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改天(五)
李師師一邊解還一邊低聲絮語:“怎么用這么個披風?白疊布雖然輕軟,可卻不窩風也不擋濕,你身邊都是誰在伺候?可得選幾個貼心的人才是……”
“奴這里有件水貂皮的,原是嫌大了一些,改一改你穿著正好,揀一日讓玉釧兒送過去就是…………”楊凌撓撓頭,不知道怎么的就覺得心里面那些煩燥郁郁完全不見了蹤影,眼前這個將他披風取下,疊整齊了放在宮熏上烘干的清麗女子,就是相處已久的紅顏知己,既貼心又溫柔,什么心下煩憂,都可以和她傾訴,卻不及于男女之私。
當下就嘿嘿一笑:“這是純棉的,穿著舒服,冷不冷的我倒不大在意。一則抗凍,二則進出都有私家車,還怕什么?”李師師將他的披風放好,白了他一眼:“盡是胡鬧,什么純棉的?什么又是私家車?現(xiàn)在還有心思說些渾話,看來這幾日汴梁風波,你楊大人可沒半分放在心里。”
楊凌仍然只是笑,尋張胡椅坐下,找個宮熏烤烤手,大大咧咧的道:“我腰里不缺錢,身邊有百十名精銳心腹,馬也現(xiàn)成,外面還有幾處布置,真到了不得的時侯,我拍馬就走,汴梁這幫孫子想抓著我,門兒也沒有,老老實實聽他們擺布,當我傻的啊,再說了,他們奈何不得我,到時候先擔心自己罷。我心眼不大,誰找我麻煩,我一個個總要報回來,少不得加一加二,再算他們幾分利息。”
見到楊凌之后,李師師原來一直強自抑制的對他的擔心,在這一刻就全部翻上心頭,她幾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楊凌,就怕在下一刻,這個驕傲不馴的男兒,就消失在這汴梁城中!她不知道費了多大氣力,才能穩(wěn)住手腳,定住心神,還能正常的行事說話,而不是撲到楊凌胸前哭起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會對這一個男子突然就有了這么深的牽絆!也許就是因為楊凌的隨幸自在,桀驁英銳,還有不論什么時侯,什么境遇,都牢牢的將命運抓在自己掌心,絕不交給別人撥弄,就是她這一輩子最渴望得到的罷。
楊凌正因為有這樣和賊老天死磕到底的氣質,才如此深深的吸引著這個在命運當中沉浮,怎樣都無法自主的美麗女孩子,從第一次遇見的時侯。楊凌一開口說話,仍然是那副滿不在乎,什么都在掌握,就算不在掌握,也無非就是拼個魚死網(wǎng)破,別想將楊老子搓圓搓扁的態(tài)度,頓時就讓李師師莫名的心安下來。
這樣的男兒,也許什么樣的境遇都無法難倒他罷,只要堅持相信他就是,也許三年兩載之后,自己真的能得脫這個囚牢?心思一放松,就覺得在楊凌身邊,有說不出的安寧平和,李師師也在楊凌對面坐下來,神態(tài)優(yōu)雅,微微一撇嘴:“說得倒是嘴響,整個汴梁城,可沒有一個人看好你楊大人來著。”
楊凌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道:“要是能開賭局就好了,要是這樣,我就全部身家都押在自己頭上,整個汴梁城估計都要輸?shù)妹撗澴樱上В瑢嵲诳上В 币f楊凌在如此境遇下,沒有半點不安,沒有半點緊張,那也是假的。
此次行事之險,算計之多,牽連之深,是他來到汴梁之后,因勢利導,有的時候還是陰差陽錯,最后才形成此局,勝則自己一躍而成為汴梁城中再無人能輕松對付的存在——哪怕趙佶都不成!
