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整練禁軍(三)
對于這個眉目英挺,在汴梁嶄露頭角的信臣,說實在的,趙佶是越看越順眼,可是心中還是有些警惕,不能如當日對王黼李邦彥之輩完全的推心置腹,趙佶心下也替楊凌也有些委屈,這人,能打仗,能理財,還知情識趣,就是得罪的人太多,自家也太有本事了一些,將來是再不會大用到什么地步的,為自己行整理禁軍財計事后,多半還是要當替罪羊拋出去的,想想也忍不住替楊凌有些抱屈。
一旦略略覺得對楊凌有愧于心之后,趙佶面上就加倍的和顏悅色起來,笑問楊凌:“楊卿這些時日,一趟又一趟的入禁中,朕在這內(nèi)庫錢財上是個不大用心的,也不知道卿家到底朝內(nèi)庫當中應奉了多少……不過這份忠勤,也是難得的了,只要好生去做,朕定然是支持卿家到底的。”
楊凌臉陪笑,心里面撇嘴,你趙佶要是不看重錢,天底下就少有人看重了,老子辛辛苦苦掙來錢,一車一車的朝你內(nèi)庫里面送,每一筆你都清楚,現(xiàn)在來撇這個清!不過面上仍然恭謹不減,笑道:“圣人不計,這些阿堵物之事,都是臣的首尾,卻如何敢不用心,這個月以來,已經(jīng)朝禁中內(nèi)諸省庫房交割七次,總計九十六萬又三千貫,其間金銀壓庫四十一萬貫,足陌及交鈔折合五十五萬又三千貫,現(xiàn)今三司所入,只夠勉強維持局面,但有興革之事,都是圣人內(nèi)庫支應,如兩軍互調(diào)之事,臣只恨自己無能,不能為圣人應奉更多財計,還請圣人恕罪。”
趙佶一笑,擺手道:“你有何罪?能為國家理財,也是正經(jīng)為臣之道,放在現(xiàn)下,比文章報國還要緊一些,不過楊卿這句話沒有說錯,現(xiàn)在但有興革,不都是朕內(nèi)庫支撐?這上頭,你著緊一些,朕都記在心里。”
這些時日,正是兩軍互調(diào)出外的要緊時侯,晉陽軍且不必說他,反正上下都當晉陽軍不存在,晉陽軍請什么經(jīng)費器械,都是一味敷衍,只是不斷的催促晉陽軍盡快就道,不過單單是支撐神策軍出外,就是極大一筆開銷了,當時御前所議先支五十萬貫,現(xiàn)在看來,都是政事堂和三司那些老狐貍搞的釣魚工程,先從內(nèi)庫掏出錢來再說,當日楊凌為晉陽軍出外算的賬就達五六百萬貫之多,晉陽軍正當河北正面,就算有河北諸路支撐,一旦開鎮(zhèn),花的錢也絕對不在少處,現(xiàn)在看來,先期沒有個一兩百萬貫,絕不足用,趙佶先是從內(nèi)庫掏出五十萬貫,就再停不了了,不斷的又朝外掏錢,好在三司也拼命擠出了一部分出來,才讓趙佶沒有心疼得跳腳。
不過朝野上下,包括趙佶也還沒糊涂到要錢不要命的地步,西軍回鎮(zhèn)已經(jīng)是必然之事,河北必須有一支軍馬當住崛起的女真,這錢再不湊手,也得咬牙支撐,楊凌不斷的朝禁中解來資財,趙佶就捏著鼻子不斷花出去,這也是楊凌每次應奉禁中諸庫趙佶都忙不迭的召見的原因之所在,這筆應奉資財,實在是太要緊了。
楊凌自從得了應奉天家的差遣之后,兩個月來,陸續(xù)已經(jīng)解入內(nèi)庫接近兩百萬貫的數(shù)字,已經(jīng)超過了當初他對趙佶最好的承諾,可是轉(zhuǎn)手之間,已經(jīng)從內(nèi)庫掏出去用在兩軍出鎮(zhèn)之上接近一百萬貫,晉陽軍說是不管,但是多少也要點綴一點,省得生出什么大事出來,又是十萬貫,禁中積欠的一些用度,嬪妃添妝,又是二十多萬貫支付出去,趙佶手里真沒落下多少,眼看得神策軍出外,內(nèi)庫至少還要撥出去五六十萬貫的數(shù)字。
過去幾年停下來的一些營建,趙佶也有心恢復,禁中幾萬人日常用度過去幾年已經(jīng)算是儉省了不少,天子不計,也不能一直這么勒掯下去,都要恢復往日氣象……
