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鹿童言早上是被頭疼醒的,往外看了看,天還未明,窗簾泛著淡淡的藍色,像置身于大海之中。
她屬于那種一旦醒了就睡不著的人,所以即便今天沒通告,還是準備先去洗漱,然后吃點東西。
站起來的時候,腦袋有一瞬間的暈眩。
鹿童言蹙眉閉眼,立在原地緩了緩。
長期作息不規(guī)律導(dǎo)致的后果。
本來準備在家窩一天的,中間助理來了趟,又要臨時去拍寫真,《只因是朋友》開播后,她的粉絲量呈指數(shù)型形式上漲。
人工搭建的攝影棚內(nèi)。
“來,打光板再往右移一些,對,很好很好。”
攝影師挑剔的指揮著,鹿童言一襲吊帶裙置身紅粉薔薇花叢中,額前頭發(fā)微卷,臉上點著雀斑。
她嘴里咬著一朵紅色薔薇花,鬢邊別著一朵,身上也落了些花瓣。
右手撐著地,頭稍稍偏著,縷縷卷發(fā)就落在白皙的肩膀上。
清純中透露著魅惑。
要的就是這種感覺,攝影師找準時間,咔嚓。
他低頭翻看著照片,“不錯,很好。”
攝影間隙,隨行的化妝師上前補妝,整理發(fā)型,周姐笑瞇瞇的給她遞過來水杯,
“多虧了我,讓你去參加這部綜藝,要不然你一個新人,又沒什么背景,指不定要多長時間才能有這今天這樣。“
接著,眼珠一轉(zhuǎn),“我給你接了幾個本子,一會你挑挑。”
說是讓她挑,鹿童言也知道,那些本子都是周姐一早就篩選過的,她現(xiàn)在可能是比之前稍微好點,但也沒到能自己選本子的地步。
于此同時,周姐也在一邊打量鹿童言。
女孩翹鼻杏眼,再加上精致的妝容,得天獨厚一張漂亮的臉蛋。
怪不得能被星探看上。
這姑娘本來就話不多,也沒什么事業(yè)心,以前在公司里一直是比較透明的存在,周姐也沒怎么上心,反而把資源都放在何嘉欣,秦詩,阮語她們幾個身上…..
秦詩雖然不算大火,但好歹也是二線,想到這個阮語,周姐心里一陣上火。
前陣子剛有部戲放出來,反響還不錯,接過她后腳就被拍到和某個導(dǎo)演共同出入酒店,口碑碎一地。
只能把她叫辦公室一頓訓(xùn)。
當(dāng)初也是做了不少犧牲才有了這點成就,在今天這個各行各業(yè)都飽和的大環(huán)境下,稍微一個不留神就被打回茫茫人海里連個浪花都看不見。
因此,周姐又不放心的叮囑她,“你最近可規(guī)矩些,千萬別出了什么岔子,要不然得不償失,輿論出來了有你受的。”
鹿童言點頭,“明白。”
跟著,頭發(fā)上的碎花瓣跟著落下來幾片。
“真香。”
周姐指尖捏起一朵湊近了嗅著,不知道是說頭發(fā)還是花,拍拍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心滿意足的離開。
下午收工,助理走上前問她今晚準備吃什么,鹿童言對著鏡子戴上圍巾,“今晚有個朋友約我吃飯。”
她說著,打開手機給悠悠發(fā)過去一個紅包,“加餐費。”
“哇,謝謝鹿鹿。”小助理一把上去擁住她,鹿童言沒站穩(wěn)抱著她往后踉蹌了幾步,兩個本來年齡就差不多的女生摟著對方笑起來。
“那你自己一個人注意點,真的不用陪你一起去嗎?”
