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鹿童言抬頭,發(fā)現(xiàn)之前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旁邊。
周姐已經(jīng)不在座位上,站在李總身后,不時殷勤倒酒。
“你出道多久了?”張齊問。
鹿童言手撐著頭,嗓子有點澀,艱難的回答: “一年多。”
他又湊過來,關(guān)切的問道: “拍戲很辛苦吧?”
“還行,都是工作。”
鹿童言往窗外看了眼,夜色朦朧,遠處建筑燈火通明。
如果當(dāng)初選擇繼續(xù)讀書,現(xiàn)在會是在哪里,又做著什么事?
她視線在房間內(nèi)掃了一圈,面紅耳赤的男女,劃拳推搡的聲音,桌上杯盤狼藉。
最后目光落在她手邊擺著的酒杯,反正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估計又遇到了風(fēng)浪,船身小幅度的顛簸了下,鹿童言胃里一陣絞痛,額頭上開始冒汗。
張齊拍著她的背,又遞過來一杯,鹿童言擺擺手想拒絕,是真的不能再喝了,要不然她可能會真的暈在這。
船身穩(wěn)穩(wěn)行駛,突然一道渾厚而略顯嚴厲的聲音響起。
“做不做。”
鹿童言從臂彎里抬起頭,睜著迷蒙的眼去看。
阮語坐在李總旁邊,眼圈發(fā)紅,紫色連肩衣裙肩帶褪到小臂那里,上面帶著點烏紫的痕跡。
包廂內(nèi)其他人也停止了調(diào)情,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周姐面色不好看,卻也不敢出聲。
李總扯著領(lǐng)帶,露出脖子上的一圈油膩肥肉,本來他不說話還好,現(xiàn)在大家都往這邊看,阮語要是不聽話他丟的就是面子。
這些人,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阮語搖搖頭,牙齒咬著嘴唇,恐懼、驚慌、各種復(fù)雜的情緒摻和在一起,臉上帶著顫抖的笑,看看房間內(nèi)的其他人,說出來的話支離破碎。
“李總,我真的,這個真的不行。”
話語中仍帶著討好的意味。
凝滯,焦灼。
旁邊有人說: “怎么這么不懂事呢,李總讓你做是給你面子。”
其他人立馬三言兩語的跟著附和。
鹿童言還沒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李總像是不耐煩,抬手示意身后的人。
那人立馬掏出一沓支票樣子的東西遞過去。
原來他還帶著私人秘書。
他喝的酩酊大醉,拿筆都有點拿不穩(wěn),瞇著眼睛,刷刷在紙上寫著什么。
周圍人似乎見過不怪,沒什么驚奇,估計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阮語看到紙上的數(shù)字,臉色白了又紅,身體發(fā)顫,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怕,過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問: “真的?”
李總眼風(fēng)向下掠,打著酒嗝,胳膊搭在阮語裸露的肩上,撕下支票塞進她貼身衣服里,油膩的嘴唇貼著她的耳朵,
“像你這樣的女孩,外面還有很多,連這個門都進不來。”
都到這一步了,阮語心一橫,不顧房間內(nèi)其他看好戲人的目光。
聲色犬馬,飲食男女。
不過一瞬,紫色衣裙堆在地上,覆蓋上白皙的腳踝。
鹿童言聽到了幾聲吞咽口水的聲音。
在那一刻,她突然很厭惡自己,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之所以沒離開,是因為下一秒,她與李總的目光對個正著。
仿佛地獄惡鬼,貪婪的視線包裹著她。
他的聲音干啞,如同宣判死刑, “過來。”
鹿童言腦袋轟隆一聲。
她怔了幾秒。
李總輕敲著桌子,又重復(fù)了一遍, “過來。”
他再次揮手,阮語識相的穿好衣服,離開包廂。
她今天的任務(wù)完成了。手扶著墻出去,幾乎站不穩(wěn),像才從水面上浮出來。
眾人等著另一場戲。
鹿童言這時候明白,原來前面被灌的那么多酒,都在為這一刻做準(zhǔn)備。
她穿著雪白的紗裙,襯得肌膚雪白,烏黑濃密的發(fā)做了小卷披在腦后,像洋娃娃,此刻求助的眼神望向周姐。
周姐與她四目相對,輕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她身上,有好奇,觀望,以及少數(shù)的憐憫。
鹿童言走過去,背后領(lǐng)帶綴著晶瑩剔透的珍珠,一步一顫。
純潔美麗。
胃部又開始絞痛。
鹿童言剛走到他身邊,膝蓋被人一踢,她本來就沒有防備,直接往前一撲,跪坐在李總面前。
白色紗裙被地上的酒水浸濕,顏色發(fā)深。
她的下巴被人用拇指和食指粗暴的鉗住,簡直就要被捏碎,鹿童言被迫昂起頭。
男人瞇眼看了看: “你臉上這塊,天生的?”
