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初入汴梁(七)
    “他竟敢擋……”
    “奸狗想要打人么……”
    那邊的書生就再度呼喊起來了,他們眼見不少路上行人都加入進來,情緒更是高漲,抓著東西又打過來,一開始多是地上的泥塊、煤塊,帶著泥漿,隨后竟有人將石頭也扔了過來。
    周泰護著秦嗣源,隨后身邊的護衛(wèi)們也過來護住楊可世。
    此時漫漫的長街,不少人都探出頭來,前方的人停下來,他們看著這邊,先是疑惑,然后開始叫喊,興奮地加入隊伍,在這個上午,人群開始變得擁擠了。
    “奸臣,某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
    聲浪浩蕩,書生們歇斯底里的吶喊,臉興奮得通紅,不少的東西被人自空中擲下,卻絕非是西紅柿、雞蛋、爛菜葉等可食用之物。
    楊可世被護在其中,艱難地前行,他沖著周泰等人喊:“你們走!你們走!別摻合……”
    饒是聽令的周泰并不理他,讓身邊人找來門板木板,護住前行的道路,但不少的東西仍舊砸了進來。
    局面在前行中變得愈發(fā)混亂,有人被石頭砸中倒下了,楊可世的身邊,但聽砰的一聲,也有一道身影倒下去,那是他的姨娘,頭上挨了一顆石頭軟倒下去,旁邊跟上來的護衛(wèi)扶住了她,目光通紅,牙齒緊咬,低頭前行。
    人群里有人喊:“我伯父是忠臣。”
    “我三爺爺是無辜的……”
    楊可世的家眷也在其中,這些喊聲帶著哭聲,使得外面的人群更加興奮起來。
    “打、打奸狗……”
    “打他們一家……”
    “讓他們知道厲害!”
    長街之上的氣氛狂熱,大家都在這樣喊著,擁擠而來,楊可世的護衛(wèi)們找來了木板。眾人撐著往前走,前方有人提著桶子沖過來,是兩桶大糞,他照著人的身上砸了過去,漫天都是糞水潑開,臭氣一片。人們便更是大聲叫好,也有人拿了牛糞、狗糞之類的砸過來,有人大喊:“我爹是禁軍指揮使胡生,北伐慘死,便是被爾等奸臣害死的……”
    “為民除害……”
    “殺奸臣,清君側……”
    楊可世終究是死了,死得冤枉,死得心涼……
    李若水問候了幾句之后,便是離開。望著星空只是無語,官家的圣旨想必要到河東了罷,楊凌就要入京師了,不知道此人又是何種角色,想必也是和楊可世一般這都門的潮流卷動得翻不過身來罷,平遼不過一年,女真就發(fā)動了對邊關的試探一擊,若無大將鎮(zhèn)守。這大宋誰來挽救?
    太原郊外十余里處,八千晉陽軍虎賁佇立在原野。一動不動,甲胄鮮明,槍矛林立,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可是一股喧囂蕭殺之氣便是直沖九霄,在戰(zhàn)陣的最前端乃是三千甲騎。這等陣勢已經足以打一場中等規(guī)模的野戰(zhàn)。
    雖然前方的騎軍只是輕騎,重甲騎兵整個大宋只有一支兵馬,那邊是之前楊可世統(tǒng)帶的數(shù)千白梃兵,后來歸入了神策軍帳下,在燕地還有膨脹之勢。可是晉陽軍初立,雖然有神策軍的出力給了一些資源,可是重騎還是沒能組建得起來,即便如此,在這輕騎之后的楊凌也是一股豪放之氣油然而生,在他的身邊是數(shù)百黑云都親衛(wèi)甲士,湯懷被軟禁在汴梁之后,便是由楊志統(tǒng)帶了,這數(shù)百人乃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均有陷陣之志,在他們的后面則是五千步軍,密密麻麻的寒鋒讓人望而生畏。
    在這里,楊凌麾下可謂強將齊至,岳飛,楊志,林沖,牛皋,張顯,在晉陽軍的側翼,乃是王稟的數(shù)千勝捷軍輕騎,在這里,已經是上萬人的規(guī)模,一眼望去,便是不見邊角。
    視線的盡頭,又是一支軍馬,逐漸的出現(xiàn)在王稟,楊凌的視線當中,人數(shù)近兩萬,一旁的吳玠道,“小楊將主,何灌那廝想必到了。”
    楊凌一身勁裝戰(zhàn)袍,在內里也是一層盔甲,聞言點了點頭,閉目道,“擊鼓罷!”
