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承讓
和室中央,兩道身影相隔三米對峙而立。</br> 先前和室里那張長桌包括上面的料理都被清空,原先雅靜如櫻的和室變得格外沉寂,沉寂中又透著令人倍感壓抑的蕭殺。</br> 其他人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邊,如觀眾般看著和室中央的兩人。</br> 吧唧吧唧——</br> 凝重的對峙氛圍下,不合時宜的咀嚼聲響了起來,讓人能夠想象到在深夜入眠的時候,某種嚙齒類動物正快速啃食著玉米。</br> 只見芬格爾正抱著一條特大號金槍魚啃的不亦樂乎,這是在清空料理的時候,這家伙手疾眼快拿下來的戰(zhàn)利品,如粉紅大理石般的魚腩鮮肉讓人口齒留香。</br> 鏘的一聲,世津子眼神冰冷的掃過來,吃到忘我的芬格爾立馬乖乖閉上了嘴巴。</br> 外面風(fēng)雨呼嘯急,和室窗邊的幕簾都被吹的獵獵作響,和室彌漫的氛圍猶如一把逐漸繃緊的長弓,就等著弓弦繃到極致箭矢射破天穹。</br> 世津子神色肅穆,仿佛這不是一場劍道切磋,而是跟宿命敵手間的一場生死之戰(zhàn),又像是武士踏上九死一生的戰(zhàn)場,女孩已有殉身之志。</br> 這是決意!</br> 哪怕這場對決并非是生死之戰(zhàn),世津子也會拿出百分百實(shí)力來戰(zhàn)斗,這是給對手以尊重,也是她對劍道的尊重。</br> 反觀路明非卻沒有那般“苦大仇深”,他非常淡定,甚至還有心思觀摩蜘蛛切這把暗紅色刀鞘上的銘文,可就是這種隨性氣度卻讓在場犬山賀跟源稚生都不由得瞇起了眼。</br> 一位是古流刀法的絕頂高手,而另一位是有著蛇岐八家劍圣之名的強(qiáng)者,他們對于氣息的感應(yīng)都是極為敏銳,這種隨意氣息就像是風(fēng)云變幻,一旦將其把握,就能夠預(yù)判出對手的攻擊走向,從而提前做出防守或是攻擊,也就是所謂的先手制敵。</br> 在兩人的感應(yīng)下,路明非的氣息看似平淡如水,可若是仔細(xì)感應(yīng)就會發(fā)現(xiàn),對方的氣息早已融入這片風(fēng)雨中。</br> 世津子神色肅然,她同樣感應(yīng)到路明非身上飄渺的氣息,知道自己遇到了強(qiáng)敵,但這并不能使她心生膽怯或是顧忌,反而給予了她更執(zhí)著的挑戰(zhàn)信念。</br> 手中古刀名為鬼丸國綱,是鍛冶匠國綱齋戒歷時三年打造的戰(zhàn)刀,相傳在鐮倉幕府執(zhí)權(quán)者北條時政在夢中以此刀砍下鬼首爾得名“鬼丸”,后流傳到犬山家,成為了歷代家主的佩刀,而這把斬鬼之刃在數(shù)百年里不知斬殺多少惡鬼級的異類,是犬山家的榮譽(yù)象征。</br> 如今犬山賀將這把名譽(yù)之刃交付到世津子手里,不論是從哪方面,她都要全力以赴。</br> 右手緩緩搭在鬼丸國綱深紅色的木柄上,世津子整個人緩緩俯身下來,神色沉凝,像是在低頭深思。</br> 原本因?yàn)轱L(fēng)雨呼嘯而不斷抖動的幕簾也仿佛靜止。</br> 這是居合奧義的預(yù)備式,犬山賀是此中頂級劍圣,身為其干女兒的世津子沒理由不被對方傳授。</br> 路明非這時候還沉浸在蜘蛛切刀鞘上那些暗紅色的銘文里,對于在場其他人所謂的氣息感應(yīng)完全沒有預(yù)料,他并不知道這種玄學(xué)的東西,他之所以盯著蜘蛛切的刀鞘看,純粹是出于好奇心理。</br> 如今看到世津子執(zhí)刀的起手式,路明非神色微微一凜。</br> 他對于這種古老拔刀術(shù)印象深刻,其講究的是一種神速斬,在拔刀瞬間對手只覺得如一陣?yán)滹L(fēng)乍起吹卷過臉頰,等回神之時,森寒的刀鋒已經(jīng)逼至眉心,或是直接切開了對方喉嚨。