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袂到農(nóng)墾食堂，司務(wù)長不在，大胖正帶著人將一麻袋一麻袋土豆倒進竹筐，準備抬到溪邊清洗。
    “蘇梅！”整個軍區(qū)，除了王營長、林連長家的三個家屬，沒有一個女人，大胖看到長辮子的蘇袂，立馬就將人認出來了，王營長的愛人他見過，身姿嬌小，齊肩的頭發(fā)燙著小卷，“過來啦，正好來搭把手。”
    大胖拿了把菜刀給她，背起筐土豆，示意蘇袂跟上，“這些土豆大多在挖的過程中不小心挖壞了，等會兒到了溪邊，我們洗，你幫忙拿刀把壞的地方削了。”
    司務(wù)長那天跟他夸個不停，說蘇梅一手刀功如何如何出彩，他今個兒就見識見識。
    蘇袂點點頭，見這么多筐土豆他們一次性背不完，遂拎起一筐……
    大胖說了幾句，不見身旁的人回應(yīng)，偏頭一看，正瞅見她彎腰去背土豆：“哎，哎……放下、放下……”
    蘇袂握著背帶，不解道：“不是要背到溪邊洗嗎？”
    “是要洗啊。哎，我說你這同志咋這么實誠呢，”大胖扯著她的雨衣袖子，一邊拉著人朝外走，一邊訓(xùn)道，“這么多男同志呢，哪需要你做重活，還有那么重的筐，是你能背的嗎？也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
    大胖抬頭瞅了眼比自己高半個頭的蘇袂，剩下的話說不下去了。
    “你上午找我，是通知我來上工嗎？”兩人從背筐的炊事班小戰(zhàn)士中穿過，蘇袂伸手幫一位戰(zhàn)士托了下筐，讓對方順利地站起。
    戰(zhàn)士回頭道謝。
    蘇袂微微頜首。
    “上工啊，你隨時都可以，”大胖這才想起，原來說好的上工時間蘇梅沒來，是因為林連長犧牲在邊境，她傷心過度病了。張了張嘴，大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囁嚅了半天，才道：“要是身體沒事，就從今天開始吧。”
    “好。”蘇袂隨他出了農(nóng)墾食堂，向后面分流出來的溪邊走去。
    “那你這幾天就先跟著我打打下手。”周師長只是說讓她過來幫忙，也沒說這個忙要幫多久，往后是按臨時工走呢，還是轉(zhuǎn)為正式工？遂工資待遇什么的也不好說，大胖準備先讓她干幾天試試，如果行的話，就跟師傅商量一下，將人留下，當是照顧軍烈家屬了。
    蘇袂：“好。”
    到了溪邊，大胖沒讓蘇袂下去，讓回去背土豆的小戰(zhàn)士帶了個凳子過來，就讓她坐在溪岸上，他們洗好一筐筐土頭送上來，她削。
    蘇袂先開始還記得收著勁，免得嚇著了他們，后來隨著運上來的土豆越來越多，手上的速度不知不覺就快了起來。
    到最后，一把刀在她手里舞成了一道殘影，送土豆上來的兩名戰(zhàn)士傻傻地站在一旁，就見削好的土豆轉(zhuǎn)眼就堆滿了竹筐。
    “快！換筐。”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司務(wù)長在旁對戰(zhàn)士小聲吩咐道。
    兩人忙動了起來，空筐拿走，洗好的土豆推到蘇袂左手邊，裝滿了削好土豆的竹筐拉走，空筐放上。
    其間，蘇袂的手停了停，等他們把筐放好，才又繼續(xù)。
    十幾筐土豆削好，陸續(xù)上來的戰(zhàn)士圍觀在旁，有的好奇地拿起個削好的土豆看了看，有的盯著她拿刀的手驚嘆不已，誰能想到那么白細纖長的五指，能拿著那么大一把沉厚的刀揮動自如。
    “你這一手刀功跟誰學(xué)的？”司務(wù)長警惕而又復(fù)雜道。
    蘇袂手腕一翻，厚重的菜刀于她手里挽了個花：“我喜歡剪紙，家里窮，沒有那么多紙給我玩，我就春拿土豆，夏用黃瓜，秋冬紅薯蘿卜地切刻著玩。”
    這話倒是沒有摻假，原主自小喜歡剪紙，可擦屁股都要用樹葉、土疙瘩的農(nóng)家哪來那么多紙給她練習(xí)。
    剪完舊課本、舊昨業(yè)本的原主，有一次將手伸向了林建業(yè)向老師借來的舊報紙，被蘇老娘抓住狠揍了一頓，拉到地里切紅薯片，曬紅薯干。
    原主哭得泣不成聲，又迫于蘇老娘的威壓不得不拿起刀干活，便賭氣地切了片紅薯，拿刀挖刻了個氣如夜叉的蘇老娘。
    這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的蘇老娘，得到了蘇老爹的一句夸贊和蘇奶奶一個獎勵性的煎蛋，原主由此受到了啟發(fā)，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只是作品成果嘛，自然不能跟系統(tǒng)地學(xué)過模型制作和繪畫，有著較高鑒賞水平的蘇袂相比。
    怕幾人不信，蘇袂隨手拿了個土豆，打量了下它的輪廓，動手雕刻了起來，沒弄太復(fù)雜，就比照著綠頭鴨的樣子，雕了個鴨子。
    大胖搶先一步接了鴨子在手，神情激動道：“雕功這么厲害，做飯肯定不差了。”
    “刷”眾人全部期待地看了過來。
    蘇袂：“……”