    鼓聲咚咚響起,晉陽軍陣列轟轟齊齊而動,八千虎賁奔騰而下,在對面正是在河東境外躊躇了不知道多少時日的何灌,他在都門禁軍之中挑選了五六千人,又從西軍借軍一萬,這才準備去河東接手楊凌的晉陽軍,可是哪知道到了半途,女真銀可術又打來了,這位大人竟然是不敢貿然入境,等到確切收到了銀可術大敗的消息之后,這才敢入境,未曾想到楊凌竟然在太原城外擺下陣勢,準備直撲而來。
    何灌統(tǒng)領的禁軍軍馬,盡管是挑選的不是弱者,畢竟沒有見過陣仗,并且又是在大宋境內,竟然連斥候都沒有派出一個,西軍甲士倒是曉得這個道理,只不過這位上司都不操心,他們又著什么急?
    于是乎這支東拼西湊的兵馬就這樣震驚了,何灌一臉惶恐,“大膽,大膽,楊凌這廝竟然是要造反嗎?”
    說完之后便是臉色煞白,而就在這個時候晉陽軍軍中戰(zhàn)鼓猛地一停,八千虎賁驟然停下,就如同大海的浪濤突然之間就平靜了下來。
    晉陽軍之中數(shù)十人高呼,“來者何人,領兵者出來答話,為何擅入河東境內?”
    對面軍中一陣嘈雜,良久之后才有答話,“某乃何灌,奉命接任河東路宣撫職責,對面可是晉陽軍?”
    良久之后,楊凌率數(shù)十親衛(wèi)越眾而出,到了一箭之地便是下馬,“原來是何大人,卑職不知大人到此,有所沖撞,還請大人恕罪!”
    ……
    汴梁今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大相國寺前面并不開市,饒是如此,大相國寺這種汴梁城中級黃金地段已經滿滿當當?shù)亩际侨肆耍瑪D都難得擠動。
    大宋城市沒有嚴格的坊市制度,城中街道除了御道之外都是彎彎曲曲的,街道兩旁都是密密疊疊的房屋。直逼到街道上面。
    大相國寺這里不算是汴梁城中高檔商圈或者住宅區(qū),市井煙火氣息更濃一些,兩旁街道上滿滿都是各種各樣吃食店,耍貨店,各種金銀銅鐵錫做,不大上得了檔次的古董店。書坊,飾店。
    幾乎每家店門口都有靚麗的活市招,卷著袖子揚起嗓門兒唱歌也似的招呼著往來人,天氣漸漸有點熱了,這些口舌伶俐的活市招女娘粉面上淺淺滲了一層汗,更顯得人比花嬌,閑漢子弟,去不起樊樓和城東北的上瓦舍,在這里一路走一路品評過來。倒也是一個樂子。
    活市招女娘們拿出了吃的氣力,此刻卻少有人進店,反而是不斷的朝相撲社那里涌,相撲社門口滿滿當當都是人頭,聽著里面?zhèn)鞒龅碾[約分撲的聲音,間或一陣喝彩或者沮喪的嘆氣,不知道一場撲下來,幾人得彩又幾人輸光了腰里的銅板。
    時間正是接近中午時分。早晨入城賣菜蔬果子鮮魚的小販們擔子里面還剩不多一點東西了,不斷澆水也看不出太新鮮的樣子。這個時候只好在各家吃食店門口和采買軟磨硬泡,哀求能關撲幾把,三文不直兩文的打完擔子里面的東西,下午還好回到城外,溫點酒點菜肴果子,歇歇走了一上午的腿腳。
    戴著小帽的采買們間或被說動。摸出銅錢就朝地上撲,贏了得意洋洋的拿走,輸了也不過笑罵兩句,從腰里扯住或多或少的交鈔,雙方又為這交鈔的時價開始爭多論少起來。
    滿街巷的人。不論男女都顯得干凈整潔,販夫走卒穿著絲履的也不在少數(shù),人人都顯得營養(yǎng)良好,舉止彬彬有禮,穿著短衣的樵夫腰里別著斧頭就在書坊里面蘸著口水翻書的也很有幾個。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座文明富足到了極點的城市,放眼整個大宋,這樣的城市還有幾座,雖然沒有汴梁這般匯集天下財貨,但是大致情形是差不多的。
    這就是汴梁,這就是大宋,哪怕這些年大宋的景況已經漸漸不如以前,手里的交鈔也越來越不值錢,可是這個大宋,還供養(yǎng)著至少四座百萬人口以上的城市。
    供養(yǎng)著將近二十萬享受絕對是這個世界第一的公務員隊伍,供養(yǎng)著紙面上的八十六萬禁軍,二十七萬廂軍,這一百多萬紙面上的軍隊,不是自備盔甲糧草的唐朝府兵,不是幾百年后過得比乞丐還要不如,平時種地準備糧草,自家裝備起鎧甲軍械,一旦有所調動征伐得自己帶上錢貼補的明朝衛(wèi)所軍。
    更不是西方那種一切都要從自己領地里面帶出來的騎士扈從們,而是正經拿著國家軍餉的常備軍,開拔有開拔費,打仗有犒賞,甚至臨陣拉弓多少次都有錢財?shù)能婑R!