m.</br> 在劍道的對決中,居合又被稱為一種唯美藝術(shù)。</br> 完全可以想象,兩大劍道強(qiáng)者對決,施展居合奧義的劍圣漠然收刀轉(zhuǎn)身離開,背影落寞,身后是緩緩倒地的劍客,對方的腦袋球一樣在地上滾動,黑色鴉群振翅而來,在嘶鳴聲中爭相啃食著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br> 隨著世津子展開居合的預(yù)備式,全場目光專注起來,他們知道戰(zhàn)斗的勝負(fù)會發(fā)生在一瞬間。</br> 鏘——</br> 隨著一聲驚雷炸開,世津子俯身踏前,鬼丸國綱瞬間出鞘,猶如一道深紅色的匹練劃過空間。</br> 這一刻,周圍變得超乎尋常的安靜,但這種安靜更像是一種幻覺,如雨過天晴,白鴿飛過湖面掀起絲絲漣漪,可頃刻間烏云蓋頂,仿佛有古鐘震耳轟鳴。</br> 深紅匹練裹挾著猩紅的銳意狂潮,強(qiáng)大的氣機(jī)牽引下,外面的風(fēng)雨也隨之呼嘯到路明非的眉心。</br> 一切變得極為緩慢,芬格爾像是突然酒醒了,下意識的就要沖上前去,不過身邊的犬山賀立馬阻止了他,承諾世津子出手會有分寸。</br> 老人不由得嘆息一聲,看來所謂S級也只是徒有虛名罷了,至少在劍道上是完全不過關(guān)的,畢竟居合奧義一旦發(fā)揮出來,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極速,路明非這個時候還沒有做出應(yīng)對,就已經(jīng)太晚了。</br> 世津子不禁微微一怔,在徹底爆發(fā)出居合斬的一刻,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要贏了,在如此近距離絕殺下,除非是動用言靈,否則就算是犬山賀面對起來也會有一絲威脅。</br> 這些年來,老人隱隱將她作為傳承人全心培養(yǎng),所以劍道方面的造詣要遠(yuǎn)比她的芭蕾還要深厚,而她所謂的瓶頸,也是常人遠(yuǎn)遠(yuǎn)無法企及的境界。</br> 世津子美眸里閃過一抹失望,她覺得路明非的劍道造詣并沒有多少亮眼之處,可能是之前太過高估對方了。</br> 就在她決定要提前收刀,以免真的傷害到男孩的時候,然而就在刀鋒所指,千鈞一發(fā)之際,路明非緩緩抬起了頭。</br> ”你太慢了。”</br> 男孩輕聲說。</br> 緊接著鏗鏘鳴音乍起,幾乎是一道殘影閃過,蜘蛛切猛然出鞘,略顯昏暗的和室內(nèi)仿佛綻放出一輪湛青色的彎月,月光如潮水般傾瀉下來,映照著世津子那張陡然變色的俏臉。</br> 女孩精致五官微微扭曲,她本來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可直到路明非的攻擊降臨而來,才感受到對方身上迸發(fā)而來的銳意,這一斬看似如月光普照,可其中蘊(yùn)含的銳意如狂潮不斷推升,凌然霸道又法度威嚴(yán)。</br> 轟!雙刀交擊如驚雷炸響,世津子只覺得一股無法想象的力量從蜘蛛切刀身上迸發(fā)出來,她手中鬼丸國綱被這股兇猛巨力狠狠蕩開,最終脫手飛出釘射在了一側(cè)墻壁上。</br> 女孩的嬌軀在這股強(qiáng)大沖擊下連連跌退,最后還是犬山賀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幫其卸去其中蘊(yùn)含的狂暴力道。</br> 直到片刻后,世津子才在這股沖擊中緩過氣來,一絲血跡順著白皙的嘴角劃下,顯得格外醒目。</br> 路明非收刀而立,開口道:“承讓?!?lt;/br> 聲音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