    突然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我沒做過大鍋飯……”
    “這個不要緊，誰也不是一開始就做大鍋飯的，只要會做飯，懂得菜式，多做兩次就掌握住分量了，大鍋飯比著小灶也就分量多些，”大胖興奮地大手一揮，“走，回去做菜去，今個兒咱給戰(zhàn)士們換換口味。”
    戰(zhàn)士們歡呼一聲，背著、挑著一筐筐土豆興沖沖地朝食堂奔去。
    蘇袂跟司務(wù)長一前一后，被裹夾在其間。
    司務(wù)長偏頭看了眼一臉莫名的蘇袂，笑著解釋道：“近來的主食是土豆，沒油沒醬的大伙兒吃蒸土豆、煮土豆吃膩了。”
    “你有沒有什么好主意，說說看。”
    蘇袂腦中閃過綠頭鴨和后山那一大片竹海：“后山有一片麻竹林，春筍剛剛冒尖，我?guī)?zhàn)士們?nèi)ネ谛┗貋恚缢峁S吃怎么樣？”
    “春筍！”這倒是個好主意，“多嗎？”
    部隊是去年進駐這里的，有些地方，司務(wù)長還真沒去過。
    蘇袂點點頭：“挺大的一片竹林，春筍長出來不少，挖回來配菜的話，夠吃一段時間了。”
    大胖聽到蘇袂說竹筍，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們上午就是去那兒挖筍去了？”
    “對，”蘇袂道，“回來時，我還捉了只抱窩的綠頭鴨。”
    “鴨子！”大胖雙眸陡然一亮，“鴨子喜歡群居，有一只就有第二只，在哪捉的，等會兒上山，帶我們?nèi)タ纯础！?br/>     “好。”蘇袂微微松了口氣，只要不讓她做飯，不管是挖筍還是捉鴨，干什么都行。
    司務(wù)長要帶人留下等會兒接收海島農(nóng)墾隊送來的土豆，不能隨他們上山，可蘇袂那一手刀功，解釋得看似合情合理，他心里的警惕卻不曾放下半分。
    “大胖，”司務(wù)長將人叫到一邊，叮囑道，“注意點蘇梅。”
    “蘇梅！”大胖愣了一瞬，反應(yīng)過來笑道，“師傅，您多心了吧，咱這是啥部隊，能進來的哪一個不是祖宗十八輩地查了個遍。”
    “呸！不懂別亂說，”司務(wù)長瞪他，“我們軍人是查得嚴，家屬誰有那么多精力一個個地去深挖，還不是地方上怎么說，我們怎么認。”
    “應(yīng)該沒事吧，”大胖撓頭，“你上次不是還瞞欣賞人家的一手刀功嗎？”
    那副見獵心喜的模樣，他還記憶猶新呢，結(jié)果這才幾天，就變了臉，嘖，老男人啊，心思就是深。
    “你那是什么表情？”司務(wù)長氣道，“我是欣賞她一手刀功，可這不代表我就眼瞎地看不到她身上的違和。”
    “什么違和？”
    “她一個村姑，又不是名廚的后人，練什么刀功？”
    “蘇梅不是說了嗎，人家喜歡剪紙，可家里窮沒有紙……”
    司務(wù)長瞪他，“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大胖縮了縮脖子，認慫道：“行行，我一定警惕，時時刻刻在心中默念，蘇梅是可疑人員，蘇梅是可疑人員，堅決不被她那一手刀功吸引，不做忠誠的維護者……”
    司務(wù)長：“……滾！”
    大胖嘿嘿傻笑兩聲，轉(zhuǎn)身與背好竹筐扛著鐵锨的3名小戰(zhàn)士和蘇袂，相伴著出了食堂。
    目送大胖和蘇袂等人遠去的背影，司務(wù)長想了想，招手喚了名小戰(zhàn)士，“我想做道點心，你去王家?guī)臀野蚜诌B長的兩個孩子抱來，讓他們等會兒幫我嘗嘗味道。”
    “啊！”小戰(zhàn)士愣了下，“司務(wù)長，我的舌頭也很靈的。”
    “我這道點心是給孩子吃的，你一個大男人跟著瞎摻和什么，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這么多廢話。”
    “哦哦”小戰(zhàn)士被訓(xùn)得一愣一愣地出了門。
    十幾分鐘后，小戰(zhàn)士抱著小黑蛋，領(lǐng)著腳好的林念營過來了。
    “司務(wù)長，”小戰(zhàn)士把小黑蛋放在灶前，對做土豆蒸糕的司務(wù)長道，“我把念輝、念營帶來了。”
    “嗯，”司務(wù)長揭開鍋蓋，把蒸熟的土豆放在石臼里，拿了個短粗的搟面杖一邊把土豆搗碎成泥，一邊沖小戰(zhàn)士揮了揮手，“你忙去吧。”
    小戰(zhàn)士瞅了眼石臼里的土豆，失了興致，聞言忙不迭地跑了。
    “你們倆哪個是念輝呀？”司務(wù)長手下不停，看著兩個孩子笑道。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兩個孩子好奇的同時，心里也膽怯著呢。
    “我！”小黑蛋怯生生地舉了舉手，雙眼骨碌碌地打量著四周。
    “那你就是念營了。”
    林念營點了點頭：“伯伯好。”
    “乖，那邊桌子上有糖，你一塊，給弟弟一塊。”
    兩人拿了糖，乖乖道謝。
    “謝就免了，”司務(wù)長笑道，“念輝，能不有讓你娘送我一副剪紙啊，聽說你們陜北的剪紙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