    西方中世紀最為輝煌的羅馬帝國,全職業(yè)化的常備軍巔峰不過二三十個軍團而已。
    哪怕就是在后世物資已經極大豐富的時代,又有多少國家百余年如一日的養(yǎng)得起一百多萬全職業(yè)化的常備軍?輝煌如新羅馬帝國的老美,養(yǎng)百萬以上全職業(yè)化常備軍的歷史都要從越戰(zhàn)以后算起了,不知道有沒有五十年呢。
    這個時候在整個地球上,羅馬帝國已然崩塌,西羅馬已經完全的蠻族化。貴族都不識字,窩在濕臟臭的石頭城堡里面啃咸肉吃手抓豆子,農民過得不如一條大宋的狗,東羅馬帝國已經是在茍延殘喘,無數(shù)次的兵變,無數(shù)次的饑荒,帝國破產了又破產。
    甚至因為賽馬雙方擁躉爭斗都能導致全城大亂,皇帝下臺,波斯已經成了風中的往事,帝國三大都成了野獸游蕩的荒地。
    北非那些曾經富庶的國度四分五裂,羅馬帝國修建的水利工程全部荒廢,曾經豐饒的土地漸漸變成荒漠,整個世界處在一片蒙昧的黑暗當中,只有東亞大地上這片土壤,富足耀眼得讓人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國度曾經真實的存在!
    不管是橫向比,還是縱向比,這個大宋,都讓人難以置信。
    大宋立國的時候,正站在了這樣一個時間點上。
    中國到了唐末,關中地力乃至森林植被漸漸耗盡,在農業(yè)社會沒有足夠的農產品已經支撐不起一個帝國,唐末乃至五代十國,關中和河北之地紛亂,人口是由北向南流動的,南方比起北方而言戰(zhàn)亂偏少,淮河以南到珠江以北得到了大力開,唐中期以后江南就是財賦之地,五代十國以后就更上一層樓,南方得到了更進一步的開,更兼引進了占城稻等新鮮物種,農產品在大宋立國,天下太平之后,出現(xiàn)了極大豐富的態(tài)勢,已經足以支撐一個農業(yè)帝國的興起繁盛。
    中國其實是一個貴金屬缺乏的國度,在大宋這種流通貨幣缺乏得到了相當緩解,當然還是覺得窘迫,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日本也已經開了,中世紀的日本是個貴金屬多得讓人覺得眼紅的地方,不象現(xiàn)在就是四個滿是火山的破島子,一船又一船的朝著大宋運過來。
    另外一個就是西方衰落,隔絕在東西方之間的阿拉伯人又掌握了信風技術,海上絲綢之路終成氣候,整個羅馬帝國千年來積攢的貴金屬通過阿拉伯人源源不斷的流向東方。
    農產品極大豐富,通貨也相對充足,中國又從來不缺乏人口基數(shù),更不用說這些人口的勤勞聰慧了,只要政治清明,一個經濟遠邁前代的帝國已經出現(xiàn)在東亞的地平線上。
    趙姓官家,崛起于五代十國亂世,在立國之后,一懲藩鎮(zhèn)之蔽,前所未有的重視與文臣士大夫共治天下,更未曾受到多少野蠻胡風浸染,對文化思想科技商業(yè)更談不上鉗制,立國以來,從五代十國的廢墟上建立起一個穩(wěn)定傳承了百余年的文官公務員隊伍。
    對比現(xiàn)下****崛起之路就可以明白,改開以來,先是農村改革,短短幾年當中同樣農產品極大豐富,開放是大量資金通貨涌入,公務員隊伍也逐漸穩(wěn)定,以國人的能干,短短幾十年就把gdp從千把億美元做到了接近六萬億,大半還都是第一第二產業(yè)的。
    雖然兩者不同,但多少差相仿佛,正因為這些原因,大宋才成為了歷史上夢幻般的一個王朝,比起我大清號稱鴉片戰(zhàn)爭前占全球多少gdp百分比的牛皮,大宋才是真正冠絕全球的富庶文明,而且是遙遙領先!(未完待續(xù)。)</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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