他指鹿童言右眼尾下方的那小片紅,喝酒時會顯露出蝴蝶的形狀。
周圍人屏息,包廂內(nèi)十分安靜,秦詩臉上維持著笑,手上卻已經(jīng)攥緊了拳,心里暗罵狗東西。
鹿童言眼睛控制不住的流淚,晶瑩的淚珠滑到腮邊,看著他,沒有說話。
破碎的美。
張齊看的都有些呆了,甚至開始不忍,如果可能,真想帶她從這里離開。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李導(dǎo)在圈內(nèi)地位之大,他不玩盡興,誰敢動。
可憐,可惜,好不容易遇到這么個仙女似的人。
“有意思。”
李總笑著,放開了她的下巴,身上酒氣熏人。
下巴那股力量褪去,鹿童言低下頭,大口喘著氣,想瀕臨溺死又被放回水里的魚。
她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慶幸自己躲過一劫,手撐在地板上,準(zhǔn)備站起身離開。
卻不料,頭頂上多出來一股力道,把她往下按。
鹿童言看見黑色皮鞋,外八翻著,上面沾著幾滴湯汁,胃里又開始絞痛起來。
場內(nèi)的人目光變得同情。
周姐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聲求到: “李總,你放過她吧,她才出道沒多久一小姑娘,吻戲都沒拍過呢。”
“哦,”這句話使男人興趣更濃, “那更好了。”
周姐大驚失色, “李總,您不是說好今天來只喝酒的嗎?咱約好的。”
沒意識到他要干什么,只覺得頭被人這樣按著很難受,同時,像是有蟲子在死咬著她的胃。
鹿童言手指捂著肚子,額上不停冒汗,頭腦混沌,另一只手找不到著力點,徒勞的抓住裙子。
沒一個人再敢說話。
頭頂力氣小了點,接著,似乎是有誰拉開了手提包拉鏈。
她脖子酸痛,想昂起頭看看,眼睛卻突然被一雙從后面繞過來的手覆蓋住。
伴隨而來的是一聲脆響,像是酒瓶擊中腦袋的聲音。
周圍短暫的寂靜之后,驚呼聲,尖叫聲四起。
她眼前漆黑,接著一陣耳鳴,大腦里的那些絲線好像瞬間斷掉,一晚上的緊繃在這頃刻間瓦解,閉上眼睛倒在了身后人溫?zé)岬膽牙铩?br />
書頁混合著沉香的味道,淡淡的苦澀蔓延開,卻莫名的心安。
讓她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找到了依靠。
~
深夜,病房。
潔白墻壁上的掛著的鐘,指針走路的滴答聲在這靜謐中格外清晰。
陳錯坐在床邊,幽黑的眸子盯著病床上躺著的人。
她臉色蒼白如紙,眉心輕皺,黑色的發(fā)絲搭在枕頭上,像是一碰就會碎。
陳錯想將她額前被汗沾濕的發(fā)往后撥過去,垂眸卻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一直緊握著,后知后覺的松開,發(fā)白的掌心血液漸漸回流。
鹿童言躺在那里,身上蓋著棉被,安安靜靜,連呼吸都輕不可察。
胳膊搭在外面,白皙的手背上插著針管。
他慢慢伸出手,沿著被單往前移,還是在離她手指不過一毫米的位置停住,沒有觸碰,四指往回虛攏著掌心。
“后悔嗎?”他輕問,看著她素凈的手腕,纖細,易碎。
回答他的只有墻上掛鐘的滴答聲。
岑葉寧睜著稀松的眼,推開門看到房間內(nèi)的場景時嚇了一大跳。
房間內(nèi)沒有開燈,早上光線霧蒙蒙的,男人靠在墻邊,頭微低,目光注視著床前的人。
她輕輕關(guān)上門,走過去問道: “你身上怎么這么多血?”