“放心好了,我不會多吃的。”
悠悠收了紅包,將鹿童言的一小束頭發(fā)從領(lǐng)子里拿出來,“不是讓你注意這個啦,反正你也吃不胖,是注意安全。”
她擔(dān)心鹿童言被黑粉遇上。
“沒事,我自己有分寸。”
~
坐車去云龍府邸的路上,鹿童言靠著后座想了很多,甚至掏出了備忘錄來寫小作文。
之前在臨江,她真的以為梁岐行只是說說而已,但沒想到他是來真的。
梁岐行有時會來劇組探班,也不做什么,就時坐在導(dǎo)演身旁看她演戲。
片場的人雖然不說,但也都心知肚明。
梁岐行雖然和她目前正在拍的這部劇沒一點關(guān)系,畢竟背靠濱北影視投資行業(yè)巨頭之一,圈里不少導(dǎo)演還是畏著他三分。
或者邀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出國旅游,這個鹿童言還能以工作忙為理由拒絕,請吃飯的次數(shù)更是不計其數(shù),總拖著也不是辦法。
偏偏他每次又極有分寸,讓鹿童言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梁岐行也沒直說在追人,可他的每個行動,都那么容易讓周圍的人產(chǎn)生誤會。
鹿童言打開手機,看著下午綠色聊天框里的記錄,屏幕頂部還是大學(xué)時的備注,一直沒改。
話劇社梁岐行學(xué)長。
最新一條,是梁岐行無奈的說:“學(xué)妹,這周你已經(jīng)拒絕我三次了。”
這周才過去一半。
“吃個飯而已,又不會對你做什么。”
“不會是學(xué)妹變成大明星就想和學(xué)長撇清關(guān)系吧?”
后面附上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可憐兮兮的表情包,鹿童言簡直懷疑他被盜號了。
到了云龍府邸,鹿童言剛在門口下車,就有專門人員將她領(lǐng)至二樓,這邊安保很嚴,方圓五里內(nèi)不會發(fā)現(xiàn)一個狗仔。
來這的,要么談情,要么談錢。
或者二者皆有。
餐廳出乎意外地安靜,進了二樓,推開門,可以容納幾十個人同時用餐的房間里只擺放著一張桌子。
察覺到有人進來,梁岐行抬頭,金絲鏡框后的一雙眼睛溫和。
上面新鮮的花卉還帶著露水,燈光香薰都恰到好處。
右后側(cè)的舞臺,室內(nèi)小型的交響樂團早已準備好。
鹿童言在門口躊躇了下,有些緊張,并不是因為這種用餐氛圍,而是來自對不確定的焦慮。
平心而論,她之前在梁岐行面前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感覺。
“學(xué)妹,你很準時。”梁岐行笑,手指點了點腕上的手表,純銀色,他是冷白皮,格外的白。
暖光搭在上面,呈現(xiàn)淡淡的橙色。
他交代一旁的侍應(yīng)生,“可以上菜了。”
不過幾分鐘,各種精美菜肴一道道被擺上來,白瓷盤子上放著一件件藝術(shù)品。
鹿童言心不在焉的拿起刀叉,猶豫一番還是開口:“學(xué)長,我今天來其實是想說。”
“學(xué)妹。”
仿佛預(yù)料到了她要說的話,梁岐行打斷她,聲音平和,“學(xué)妹,時間不早了,學(xué)長很餓,我們今天就像往常一樣,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談,安安靜靜吃完這一餐好嗎?”
與陳錯的點漆眸不同,梁岐行的眸色很淺,雙眼皮褶皺很深,,看上去更親切一些。
私人定制的大衣,疊穿做工考究的襯衫,在這樣的場合,既不會顯得隨便,又不會過于正式。
梁岐行是一個很注重細節(jié)的人。
沉默的一頓飯,以最后一個音符落地做結(jié)尾。
余音繞梁,不像是吃飯,倒像是應(yīng)邀聽了場交響樂。
鹿童言身前盤子幾乎沒怎么動,只吃了一點點。
“學(xué)妹,是不是這里的飯菜不合你口味,看你沒吃多少。”
“不是,只是中午吃多了,所以晚上不怎么餓。”
侍應(yīng)生剛剛拉開門,對面的門也被打開,里面走出來幾個男人,領(lǐng)帶西裝,衣著正式。
“那以后就托陳總的福。”
“不敢不敢。”
“這個項目多少還是得陳總這樣的年輕人,才有魄力去做。”
......
陳錯是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一個臉龐,個子也最高,身邊跟著秘書。
來談合作的。
鹿童言抬眼,敞開的門內(nèi),那邊室內(nèi)布局與這邊不同,桌子是圓形偏大的那種,其他聚集在門口的人擋住了。
“梁總,這位是?”
“梁總今天也來了?”