敗則只有和馬小英到蒙古大草原去放羊了,連到大宋江南當個土財主都別指望,什么應劫而來,挽天傾于既倒,守護文明于危亡,都成了笑話,可是在李師師這個百分之百的女人面前,男兒那陽剛一面就完全被激發(fā)出來。
心虛膽怯,緊張不安,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東西,李師師又白了楊凌一眼,不說話,楊凌又撓撓頭,一副為難的樣子。
李師師秋波掃了他一眼,輕聲慢語的道:“奴知道你男子漢大丈夫,說什么都要撐持住。哪怕再為難也要頂著,不知道怎的,奴和你就是一見如故。有什么用的奴出力的地方,盡管說出來就是,只要奴能做到,必不讓大人你失望就是。”
說完這番話,李師師忍不住都有些失神,自己之前,還猶疑了半點是不是要答應楊凌不知道是什么的請托,她雖然現(xiàn)在過得仿佛清貴無比,可李師師完全明白,她的地位脆弱萬分,無非就寄托在趙佶那點靠不住的寵信之上。
而男女之情,對于君王權位又算得了什么?她牽扯進楊凌的事情當中,說不定稍一不慎,自己也要跟著沒頂!自己已經(jīng)為楊凌出過一次力,這次再甘冒絕大風險幫他,又憑什么?理智告訴他,不該答應玉釧兒見楊凌這一次,就算一時糊涂答應了,楊凌一來,不過奉茶閑聊而已,什么都不必答應,最后送客就算將這段孽緣了結了,這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可是和楊凌一見,為他那黑瞋瞋的雙眼一望,聽著他若無其事的一番話,不知道為什么,李師師再不想有半點矯飾,就想將自己心里話說出來,我信你,只要你有用得到我處,我一定竭盡全力,不管是什么樣的結果!
聽著李師師輕輕的話語,楊凌只覺得氣都有點喘不過來,李師師一雙秋波靜靜的看著自己,里面蘊藏的那些情意,哪怕瞎子也都看得出來,楊凌自己心里面忍不住都有點好笑,賊老天,你這******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穿越之前,就想找著一個全心全意戀著自己的美女,結果碰倒的無非都是那些現(xiàn)實聰明還諸多挑剔的都市女郎,互相不滿意之下,大家還不如打一炮然后各自東西,再不相見。
跨越千年而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甚而癡心妄想的想改變整個歷史,結果卻有一個個這么出色的女子,將如此情意加在自己身上!這叫自己如何承受得起?走在如此艱難,要付出全部心力的道路上,自己又有多少心力,來回應這一個個女孩子?
賊老天,你******就是玩老子是不是?楊凌自己還沒有感覺,穿越已來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將他磨練成蕓蕓眾生當中最為耀眼的存在之一,而英武銳氣,桀驁揮灑,更是承平日久得近乎腐爛的大宋所未見。
這個時代最為出色的女子,將一縷情絲,不自覺的系在他身上,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放在以前,這是每個**絲的夢想,而在此刻,在這樣一個搖搖欲墜的大宋,楊凌只覺得自己承受不起,他一時間幾乎想起身就走,男子漢大丈夫的事情,將這么一個可憐女孩子扯進來做什么?
可身體里作為已經(jīng)漸漸成型的梟雄那一部分,卻牢牢的將他定在這里,久久不語。
李師師輕嘆一聲:“你能猶疑一下,奴就足感盛情了,奴只是一個可憐人,只想著有一天能跳出這個再堅固也沒有的囚籠,這個大宋,卻沒人有能力幫到奴,也許,就只有大人你,只有你在,奴才能繼續(xù)指望那個約定,大人,真的不用顧及于我了,有什么,你就直說吧。只要,只要你信得過我…………”
楊凌猛的咬牙起身,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硬生生的又停住腳步,轉頭回來:“一個月之后,趙佶什么時候深夜出宮,你只需要,只要提前告知我,這樣就行!”說完這句話,楊凌啪的就給了自己一記耳光,這記耳光打得極狠,臉上五根手指的痕跡馬上就浮了起來,眼看得越腫越高,這還真不是矯情,此時此刻,楊凌真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自己憑什么就不能搶了李師師就走,帶著馬小英,放一輩子羊又怎么了?管他媽這個大宋是死是活,是存是亡!可麾下那上萬為他效死的兒郎,岳飛韓世忠的期望,還有不知道多少在他旗號之下戰(zhàn)死的虎賁,都眼睜睜的盯著自己的身影,還有史書之上讓每一個炎黃血脈,華夏之胄喘不過氣的記載,卻只能讓他利用這個可憐的女子,老子怎么就選了這么一條路,而且還走到了此刻,除了向前,再無一點退步的余地?