袖口,衣領(lǐng)處,前襟那里,甚至臉上都沾著幾滴凝固的血液。
“受傷了?”
陳錯像是才注意到,抬起胳膊看了眼,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別人的。”
“你不會一夜沒睡吧。”
“嗯。”
岑葉寧放下包,在床前俯身看了看鹿童言,自言自語的說: “怎么又進醫(yī)院了。”
陳錯本來揉著眉心,聽到她這話時動作一頓,敏銳的捕捉到那個字,他抬頭看向岑葉寧, “什么叫又?”
她說這話,像是鹿童言經(jīng)常進醫(yī)院。
岑葉寧拉了張椅子坐下, “她胃不好,又經(jīng)常喝酒,之前也進過幾次醫(yī)院。”
注意到他聽了臉色格外陰沉,岑葉寧又小心補了句, “也不是很經(jīng)常。”她話鋒一轉(zhuǎn),好奇的問他:
“你怎么和她遇見的?”岑葉寧看著陳錯衣著上干掉的血跡,像是和別人打過駕。
本來今天周末,她準(zhǔn)備好好睡個懶覺的,結(jié)果大清早就被陳錯一個電話叫過來,臉都沒來得及洗。
陳錯站在墻邊,后腦勺往后抵著,喉嚨上下滾動幾下,閉著眼大致回憶下昨晚的場景。
進了二樓最靠里側(cè)的包廂,坐在里面的季行看到來人之后忙起身笑著招呼,”來了。”
陳聞南介紹: “這是你季叔叔。”
陳錯點頭, “季叔叔好。”
來之前,王叔已經(jīng)將這些人的照片和信息做成了簡歷,他看過能大致記住。
他是小輩,按規(guī)矩坐在了靠近門邊的位置,旁邊一個男人問他: “本科在倫敦讀的工商管理?”
坐在陳聞南旁邊的男人恭維著說: “犬子也是在那里讀書,聽說陳錯在校期間成績優(yōu)異,是倫敦大學(xué)LSE優(yōu)秀畢業(yè)生。”
陳聞南笑,往他這邊看了眼, “整天不著家,以后生意上還得靠你們多照料些。”
“一定一定”
......
酒過半酣,餐桌上又開始談?wù)摴墒校瑪U張的問題,陳錯覺得無聊,借口去衛(wèi)生間從后門離開。
途徑走廊時,前面包廂內(nèi)走出來一位穿著紫色裙子的女人,陳錯懶洋洋的掃了她一眼,抬腳往甲板上走。
他手搭在欄桿上,點了只煙,看著兩岸的建筑放松。
江面冷風(fēng)拂過,那個穿著紫群女人的臉在他的腦海里沒來由的出現(xiàn),陳錯靠著垃圾桶磕了磕煙灰,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她。
想起來了,她是嘉華娛樂的人。
和鹿童言一個公司。
所以,她今晚也有可能在這艘游輪上么。
陳錯垂首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想法一旦存在于腦海之中就抹存不掉,他回去的時候,有意朝那個房間看了眼。
門虛掩著,那紫裙女人出來估計忘了關(guān)門。
只一眼,看到了門后背對著他跪在地上的人。
陳錯一直都覺得這事挺神奇的,或許是高中時代習(xí)慣了走在她身后,所以當(dāng)時僅僅是一個背影,就認出了那人是誰。
接下來的畫面像在電影畫面按下了加速器,在大腦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事情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jīng)先行一步。
踹開門,掄起桌上的酒瓶,不顧一切向那個男人砸過去......
自始自終陳錯都非常冷靜,只有一個念頭:廢了他。
.....
陳錯簡單向岑葉寧敘述了下情況,免得她瞎猜,有些部分不堪入耳的地方刻意省去了。
即便這樣,岑葉寧聽得還是倒吸了口冷氣, “那你也不至于弄著一身吧?”
背后是雪白的墻,清晨第一縷陽光沖破云層灑下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眼底一片青黑。
陳錯單手插在口袋里,凝視著鹿童言,沒回答。
他剛剛只說看到她被人灌酒。
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第三次震動了下,陳錯拿出來,是王叔發(fā)過來的消息。
“車子就停在醫(yī)院門口,一處大門就能看到。”
家里過來接的車三十分鐘前就到了,所以給岑葉寧打電話過來照顧她。
后來他沒回去,陳聞南那邊想必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