而是因為他有個非常牛掰的手下——年穹!
年穹,如今大燕皇朝第一高手!
慕容熤,夏清風(fēng),年穹,曾經(jīng)是大燕皇朝唯三的還虛境巔峰境界高手,總體戰(zhàn)力占到大燕皇朝總體戰(zhàn)力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如今,慕容熤隕身,夏清風(fēng)垂死,只論自身修為,年穹是大陸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人!
當(dāng)然,慕容雖然是還虛境中期境界,但是有仙器驚蟄相助,因此實力絕對可以和還虛境巔峰高手匹敵。
那時,夏清風(fēng)依靠皇宮地脈和殺陣都久拿不下慕容,甚至斗得兩敗俱傷。
不過,年穹可能比夏清風(fēng)更加難以對付!
很早就有傳言,說若不依仗法寶,年穹的實力要在慕容熤和夏清風(fēng)之上。慕容當(dāng)然不信,父皇的實力豈是你們這些“蠅蠅狗狗”所能夠想象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年穹確實是個十分恐怖的存在。
慕容熤有仙器,年穹亦不是空手對敵,他也有相當(dāng)厲害的兵器作為輔助。
年氏一族圣器赤陽劍是一件十分厲害的法寶,據(jù)說其器靈是一只真正的金烏。有如此神兵加持,年穹的真實實力那是十分恐怖的。
萬俟劭對年穹有恩,因此年穹對萬俟劭可謂是忠心耿耿,想要除掉萬俟劭,統(tǒng)一西境,年穹也必須要除掉。
當(dāng)然,萬俟劭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還虛境初期修為,亦有一件圣器——瀚海銀光槍。
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成功除掉萬俟劭和年穹,慕容絕對是最好的人選。
雖然,大將軍拓跋峰也是個不錯人選,可此刻的北境離不了他的坐鎮(zhèn)。
慕容自信不會輸給年穹。不過,老大不怕,小弟卻很怕。這個小弟可不是長蘇,而是那些文臣和武將們,特別是那些剛剛投靠慕容的。
異族入侵在即,大家是為了活命而團結(jié)到一起的,若慕容在此刻出了事,勢必會動搖人心。
因此,大部分人都不同意慕容去西境,甚至有一半的人認為,干脆不要管西境了,專心對戰(zhàn)異族就可以了,說不定到時候,萬俟劭會乖乖地跑來投降呢。
就在慕容有些被大家說動的時候,一直冷眼沉默的大司馬宇文淵卻突然站出來支持慕容去刺殺萬俟劭和年穹。
宇文淵說了一句話,一句讓所有人都瞬間沉默的話。
“萬俟劭最近異動頻頻,不斷遣人遠赴海外,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其心必定不純!”
大家愣了半晌后,都變得怒目切齒。
與虎謀皮,愚蠢至極!
可是一個個還來不及謾罵,來不及發(fā)火,理智就把怒氣壓了下去。然后紛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慕容,發(fā)現(xiàn)慕容的臉色竟是異常的難看。
沒有人相信萬俟劭遣人入海,是為了偵查異族或者向海外求援。
西境沿海至遠海,自有哨卡和陣紋,若有異族,必會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遣人深入海外偵查,反而顯得多余。而且,難道不怕弄巧成拙,招來異族嗎?
至于向海外求援,皇朝不是沒有做過,可結(jié)果呢?就拿神洲來說吧,即使是同根同祖的人族也只是同意接納失去家園的玄洲百姓,而不會派人來抗擊異族。因為他們擔(dān)心,妖族趁機反撲。
而且,大海茫茫,不通過傳送的方式,幾乎不可能到達相近的大陸。從時間上,現(xiàn)在向海外求援也有些晚了。
倒是萬俟劭可能會逃亡海外,不過那也沒有必要不斷遣人入海吧,真是不怕把異族大軍從北境吸引到西境嗎?
所以,應(yīng)該只有一種可能了,萬俟劭想要勾結(jié)異族!
放在以前可沒人會這么做,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以前,大家覺得異族智商低下,無法溝通。可是現(xiàn)在,異族不僅在不久前派出細作混進大陸作亂,慕容熤更是成為與異族勾結(jié)合作的第一人。證明異族中還是有智慧者的。
長蘇只覺得那些目光太過鋒利了,忍不住想要做點什么,卻見,慕容的臉色雖然難看,但神情很是平靜。
大王似乎天生就是適合做大事的人,不像他遇事常常沉不住氣。
大王?
念頭一冒出,長蘇就愣了一下,似乎有好久沒有這么稱呼過慕容了!