沒錢入帳的時侯沒話說,大家熬著就是,一旦有錢入帳,方方面面的胃口都復蘇了,都眼巴巴的盯著這一塊,此時此刻,趙佶需要錢比沒有楊凌應奉內(nèi)庫時侯更甚,剛才楊凌隨口報出九十多萬貫的數(shù)字,已經(jīng)是很不少了,趙佶心里面盤算,怎么都是個不夠,當下沉吟一下,慢騰騰的道:“楊卿所發(fā)的債券,到底發(fā)了多少出去?以朕所想,貿(mào)市市子經(jīng)營所得,逐年還本付息也該夠了罷……無須將太多資財壓在庫中,此刻國用浩繁,還是多解交一些入內(nèi)庫才是,朕自然有數(shù),不會讓楊卿倒了賬……”
楊凌心里面一笑,臉上卻顯出了苦色,也是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圣明無過天子,貿(mào)市經(jīng)營所得,的確是勉強能夠支應第一期所發(fā)行債券的還本付息……可是第一期所發(fā)行的債券,不過五百萬貫,發(fā)債總要有些扣頭,才能讓諸人踴躍認購,而且這五百萬貫也不是一下就交割完畢,總得慢慢的才能全部到位,庫中多少要壓一些,才能讓這些認購諸家放心,次第將錢交齊,臣留在手中,已經(jīng)是少之又少,再少一些,只怕就要誤了將來應奉天家財計大事……”
“一應帳目,臣已經(jīng)與內(nèi)諸省檢校諸庫內(nèi)使交割清楚,圣人一問便知,這兩月來實收入庫不過三百二十余萬貫,臣已報解一百八十余萬貫,要發(fā)新屆債券,只有等到明年,今年臣能再解入禁中之數(shù),最多也不超過百萬貫了,臣當日在圣人面前言及,當年應奉天家二百五十萬貫之數(shù),總算勉力不至于誤事,再讓臣有生花妙手,也是為難了……”
“臣托付不效,請圣人重重治罪,明年但請圣人揀選親信接手臣手中之事,臣絕不敢有所隱瞞,在其間但查出一文情弊,臣請懸首都門,以治臣效力不周之罪。”趙佶臉上也忍不住顯露了一絲尷尬神色,連連擺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卿家理財本事,朕有厚望焉,哪里談得上什么托付不效?卿家為國理財,已經(jīng)是盡心竭力,朕所深知,這事情還是你的首尾,不必推倒別人身上了……”
說了幾句寬慰自己理財之臣的話,趙佶終于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邊的債券究竟發(fā)了多少了?”
楊凌面色深沉,緩緩點頭,第一期所發(fā)行債券,當然不止他報出的這個數(shù)字,汴梁積淀的財富之深厚,現(xiàn)代金融手段所能動員出來的財富,不是趙佶所能想象的,其實在中國歷史上,無論哪個朝代,都稱得上紳富國窮,大宋雖然比其起其他朝代,已經(jīng)算是佼佼者了,但是也沒脫離這個范疇,楊凌現(xiàn)在手中掌握的資財,除了應奉他趙佶之外,還獨力支撐下晉陽軍在河東路開鎮(zhèn)之事!
在他那里,趙佶自然派了人查賬,都是內(nèi)諸省負責內(nèi)庫事的心腹內(nèi)使,但是從古至今,應付上面查賬的本事就層出不窮,而且這些內(nèi)使也總有辦法賄賂,為天家理財,從中撈些好處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也從來不會讓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實在數(shù)字,那些認購債券的高門,也絕不會宣揚出去自家買了多少債券。
楊凌報出五百萬貫的數(shù)字再狠狠打上幾道折扣,報得是心安理得,一點也不心虛,那頭趙佶也覺得尷尬,楊凌已經(jīng)算是任事忠勤無比了,短短兩月之間,風不生水不起,就給他送來了快兩百萬貫,完成他承諾的數(shù)字是一點問題也沒有,還不必象東南應奉局一樣鬧得天下騷然。
如此理財本事,就是蔡京拍馬也趕不上,只不過無錢的時侯一切都好說,一旦有了收入,人心總是難有滿足的時侯,只是巴望從楊凌這點金妙手當中得到更多!延福殿中,一時安靜了下來,趙佶眼看不能指望更多,想到花錢處卻沒有少的時侯,心下也有些懶懶的,臉上笑意都沉了下來,當下就想打發(fā)楊凌走。
楊凌卻等得火候差不多,起身向趙佶深深行禮下去:“圣人在上,只要臣著手整頓禁軍財計,數(shù)月之內(nèi)必然有數(shù)百萬貫入賬!”