李師師明媚的眼睛里面,淚水漸漸的沁了出來,她趕緊擦掉,勉強露出笑臉:“奴知道了,大人等奴的消息就是,大人畢竟引人注目,在這里也不要耽擱太久了,奴送你下樓罷,平平安安的回去。”
說著李師師就款款起身,搖曳著行來,將已經(jīng)熏得微微帶點香氣,半干不干的披風拿起,抖開來披在楊凌肩上,再繞到他正面,認真的幫他系好,楊凌靜靜的看著李師師舉動,看著她雖然嘴角還帶著硬擠出來的笑意,眼淚卻總忍不住劃過白皙的臉頰,亮晶晶的。楊凌終于再忍不住,一把握住李師師的手,李師師渾身一震,卻受驚也似的退開一步,想掙脫出去,楊凌也很快的松開了手,任那冰冷柔軟的素手,離開自己掌心。
今日提出了這樣的要求,自己又怎么有臉許給這樣一個雖然淪落風塵,內心卻剔透晶瑩,不染塵埃的女子一個未來?等自己有足夠的力量解救她脫離這金子打造的囚牢之后,還是讓她安安靜靜的離去罷,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伐燕戰(zhàn)事之后,作為西軍這個團體實際上的最高統(tǒng)帥,種師道自然也有其封賞,作為大宋武臣的巔峰,無論職階都已經(jīng)升無再升。在伐燕戰(zhàn)事劉延慶戰(zhàn)敗,楊凌還未曾冒頭的時侯,就已經(jīng)加他為保靜軍節(jié)度使,指望種師道能挽回局面,武臣加節(jié)度使銜,已經(jīng)到頂了。伐燕之后,再有封賞,只有將他轉為涇源軍節(jié)度使。
宋時節(jié)度使為遙郡美官,不會實領本任,而老種就此刻就以涇源軍節(jié)度使實領本任,國朝已來,有此異數(shù)者,不過寥寥幾人,西軍四路軍馬出師,到宣和四年末回返之后,只剩下三路了。
就是熙河、秦鳳、涇源三路軍馬好容易還鎮(zhèn),出師精兵強將,十不剩五,回返陜西,隨處可見戴孝,這一仗打完,西軍這個團體,實在是傷了元氣,北宋自從熙河開邊以來,在對西夏攻勢作戰(zhàn)當中,好容易漸漸培養(yǎng)出一代能戰(zhàn)軍馬,但是隨著趙佶即位,將幾代皇帝積攢的家當飛快的糟蹋干凈。
原來對陜西諸路的以傾國之力進行的支撐也就漸漸難以為繼,陜西諸路對西夏一直保持了幾十年的攻勢同樣也就難以為繼了,隨著和西夏之間的戰(zhàn)事漸漸沉寂下來,西軍的戰(zhàn)斗力其實也是漸漸在走下坡路的。
十幾二十年前的極盛景象,已經(jīng)不復存在,原來靠著整個帝國在養(yǎng)著這些可以用于野戰(zhàn)的重兵集團,而現(xiàn)在國力跟不上,這么大的攤子自然也就維持不下來了,各路鎮(zhèn)將只有在回易上,在吃空上多用些心力。
到了伐燕之前,西軍能戰(zhàn)之軍號稱四十萬,但是調出來伐燕的十五萬大軍基本上就是全部可戰(zhàn)力量了,最多還有些沿邊零星軍馬加以土兵蕃兵強壯守邊,現(xiàn)在回師只剩下六七萬人,西軍實力,又跌入了一個新的谷底。
雖然在陜西諸路還有堆積如山的糧草軍資器械,還有大量可充入伍的余丁精裝,甚而可以招募蕃兵充入軍伍恢復實力,但是隨著大宋財政的越發(fā)窘迫,資源不可避免的要轉向河東路與河北諸路,西軍是再恢復不到原來極盛的時侯了,各路軍馬還鎮(zhèn)四處,準備招募新軍,甚而重立劉延慶之子劉光世還要接受他爹的位置,重新成為第四路西軍強鎮(zhèn)。
調集軍資器械,通過回易籌集額外的財源,西軍準備緩慢的恢復元氣,可是到底能恢復到何種程度,誰也說不準,而北面又崛起新的強敵,什么時侯再要調西軍出去拼命,也都是讓人心下沒數(shù)的事情。(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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