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嬸嬸——”
    蘇袂抬頭，曲折不平的山道上，小黑蛋松開林念營的手，炮仗一樣沖了過來。
    “慢點(diǎn)！慢點(diǎn)！”蘇袂提著木桶一陣疾走，趕在小家伙跌倒前松開竹梢，將人接住。
    “不是說讓你慢點(diǎn)嗎？沒長耳朵是吧！”蘇袂推開懷里的小家伙，捏著他的耳朵揪了揪。
    “嘿嘿，”小黑蛋扒開蘇袂的手，嬉笑道，“因?yàn)槲抑滥锬銜幼∥已健！?br/>     就他剛才那股沖勁，原主可接不住他。
    蘇袂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你可真會說話！”
    說罷，牽起他的小手，朝上走去。
    “嬸嬸，對不起，我沒有拉住弟弟。”林念營站在路間，捏著衣角，看著蘇袂忐忑道。
    蘇袂松開小黑蛋的手，彎腰抱起他。
    “啊——”林念營發(fā)出一聲短暫地驚呼，環(huán)著蘇袂的脖子悄悄覷了她一眼，嘴角輕輕翹起。
    “娘！”小黑蛋不滿道，“你怎么抱他？”
    “他是誰？”蘇袂低頭看他，目光平和。
    小黑蛋鵪鶉似地縮了縮脖子，眼珠一轉(zhuǎn)，扒著木桶朝里看去：“哇，好多魚呀！”
    “娘，等會兒我們吃魚嗎？”前個兒王奶奶煮了魚湯，他去喝，老香啦，“熬湯喝好不好？”
    “念輝，別逃避問題。他是誰？”
    小黑蛋興致被打斷，很不高興，憋著氣不說話。
    蘇袂靜靜地看著他。
    “嬸嬸……”林念營不安地叫了聲。
    “他是弟弟，念營你是哥哥，日后但凡他再像今天這樣不聽你的話，給我揍！”蘇袂語氣里帶了火，山道上布滿碎石，今天要不是她恰好在，小家伙不傷個好歹才怪。
    “你還是不是我娘了？！”小黑蛋鼓著臉，瞪著蘇袂漸漸地眼里噙了淚，“你這么向著他，干脆給他當(dāng)娘算啦！”
    “我養(yǎng)他，他可不就是我兒子。”蘇袂正色道，“日后，我給你們一樣的吃喝，一樣的穿戴，讓你們受一樣的教育。在我這里你們只有一個詞，那就是——我兒子。”
    原主的要求是照顧兩個孩子，可沒說要區(qū)別對待。
    小黑蛋張著嘴，傻了，他娘真的要分那人一半了。
    林念營怔怔地看著蘇袂，半晌，啞聲道：“你不送我走……”
    “去哪？”蘇袂不解道。
    “市……里，”林念營抹了抹鼻子，“你送我過去吧。只是……別不要弟弟……我，我不想他跟我一樣……嗚……變成沒人要的小孩……”
    叔叔跟爸爸一樣犧牲了，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嬸嬸也會跟媽媽一樣，跟另一個人組成一個新家，然后再生一個或是更多的小孩。
    到時候，弟弟會和他一樣，成了多余的。
    蘇袂哭笑不得地看著懷里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孩。
    她還以為他這么懂事，這么乖，是個性使然呢，原來是環(huán)境造人啊！
    “我什么時候說要送你們走了？”蘇袂笑道，“還是說，你更喜歡市里的爺爺家？”
    “嗚……不，不喜歡……”在那里，他是外來的。
    整天沒人理，沒人睬，也沒人愿意跟他說話。
    吃沒吃飯，回不回家也沒人管。
    “那不就得了，你啊，以后要常常久久地跟嬸嬸和弟弟一起生活嘍——”
    “嗚……真噠？”
    蘇袂點(diǎn)頭：“真嘀！”
    “哇……”抱著蘇袂，林念營放聲大哭。
    蘇袂沒有勸，情緒積壓得久了，適當(dāng)?shù)蒯尫乓幌拢兄谏硇慕】怠?br/>     小黑蛋愣了一下，連忙小跑著追上蘇袂，扯著她的雨衣，抬手指了指林念營：“他在哭耶！”
    “對啊，誰讓你不叫哥哥呢。”蘇袂任他拽著走。
    “是這樣嗎？”林念營說的話，他有聽沒懂。
    什么叫沒人要的小孩，他娘咋會舍得不要他哩？
    “是！”蘇袂點(diǎn)頭。
    “可是……可是我不想讓他當(dāng)我哥耶。”
    “為什么？”
    “不想把吃的分給他呀。”本來是他一個人的糖塊，結(jié)果這家伙來了，娘每次分糖都要給他一個。今天在叔叔哪兒也是，那奶糖可好可好吃啦，叔叔也是一人一把，要是沒有他，不都是自己的了嗎。
    還有等會兒的魚……哎！想想就不開心，心口老堵了。
    蘇袂淡淡地憋了喪喪的小家伙一眼：“在老家，爸爸給你寄的糖、點(diǎn)心、子彈殼，怎么舍得分給你表哥表姐了？”
    “那能一樣嗎？”小黑蛋斜晲著她，一副你咋這么笨呢，“表哥表姐那是自小長大的情分。他呢？早前兒，誰認(rèn)識他呀。”
    蘇袂：“……”
    嘖，這老氣橫秋的語氣，跟原主的老娘不要太像。
    “行啊，那等會兒這魚你少吃兩口，省下的那份我明兒給你表哥表姐寄去。”
    小黑蛋：“……”
    到了門口，蘇袂回頭，再次瞅了眼門前這光溜溜的一片地兒，沒個院子，真沒有安全感。