一聽到又有幾百萬貫,趙佶頓時又坐直了身子,他用楊凌擔任這個檢查兩路禁軍經(jīng)費財計事的差遣,說實在的,當時有點一時沖動了,茲事體大,誰知道會生出什么事情來。用楊凌,就是想動動這個每年吞噬幾千萬貫數(shù)字的巨大黑洞,但有覺得心中無底,楊凌這段時日沒在這上頭有什么動靜,趙佶也未曾催促于他。
可楊凌兩個月來密集送來兩百萬貫,頓時就將趙佶的胃口撐大,楊凌突然又拍了胸脯,要在今年剩下幾個月當中送來數(shù)百萬貫的數(shù)字,讓趙佶也顧不得許多了。
讓楊某人碰碰這個就碰碰罷。萬一能成,自然就是好事,一旦不成,反正滿朝人都等看看楊某人倒霉,都巴不得他早點行此事,自己又何必攔著?到時候了不起他這個圣人就袖手而已,一切都是楊凌頂缸,原本還以為楊某人聰明,明白了這潭混水攪不得,只是一心一意在發(fā)債券上下功夫,現(xiàn)在卻看來他對這個大宋,了解得還是不夠深!
也多虧他是一個孤立之人,才能用來做此事!
自家用來掌握禁軍的高俅就要不起,禁軍橫豎也要換人掌控,就將這潭水攪動一下罷。其間還可以觀察出到底可以用誰接替高俅掌握禁軍,萬一再能生財,就更是意外之喜!
不過看著此刻楊凌義無反顧的要朝這個火坑里面跳,趙佶也微微覺得有點愧疚,當下溫言道:“既然是楊卿的差遣,只管行事罷了。已立衙署,已辟幕僚,更頒印信關(guān)防,誰還能阻撓你行事不成?若然有此輩,盡管回報于朕!”
楊凌滿面感激涕零的神色:“但得圣人此語,臣下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楊凌遲疑一下,行禮下去:“臣下的確斗膽于圣人有所請……”
趙佶一笑擺手:“盡管說來!”
楊凌沉吟少頃,抬首道:“臣與禁軍事,實在有些隔膜,三衙高太尉久掌禁軍,想必對其間情弊,了然于心,臣與高太尉文武殊途,太尉又養(yǎng)疴府中,實在難于請益,臣下但請得圣人旨意,探望一下高太尉,請教其間之事一二……卻不知這般舉動得當否?”
趙佶一怔,楊凌的主意居然打到了高俅頭上?高俅纏綿病榻已久,趙佶對于這個替他掌握禁軍多年的臣子都有點淡了,楊凌這般一提,他才突然想起這個臣子的好處來,高俅在禁軍多年,雖然和那些禁軍將門互不干涉,但總經(jīng)營了一點班底出來。
高俅眼看不起,他這些班底總要照應一下,不能讓那些禁軍將門都排擠干凈了,朝中需要平衡,禁軍當中又何嘗不需要平衡?檢查都門禁軍經(jīng)費財計事,讓高俅班底搭一程似乎也未嘗不可,正可敲打一下那些禁軍將門,高俅雖然將死,可朕還是牢牢掌握住三衙,莫以為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而且再想一想,楊凌和那些禁軍將門之間關(guān)系,因為貿(mào)市之事,似乎也太深厚了一些,難得他自避嫌疑,去就高俅那一系,反過來去對付那些禁軍將門團體了,這對楊凌隱隱的忌憚,又再告煙消云散。
而且前些時日因為貿(mào)市之事,趙佶對那些禁軍將門團體連接內(nèi)外,豪闊富貴已經(jīng)是心知肚明,他們的氣焰,一時也有點太薰灼了,未嘗沒有一點看不順眼,現(xiàn)在讓他們小小吃點苦頭,正是大合心意的事情。
當下思量已罷,趙佶淡淡笑道:“許你,都許你!擇一日,你自去探望高卿家就是,再不至于吃閉門羹的……這個汴梁都門,誰還不識得你這位楊大人?”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這位官家答應先在高俅那里打個招呼了,順便再和楊凌開了句玩笑以示親近。
楊凌笑笑,躬身領(lǐng)命便罷,趙佶卻是越來越覺得這個臣子知情識趣,但有所請,都撓到他這個天子心底癢處,方便說出來的,不方便說出來的,他都想到了頭里,而且忠勤之心,差不多天日可表了,往日這般知情識趣的臣子,卻是治國無術(shù),理財無方的,楊凌偏偏兩般都占全,萬一事到臨頭最后讓這楊某人頂缸,未免有點太過于可惜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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