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王銳喘過氣來,開始檢查各個房間的暖氣。這里沒有供暖,是房東自己安裝的土暖氣。王銳喜歡各個房間亂竄,入冬前就把能用到的房間挨個都裝了暖氣片,爐子也擴大了一些。
室內暖起來以后,王銳看向副班長,指指廚房。以班長為首的六條漢子也把渴望的目光投到了副班長身上。
副班長屈辱地進了廚房。
王銳出門拎了掃帚掃大棚上的雪。雪太厚,不及時掃掉的話把塑料壓塌就糟了。
班長見狀,裝模作樣出來幫忙,還沒走到大棚邊上就摔了個馬趴。爬起來,雪地上一個清晰的人印。班長拍拍身上的雪,若無其事掀簾子鉆進大棚,抱了一堆嫩生生的小蔥回房。
突發(fā)狀況,大鍋燉肉是不可能了。冰箱是周日蓮花叔剛填滿的,存貨豐富,第一餐還算圓滿解決了。
吃過晚飯,幾人分作兩堆看書,客廳一堆,書房一堆。
學校十點半熄燈,幾個住宿生也習慣了那個時間,十點鐘就開始洗漱準備就寢了,房間里也頓時熱鬧起來。
王銳正在臥室給大毛出小試卷,收拾收拾打地鋪。地鋪打了兩個,都墊得厚厚的,還多加了兩床被子,保管睡起來又軟又暖。
副班長踢踢踏踏走進來,看到王銳的動作,再看看床上睡成死豬樣的秦桑,眨眨眼,不明白了。
王銳解釋:“床是桑桑的,我倆睡地鋪?!?br/>
副班長抽抽了:“那床有兩米吧!底下三個人擠呢!寵兒子也不是這么個寵法吧!又不是你親生的!”
王銳翻個白眼:“相信我,我是為你好,不然你可以試試。”
副班長不信邪,就試了。
晚上第三次被踹下來,副班長哀怨地鉆進了地鋪。
王銳笑了:“看來你覺悟挺高的,我第一回跟他睡被踹下來六次才決定打地鋪。”
副班長捶地:“本來我現(xiàn)在應該有床睡的!”
王銳安慰:“有我陪你睡還不滿足嗎?”
副班長扭頭:“你才是噩夢之源?。 ?br/>
王銳嘴角一抽:“我的榮幸。”
早上起床,地上雪已經(jīng)有半米多厚,而雪一直都沒變小。王銳也還記得當年這場大雪,不過家里那邊比市里要小多了,但是因為降雪過早過大還是造成了很大損失,比如麥子就凍死了很多,好些人家沒來得及備下煤炭晚上也遭了老罪了。
先掃掉大棚上的積雪,王銳走進廚房開始熬湯,牛骨姜湯,驅寒的。家里沒有感冒藥,這要是有人中招了,恐怕里面一個都跑不掉。
副班長打著哈欠進衛(wèi)生間刷牙,一見外面有人就反射性捂住了嘴。王銳知道他又自卑那口牙了。西海固那地方水質差,當?shù)厝说难缼缀醵加忻?,發(fā)黑發(fā)黃,甚至有被腐蝕的參差不齊的。王銳笑笑,趁副班長進廚房拿鹽的功夫把他杯子里的水換成了蓮池水。呃,雖說那水他經(jīng)常用來泡澡,但是那去污能力是一等一的啊……
電飯鍋燜著米飯,電炒鍋蒸籠上蒸了三層發(fā)糕,煤氣罐一個灶副班長掌勺烙餅,一個灶王銳掌勺煎荷包蛋。煎完每人兩個荷包蛋,又揉了一小塊面烙了三張蔥花餅。烙完餅,換奶鍋熱牛奶。
早餐上桌,秦桑就知道哪個是他的了。三張蔥花餅撈過來,兩個糖心荷包蛋撈過來,一碟酸辣藕丁撈過來,一碟茄子干炒肉末撈過來。齊了。至于那杯牛奶,裝沒看見。
看看秦桑同學和王銳同學的理所當然,下巴掉了一地的住宿生終于明白了副班長大人口中的父子情深是怎么回事了。
王銳看看秦桑面前的東西,皺著眉把牛奶挪過去:“喝掉?!?br/>
秦桑不樂意:“不愛喝。”
王銳冷哼:“愛不愛長個兒?”
秦桑苦著臉咕咚咕咚喝牛奶,喝完一亮杯底,興致勃勃轉戰(zhàn)蔥花餅。
班長長嘆:“王銳,你要是個女的,我非你不娶!這也太賢惠了!”
學習委員一摸下巴:“班長,那你得先去整個容。”
班長眼一瞪:“為啥為啥?我覺得我挺帥的??!”