正想著,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長蘇的心事。
“不管萬俟劭有何種心思,我都要去會會他。畢竟西境有百萬軍民,我們絕不可能不管不顧!”慕容挺直了脊梁,沒有躲避眾人的目光,視線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不容置否地說道。
說完,她走了下來,步步生花。金色的花瓣緩緩飄起,從低到高,貼在慕容的身上。當(dāng)走到大殿門口時,已是一位身披黃金戰(zhàn)甲、手握金色長槍的少年將軍了。這套裝備有個名字——儀光。
儀光是圣器,而且是圣器中的極品。
圣器雖不像法器和靈器那樣有上品、中品、下品之分,但威力大小也是有差別的。甚至,雖同為圣器,但是不同的圣器之間可能有著天壤之別。
頂尖的圣器被稱為至圣之器,俗稱極品圣器。
法寶是可以進階的,但大多數(shù)圣器想要成為仙器都是幾乎不可能的,而極品圣器就不一樣,雖然依舊可能性很小,但是有史以來不是沒有成功者。
極品圣器雖不如仙器那么珍惜,但是存世數(shù)量也十分稀少。玄洲大陸共有五件極品圣器,只比仙器的數(shù)量多兩件。皇室只有一件,其余的在兩大家族和兩家學(xué)院之中。
皇室的這件在慕容身上,準確來說是一套,因為它是由一副戰(zhàn)甲和一桿長槍組成的,名為儀光,歷史悠久,是慕容氏一族祖?zhèn)髦铮勺彘L持有。(慕容氏建國后,由皇帝任族長。)
慕容慕容當(dāng)然不是族長,可是慕容熤卻不顧非議和阻撓硬是把儀光給了慕容。因為那時,慕容熤剛剛失去摯愛的妻子,不想再失去女兒了。
儀光鎧甲可以根據(jù)主人身體的,隨意變換大小,保證能一直合身。作為防御型圣器,它能在大部分情況下減免主人受到的傷害。慕容熤把它傳給慕容,就是不希望慕容受到傷害。
一件稀世仙器,一件極品圣器,可見慕容熤對慕容的疼愛之深。
慕容有時候會想,如果沒有自己,多了二件至寶的父皇,應(yīng)該就不會死了吧?可是這樣的話,如今的大燕會不會已經(jīng)……
慕容握著儀光槍,槍尖稍轉(zhuǎn),一股浩然之氣仿佛瞬間就充斥于寰宇之間,讓人不敢喘氣,想要頂禮膜拜。
刷的一下,眾人不約而同、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高呼:
“殿下萬勝!臣等,謹待殿下凱旋而歸!”
眾人俯首而拜,畢恭畢敬,久久不動。
等聽到慕容走遠,才打算起身,可是剛一抬頭,就又趕緊俯了下去。沒想到,殿下竟然又回來了!還帶著煞氣!
“你跟著瞎起什么哄!”慕容噔噔噔走到長蘇跟前,朝長蘇撅起來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長蘇直起了身子,一臉懵逼,帶著些委屈地看著慕容。
“還發(fā)生什么愣啊,跟著我啊!”慕容彎身拉起長蘇的手,把長蘇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后蠻力把長蘇拖走了。
“明明是你呆兮兮地,還老怪我拋下你。”慕容不解氣地發(fā)著牢騷。
這個過程,簡單粗暴,那些文臣武將們仿佛被慕容當(dāng)做了空氣一般。
文臣武將們都撅著屁股,撇著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殿下拖著衛(wèi)將軍走出大殿。許久,大家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然后,一個個指著往日的故友和政敵,笑罵著說他們剛才撅著屁股、歪頭傻笑的模樣是多么的滑稽。
原本沉重肅穆的氣氛,一時間變得輕松活潑起來。
……
數(shù)千年前,許多部落為了逃避戰(zhàn)爭的波及,離開神洲,移居海外,其中的一些部落就落戶于玄洲。
除了慕容氏一族外,還有拓跋氏、宇文氏這樣的大部落和賀蘭氏、萬俟氏這樣的小部落。
萬俟劭就是當(dāng)今萬俟氏一族的族長,也是如今控制著整個西境的男人。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么一位身份顯赫的大佬,相貌穿著卻是十分的普通,看起來并不像大奸大惡之人。
雖是將軍,卻是文士打扮,長相也有幾分儒雅,神色和睦,額角飽滿,但那道如電的目光,讓這份文雅中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心生臣服之感。他的一邊站著一位黑服青年,正是年穹,此刻卻像一名普通的侍衛(wèi)一樣。
萬俟劭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慕容摔在桌上一堆東西,一臉淡然。
對于慕容的到來,他早有預(yù)料。只是竟沒想到慕容來得那么快,而且還帶著他打算“投敵賣國”的證據(jù)。
“萬俟一族以戰(zhàn)功起家,世代從軍入伍。以往每次異族入侵,萬俟一族都身先士卒,甚至數(shù)代族長壯烈犧牲。因此,萬俟一族被歷代先帝所器重,被無數(shù)黎民敬仰。”慕容怒不可遏地瞪著萬俟劭,“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會去勾結(jié)異族!叛國背祖,棄民拋家,是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如何對得起先皇先帝和列祖列宗?又如何能坦然面對親朋好友和黎民百姓?”