    好像有什么隨時都能闖進(jìn)來似的。
    抬腳推門進(jìn)屋，放下木桶，勾了個小凳子給林念營坐。
    蘇袂彎腰蹲在他面前，脫下他腳上的草鞋，看了看腳心的傷，嘖，又破皮了。
    “疼不？我們的小男子漢。”蘇袂刮了下他的鼻尖，打趣道。
    林念營嗚咽著吸了下鼻子：“疼！”
    蘇袂起身找了找，在窗臺一角找到半瓶紫水，給他涂了遍：“乖乖坐這，嬸嬸給你烤魚吃。”
    “娘，我呢，沒有我的份嗎？”小黑蛋急道。
    “唉，你都不是我們家的人了，再給你吃東西，我是不是傻？”蘇袂將魚提進(jìn)西間的廚房，抽了把軟草拿洋火在空地上點(diǎn)燃，慢慢地繼上木柴。
    “我怎么不是你家的人啦？”小黑蛋大驚。
    火慢慢燃上來，蘇袂去門外撿了丟掉的竹節(jié)回來做了2個三角架，小黑蛋亦步亦趨地跟著追問道：“娘，你說呀，我怎么就不是你家的人啦？”
    “你哥哥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兒子，你都不認(rèn)哥哥，還認(rèn)娘呀？”
    小黑蛋撓著頭有點(diǎn)懵，娘說的好像沒錯，可好像也不對，到底哪里不對呢，他也想不明白，只認(rèn)死理道：“你是我娘啊！”
    “那他是不是你哥哥？”蘇袂下巴一點(diǎn)客廳里探頭看來的林念營，拿刀把5個竹節(jié)長的一段竹子破開，串了2條魚，放在三角架上烤。
    小黑蛋抿著嘴不說話。
    蘇袂瞟了他一眼，還挺倔強(qiáng)。
    刷上油抹上鹽巴，來回轉(zhuǎn)動著翻了翻，慢慢地蘇袂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shí)，她以為不再存在的火系異能，好像……跟來了。
    體內(nèi)流動著股細(xì)細(xì)的，似有似無的熟悉能量。
    蘇袂閉上眼，去感知，去嘗試著調(diào)動它。
    小黑蛋見他娘當(dāng)真不理他了，心里有點(diǎn)猶豫要不要叫那家伙一聲哥哥，然而隨著火上的魚越來越黑，焦糊味越來越濃，這點(diǎn)猶豫立馬煙消云散了。
    小家伙雙眼骨碌碌一轉(zhuǎn)，提起門后的竹籃，飛快地裝了2條魚進(jìn)去，回頭瞅了眼坐在火前不動的蘇袂，瞪了眼看過來的林念營，警告道:“敢叫，打你哦！”
    拖著藍(lán)子邁過門檻，小黑蛋沖屋里宣告道：“你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你們了，哼！王奶奶家正缺個小孩，我給她當(dāng)孫子去。”
    拖著籃子跑了一段，回頭，門口靜悄悄的，沒一個追來，小家伙的淚“刷”的一下，掉了下來。
    “王奶奶，嗚……王奶奶……”
    王家
    “小寧，”老太太放下手里納了一半的鞋底，問紡線的兒媳，“你聽聽，是不是前院那小黑蛋的聲音。”
    張寧停下手里的紡車，靜聽了下，放下棉條，一邊起身拍著身上的棉絮往外走，一邊道：“我去看看。”
    “念輝，怎么了？”張寧打開籬笆門，掏出帕子給小家伙擦了擦臉上的淚，輕聲慢語道，“怎么哭了？”
    “嗚……張大娘，我給你當(dāng)兒子好不好？”
    張寧捏著帕子的手一緊，抬頭看向林家屋子的目光帶了點(diǎn)不善，她結(jié)婚多年沒有自己的孩子，外面說什么的都有，原以為避到了這里，耳邊能消停些，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是你娘給你說了什么嗎？”張寧忍著氣，循循善誘道。
    “哇……我娘說，我不叫林念營哥哥，就跟他們不是一家人，嗚……我好可憐啊，小白菜都沒有我可憐……王奶奶喜歡我，我想跟你們一家。”
    張寧心下陡然一松，是她敏感了。
    “小寧，是小黑蛋吧，外面還飄著雨呢，快把人帶進(jìn)來。”
    “唉，就來。”張寧牽起小黑蛋的手，才發(fā)現(xiàn)他還拖著個籃子，“咦，哪來的魚？”
    還不小，兩條，一條得有兩三斤。
    “我娘在溪里捉的，捉了老大一桶呢。大娘，我想喝前兒的魚湯，你煮了好不好？”
    “你娘會捉魚，還捉了老大一桶？！”張寧詫異地挑了挑眉，還真沒看出來，她還有這本事。
    “嗯嗯，好大一桶。等吃完了，明兒我再回去拿。”
    “拿什么？”王老太站在門口笑道。
    “王奶奶。”小黑蛋松開籃子，一頭沖進(jìn)了王老太的懷里，頂?shù)盟蟊匙苍陂T上，發(fā)出好大的“咣當(dāng)”一聲。
    張寧嚇了一跳，忙跑過去扶著王老太急道：“娘你沒事吧？”
    小黑蛋被張寧的語氣和臉色嚇得一怔。
    “沒事沒事，”王老太沖張寧擺了擺手，彎著腰一下一下地順著小黑蛋的后背，絮絮念叨：“不怕呀不怕，王奶奶沒事，沒事，我們小黑蛋不怕。”
    張寧看著婆母臉上溫柔的神情，心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