副班長提醒:“最起碼也得比秦小桑好看吧?”
班長一拍大腿:“那我怕是得回爐重造才行!”
秦桑皺眉頭:“我才不要娶王銳!跟我媽似的,從頭管到腳!”
全桌兒大笑。
副班長笑得打嗝兒:“王銳,你家桑桑不要你,還是委屈下嫁給咱們班長得了!雖說咱們班長長得磕磣點兒,難得不嫌棄你?。 ?br/>
王銳拍桌子:“快吃,都!”
眾人低頭乖乖吃飯。
王銳滿意了:“我喜歡吃干的,沒熬粥,你們嫌干的話爐子上煨著牛骨姜湯,可以多喝點驅寒?!?br/>
于是,整個上午,在安靜的小樓里除了偶爾的翻書聲討論聲還添加了哧哧的喝湯聲。
然后,下午的時候幾人開始有點躁動了。具體表現(xiàn)為,坐不住,往雪地里散步。
王銳低頭檢討。他只是往湯里加了一點50年參的參須而已,不多,才幾根……
果然年輕人火力大不能補過頭啊……
老于來視察的時候,就見幾個愛徒正蹲在雪地里堆雪人捏雪球,而王銳和秦桑在門口看熱鬧。
“王銳!”老于怒了,“你就是這么看著他們的?”
王銳低頭認錯,親手捧了一碗湯給老于。
老于正冷得厲害,就喝了。喝完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王銳這才解釋:“我怕大伙兒感冒,就燉了一鍋牛骨姜湯,放了幾根參須,然后就這樣了?!?br/>
老于看看手中的空碗,不知道是用一指禪戳暈這小子的好還是戳暈這小子的好。
幾個學生折騰的差不多,回房繼續(xù)念書。老于想著自己待會兒怕是也得玩一出踏雪尋梅,干脆鉆進大棚進行視察。大棚不大,才三分多地,但是綠油油一片看著甚是喜人。老于順手揪了一棵小蔥就嚼了。王銳跟著進去,從爐膛底下扒拉出兩個烤地瓜,師生二人對著啃得滿嘴噴香。
“以后有打算沒?”老于問。說來班上三十個學生,老于最擔心的就是王銳。十五六歲,正是即將定性的時候。父母不在,上頭又沒大人管著,要是受點壞影響很容易就走了歪路。這孩子心里有主意,偏又不守規(guī)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煽動力又賊強。這還是他教一班這么多年來遇到最活潑最抱團兒的一屆!
“念書,念到不能再念。”王銳說。
老于一愣:“打算做學術?”
王銳想了想,說:“算是吧!”
王銳早就給自己定好了目標。北大中文系,本,碩,博,念到不能再念,做老爸老媽最喜歡的,文化人兒!
“做學術,也好,”老于點點頭,“只是,可能會有些清貧?!?br/>
王銳笑了:“不會,老師,我明白,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我喜歡看書,看自己的書。我這人現(xiàn)實,做不到安貧樂道?!?br/>
老于搖頭:“你這人,性子倒是跟鴻昌差不多。罷了,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你自己把持的住就好?!?br/>
王銳點點頭:“嗯,知道,我爸我媽在上面看著呢,我要是走歪路,他們會死不瞑目。”
老于伸手在王銳頭頂摸了摸,摸了王銳一腦袋爐灰。
王銳眼睛有點濕。被人摸頭頂,自從十幾年前父母過世,再沒有過了。就連上輩子那個人都沒做過這種動作。
“傻孩子?!崩嫌谛?,“以后爬墻看著點,別老被抓。”
“哎!”王銳痛快答應,又開始抱怨,“校長老古板,老鎖后門?!?br/>
老于更忍不住笑了:“老周是故意的,他就想看你一個月爬幾次墻走幾次正門!大門門衛(wèi)那里有記錄,上個月一共開過三次后門,而你,一次大門都沒走過?!?br/>
王銳嘴角抽抽:“校長大人還真是,童心未泯……”
老于笑夠,疑惑了:“我怎么還不發(fā)熱?”
“你這是第二鍋了,沒那么強?!蓖蹁J。
老于氣得猛戳王銳一指頭:“不早說,還得回家看看呢!”
王銳顧不得安撫老于,快手快腳扯了一堆嫩生生的小油菜小黃瓜小蔥蒜苗什么的,裝了一蛇皮袋:“給師母,這兩天不好買菜,老人家可不能斷了青菜?!?br/>
老于說不出話來。這兩天誰家不缺菜?。渴欣锊槐揉l(xiāng)下,家家戶戶都沒有買太多菜的習慣,雪一下很快就斷頓了。
王銳把袋子一背:“老師我給您送家去,您再把鍋借我用用唄!”