來到西境后,曾口口聲聲說要除掉萬俟劭的慕容并沒有立即去找萬俟劭的麻煩,而是搜查萬俟劭勾結(jié)異族的證據(jù)。
她,果然還是沒有父皇那般果決。現(xiàn)實也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了她一個狠狠的耳光,萬俟劭果然有通敵之心!不過,異族似乎無興趣理睬萬俟劭。
還好,局面不是太壞,但也著實把慕容氣的不輕:“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等愚蠢之人!”
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萬俟劭卻不愧不怒。
慕容氣不過,卻也只能冷靜下來,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沒想到,事到如今,萬俟劭也只是淡淡回了句:“貪生而已。”
“外敵未至,大戰(zhàn)未開,就生投降之心,是為不勇;異族蠻暴,靈智底下,卻妄想與之暗通,是為不智!你這不是貪生,是求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慕容,又氣炸了!
“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勇不智!果然,你們所有人都把我看得一無是處!”萬俟劭突然輕聲笑了。
“難道不是么?”慕容毫不留情地嘲笑。
“異族之來勢,一次盛于一次,及至上次,我大燕幾乎亡國滅種。若異族再卷土重來一次,我們定沒有那么幸運了。即使命運之神再次眷顧我們,那下下次呢?”萬俟劭的神色突然鄭重起來,“亡國滅種,是必然的!”
慕容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因為,萬俟劭說得是事實!雖然一直以來,大燕之雄風(fēng)愈來愈盛,但確實還是沒有異族的進步驚人。
她突然發(fā)現(xiàn),長久以來,那個打不死的小強,不是異族,而是他們!
不幸的是,這世上,沒有真正打不死的小強。
“這種情況下,我們要做的絕不應(yīng)是重建家園,而當(dāng)是另尋一處安全之地,舉國遷移!”萬俟劭嘆了一聲,“可是,我們沒有那么做。不然,當(dāng)不會有如今的局面了!”
“拋棄家園!”慕容驚了一下,這個想法真是太大膽了!
“難道任憑敵人踐踏我們家園,污染我們的土地?這樣怎么對得起那些辛辛耕耘的先輩和為國為民獻身的英靈?”慕容滿臉憤怒,“敵人確實很強大,難道就因此而毫不抵抗,放棄千年來賴以生存的土地,灰溜溜地逃跑,然后在某個偏僻的涯角茍延殘喘?”
萬俟劭的話不無道理,但卻讓人無法接受!有道理,也是狗屁的道理!
“玄洲本就不是我們的祖地,再次流浪又何妨?只要人還在,在哪里不可再建家園?”萬俟劭直視慕容的怒眼,氣壯神嚴地回應(yīng)。
慕容木然。
“而且,以我們的實力,尋一土地肥沃之地并占據(jù)住,不是太難!好生休養(yǎng),有朝一日,重返玄洲也不是沒有可能。”萬俟劭的修養(yǎng)不錯,很快就重新放松下來,神色也恢復(fù)淡然。
可是,回過神的慕容卻再次惱怒起來,道:“可是,你為何要勾結(jié)異族?”
好!就算你所說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可為何要勾結(jié)異族?現(xiàn)在要做的,難道不是齊心協(xié)力把異族趕走嗎?即使最終難免遠走他鄉(xiāng),也絕不當(dāng)是和異族妥協(xié)的結(jié)果。
異族是死敵,即使偷生,也絕不能在異族面前茍且!
萬俟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愜意地依著椅子,十指相扣抱在胸前,然后深深地盯著慕容,反問道:“你覺得陛下為何會與異族,合作呢?”
慕容的身子猛地一震,臉色慘白,如遭重擊。
一股煞氣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把萬俟劭身前的書桌撕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