幾個人都心照不宣的將鹿童言視作梁岐行女朋友,寒暄了一套,鹿童言站在一旁也不敢插嘴。
陳錯面上看不出情緒,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
事實上鹿童言根本沒怎么仔細看他,開門的時候潦草對視了一眼,目光就立刻移至別處。
感覺哪里變了,又說不上來,只是瞧著有些疏離。
在他和別人說話時,鹿童言才裝作認真聽他們講話,實際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自從元旦過后,兩人有一周時間沒見了。
她才發(fā)現(xiàn)那種生疏的感覺原來是因為頭發(fā)做了造型梳上去,顯得眉眼冷淡,倒看著多了幾分成熟。
皮膚真好,怎么養(yǎng)的,水從上面滑下來肯定不找痕跡。
花灑里的水流過頭頂?shù)臅r候鹿童言這樣想著,將額前的發(fā)絲全部順至腦后。
抱著浴巾出來的時候手機顯示微信提醒,她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打開,看到兩分鐘前,陳錯的消息。
“過來嘉華這邊,排練。”
鹿童言揉著咬了下唇,《只因是朋友》綜藝原聲帶確實最后一場收尾曲要練,但那不是明天下午的安排嗎?
但感覺他這語氣挺認真的,公事公辦。
怎么這么急啊,想睡覺,鹿童言仰頭呼了口氣,也不敢耽誤,快速從衣柜里找了兩件衣服隨便套在身上,慌慌張張的下樓。
剛到樓下,一道車燈射過來,她下意識抬起手肘去擋,卻聽見有道男聲喚,“是鹿小姐嗎?”
鹿童言往旁邊走了幾步,眼睛適應(yīng)了光亮,那男人帶著點不好意思的語氣開口說道:“陳總安排我過來的,把你接去公司。”
說罷,急急關(guān)了車燈。
她認得出來,在陳錯身邊見過這人幾次,便放心上車。
乘電梯上了七樓,鹿童言小跑至門口,稍微定了定氣,然后推開門。
正對著她的是陳錯的背影,他坐在鋼琴前,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在琴鍵上。
微低著頭,坐的也不正,西裝衣擺壓疊在凳子上,自娛自樂。
彈的確實一首她很熟悉的曲子,以至于鹿童言都沒仔細想為什么房間只有他一個人,就抬腳走了進去。
她靠著門,手背在身后。
不是卡農(nóng),比那更憂傷。
高二臨近暑假的一場聯(lián)考,她考砸了。
一中學(xué)習(xí)進度很快,高二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高中三年所有的課程,高三一年完全用來復(fù)習(xí)。
那段時間鹿童言狀態(tài)一直不太好,因為家里的事情,出來后的成績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甚至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問她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難。
鹿童言當(dāng)然一個勁的搖頭。
說出來又怎樣,能改變現(xiàn)實么。
那時候總以為自己的想法都是對的,固執(zhí)的困在首尾相連的圈子里,怎么走也走不出來。
當(dāng)時晚自習(xí)老師已經(jīng)不授課了,學(xué)生們自己做試卷,對答案。
鹿童言第一次逃了晚自習(xí),出了教室,趴在五樓欄桿上吹風(fēng)。
那時候空氣污染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嚴重,天空星星異常的亮。
她仰頭看了會,鼻子一酸,忍不住臉埋在臂彎。
肩膀輕輕顫抖著。
這會各個班都在上晚自習(xí),五樓又只有兩個班級,她站在走廊拐角,幾乎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
可以毫無顧忌地釋放眼淚。
斷斷續(xù)續(xù),小聲的嗚咽。
也許現(xiàn)在想想會覺得可笑,不就是一次考試成績么,又不是高考。
但是,對當(dāng)時的她來說,分數(shù)真的很重要。
如果不是因為成績足夠優(yōu)秀,她也到不了濱北,會在鎮(zhèn)子上讀完高中,考大學(xué)。
就在這時,有人在她耳邊塞了一只耳機,是一首粵語歌,她當(dāng)時還沒聽懂,只覺得唱歌的人聲音很溫柔。
“誰得到過愿放手
曾精彩過愿挽留
年年月月逝去越是覺得深愛你
如果失約在這生
無需相見在某年
完完全全共醉他生也愿意”
她胡亂抹著眼淚,面前遞過來紙巾。
少年手指修長,骨節(jié)清晰。
沒等她接過,他俯身給她擦掉眼淚,眸子澄明。
她聽見他說,“慢慢來”
慢慢來,別給自己那么大壓力。
她后來找了很久,才找到這首歌。
鹿童言后退一步,門被關(guān)上,發(fā)出咔噠一聲。
她還沉浸在感傷中沒出來,這邊陳錯已經(jīng)站起身走到面前。
身高懸殊明顯,即便她穿著高跟鞋。
哎,不對,這個距離,越來越近,他清晰的眉眼在眼前放大。
不是,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