“老師您等我下,我回去換鞋。”王銳跑回屋,換了衣服靴子,從雜物間把各類干菜裝了一些,又從冰箱里掏了兩只雞塞到了最里面。想了想,又抱了一桶十斤裝葡萄酒。
王銳手里抱著,肩上扛著,還得時不時騰出手來扶老于一把,心里忍不住陣陣發(fā)酸。老于都五十出頭了,教出的清華北大學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每月還是那么點工資,還得頂風冒雪天天坐班!這樣的大雪,連他這樣的年輕人都懶得動彈!
到了老于家,王銳更心酸了。家里只有師母和老師三歲的小孫女在,兒子媳婦都被困在外地了。
師母慈眉善目,見到王銳帶的東西就動了氣了。
王銳趕緊解釋:“師母您別氣,這青菜是我自己大棚種的,干菜是我夏天在家曬的,酒是我用二茬子葡萄釀的,都沒花錢真的!啊,你說這兩只雞啊,這是桑桑表叔買的,吃大戶,不吃白不吃!”
王銳義正言辭吃大戶的模樣直接把師母逗笑了。
趁著師母收拾東西的當口,王銳到院子里轉了一圈。老于這里也是裝的土暖氣,要自己生爐子供暖。墻角處引火用的木柴已經(jīng)不多了。這要是用光了,老于可掄不動那二三十斤重的劈斧!
“師母,有劈斧嗎?”王銳問。
“你去隔壁周老師家問問?!睅熌富氐?。
王銳問了,驚了,是周校長家!
周校長指指墻角:“劈斧啊,有,那邊!”
王銳一看,走不了了。那里只剩了兩塊木柴,旁邊的木頭上還有一道很淺很淺的被砍過的痕跡???!老周比老于還老!
王銳直接掄膀子開干,劈夠了差不多四五天用的才回老于家接著干。
正在老于家里揮汗如雨,墻那邊傳來了校長的聲音:“大門出去,前排左數(shù)第五個門口貼福字那家,你們物理老師家?!?br/>
“??!”王銳木呆呆答應,心中淚流滿面,強烈呼吁提高教職工待遇!
物理老師是六班班主任。六班是校內赫赫有名的“貴族班”。比如,一二三班是校內前一百名,重點班,憑成績說話。后面的四到十六班是交叉成績分班的,除了六班。六班學生家長,大多是有錢的有權的有關系的……
所以說,這樣的天氣,物理老師家中出現(xiàn)一個四肢發(fā)達的學生來干苦力的概率,實在是太低了。
所以,當王銳把一柄明晃晃的兇器往地上一戳人往上一杵砰砰砰砸開大門的時候,來開門的人受到驚嚇是必然的了。
“妹妹,我真的不是壞人啊,我是來干活的,你爸爸是我們物理老師,我是高一一班王銳,啊,我沒帶學生證也沒帶身份證,不是不是,這鍋是我借我們班主任的不是打劫的贓物??!”王銳欲哭無淚。這小姑娘,太難纏了!
物理老師得過小兒麻痹,腿不太利索,在這樣的天氣更顯吃力了。這會兒剛從學?;貋?,一看這架勢哪兒還有什么不懂的,趕緊招呼人進門。
“梁老師,您總算回來了,再晚一會兒我就要被妹妹扭送派出所了!”王銳猛擦汗。
“呵呵,這丫頭偵探小說看多了,別跟她一般見識!”物理老師笑呵呵給王銳倒水。
王銳咕咚咕咚一口喝干,抹抹嘴:“快些干活吧,我還得趕回去做飯呢,家里一堆嗷嗷待哺的。”
劈完柴,還了斧子,抱著鍋回家,王銳覺得自己真是太偉大了!助人為樂什么的,尊老愛幼什么的,老爸老媽,你們生了個好兒子啊,社會棟梁啊……
被抓完壯丁回到家,已經(jīng)飯菜飄香了。王銳丟下電飯鍋直奔浴室。大雪天出一身汗什么的,好吧,那是助人為樂尊老愛幼……
兩天后,住宿生宿舍修整完畢。六個人依依不舍,一個人歡呼雀躍。幾人一返校,班里另外幾個住宿生驚呆了。憋了幾天,人人都面有菜色,為啥這幾個家伙個個面帶紅光油光滿面呢!
雪已經(jīng)漸漸變小了,各單位也加緊了掃雪開路的工作,估計很快各方面就能恢復了。
周六下午,秦桑被趕回來的爸爸接回了家。
當天晚上,蓮花叔又來爬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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