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黃昏的愚園。
天空猶如一塊巨大的畫布,朵朵白云鑲著金邊,放射著瑰麗的霞光,綴在淡藍色的天空上。灰色的暮靄漸漸從東邊蔓延過來,云朵在光與影、明與暗的映襯中立體和生動了起來。
藍、白、灰、金、紅調(diào)和出來的千百種顏色又在瞬息間發(fā)生奇妙的變幻,象在朗誦著一首流光溢彩的詩篇。
蘇荷和沐寒相擁坐在玫瑰花叢后的長椅上,靜靜沉醉于這絢麗的黃昏。
“我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她說,“當你快樂的時候,去看云吧,它會告訴你歡樂易逝,要好好珍惜;當你憂傷的時候,去看云吧,它告訴你悲傷很快就會過去,要忍耐堅持。”
沐寒嘆道:“是啊。”
這時,蘇荷的目光忽然被什么所吸引,指著頭頂上的一朵云,問:“快看,它象不象一只小熊?”
沐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確,象極了一只坐在地上的熊。
“那朵象蘑菇!”她指著旁邊的一朵,得意地問:“我的想象力還不錯吧?”
沐寒微笑地看著她,仰頭望了望天,指著東邊的一朵問:“你說說,那朵象什么?”
蘇荷左看右看,畫家出的題目果然不同凡響。
她靈機一動,叫:“我知道了!”
見沐寒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還沒等說出口,她自己先忍不住笑起來,“象一堆棉花。”
“好啊,你耍賴!”
他去呵她的癢。
蘇荷很怕癢,笑得直擺手,“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他不覺住了手,望著她璨若春花的笑容出神。
她問:“你怎么啦?”
“沒什么。”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比剛來愚園時長長了許多。他說想看她留長發(fā)的樣子,所以她就沒再剪,只是用一枝細細的發(fā)夾將碎發(fā)攏起來。
他把發(fā)夾取下來,發(fā)夾是黑色的,在一頭綴著一顆小小的心形水晶,放到鼻子底下還能嗅到她淡淡的發(fā)香。
“把這支發(fā)夾送給我,可以嗎?”
“你喜歡就拿去好了。”她不經(jīng)意地說,卻見他小心翼翼地把發(fā)夾放進胸前的衣袋里,還用手壓了壓,象是確認它是不是放好了。
她揉揉鼻子。“沐寒,假如有來生,你想變成什么?”
他淺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傻丫頭,哪里會有來生呢?”
她閉上眼睛,“我就想過,而且,有段時間還經(jīng)常想。”
“那你想變成什么?”
“也許就是一朵云,也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或者森林里的一棵樹。”
“反正你不想做人就對了,做人令你很不快樂嗎?”
“做人也可以啊,”她說:“我喜歡吃海鮮,那就做個漁家女,天天和青梅竹馬的情哥哥一起出海打漁。”
“不行。我腿不方便,打不了漁。” 他帶著沮喪的神情說。
蘇荷溜了他一眼,心想:還較上真了。“哎,那……咱們就穿越到唐朝去,在東市開個豆腐坊,我負責在后院磨豆腐,相公你在店面賣豆腐。再在院子里養(yǎng)幾只雞,種幾棵果樹。等果子熟了,咱們就摘一些送鄰居家去,鄰里走動走動。”
“這個好,就這么說定了!”
他們相擁著笑出聲來。
蘇荷說:“其實,在面對大自然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很美好。可置身于由人類構(gòu)成的這個社會當中,卻有時感到煩惱,甚至是無助。”
沐寒躊躇了好一陣,終于下定決心,說:“蘇荷,你愿意留下來和我一起生活嗎?我要讓你每天都過得無憂無慮,不用再去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
他是在向自己求婚嗎?蘇荷的心“冬冬”直跳,臉上卻不露聲色。“我確實向往這種生活,但我這人太懶惰,如果不逼著自己去做點事情,就會越來越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么。”
他沉默半晌,道:“你是對的。我太自私了,你有你的世界。”
回到房間,他從抽屜里取出兩只黑色的小木盒,很精細的做工,蘇荷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他不說話,把蓋板抽開,原來是兩枚印章。
“你刻的?”她取出一枚來,印章是長條形的,有中指那么長,是一種暗黃色的石頭,對著燈光看有些透明,握在手里溫潤如玉。
“蓋在左邊了。”他指了指對面墻上掛著的那幅“生若夏花”說。
蘇荷見那幅畫的左下角依次蓋著兩枚方章,每一枚上都有四個字,是她不認識的字體,一枚白底紅字,一枚紅底白字。
沐寒見她走到畫前仔細研究,問:“喜不喜歡?”
“喜歡。只是不知道寫的是什么?”
“一枚是:執(zhí)子之手,一枚是:與子偕老。”
“原來如此,難怪有一種古樸蒼勁的感覺。”
“蘇荷,你過來。”
她順從地走到桌邊坐下。
他凝視著她,“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刻了這對印章,想把這枚‘與子偕老’送給你做個紀念。”
“正好,我也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她飛奔上樓,把替他織的圍巾拿下來。“第一次織,織得不好,你湊合著用吧。”
林沐寒反復摩娑著這條她親手編織的圍巾,終于忍不住低頭吻下去。
蘇荷笑了,“你也吻它?我織的時候就吻過它很多次。”
他的臉上總算有了淡淡的笑容。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我怕到時候會抱著你不撒手。”
還能開玩笑,看來問題不大,蘇荷想。
“我和黃師傅說了,明天讓他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的就可以了。”
“你帶了行李怎么方便?”
“只有一個箱子。反而要是那輛奔馳停在我宿舍樓下才不方便呢。”
“……”他側(cè)側(cè)頭,不明所以的表情。
“人家會以為我傍上了大款,學校里這種事傳得最快,恐怕第二天爸媽就會聽到風聲了。”
“那就叫他停在附近僻靜點的地方,然后幫你把行李送上樓。”
蘇荷還要推辭。
“聽話。我們別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了,好嗎?”他語氣溫柔,卻沒有多少商量的余地。
也罷,最后一天就依著他好了。
他把她拉過去,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
蘇荷問:“它受不受得了?”得到肯定的回答,才小心地坐上去。
“蘇荷,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她啞然。
這幾天,她反復對自己說,到此為止了,放肆地愛過一回,此生無憾。她會把這段美麗的邂逅藏進記憶里。人生一程又一程,她要收拾好心情,繼續(xù)走前面的路。
“你怎么不說話?”
她覺出他的指尖有些發(fā)涼,準備了幾套說辭,身臨其境才發(fā)現(xiàn)都是不堪一擊。
“……可以,有急事的話,打我手機。”
“有急事才能打?”他傷感地看著她,尾音失控地微微發(fā)顫,“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辦?”
她回避著他的眼睛,“……不然,我怕會每天魂不守舍,沒心思讀書。”
“哦,”他的語氣平和了一點,“那……,實在想得緊了,我就去看看你。”
“還是我來看你。”她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是已經(jīng)沒法收回了。她見沐寒的眼里閃出少有的驚喜之色。
“真的嗎?什么時候來?”
“下個月吧,看情況。”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收拾殘局了。
“下個月的第一個周末就來好嗎?不,應該是每個月,我希望每個月都能見到你,平時,我一定不去打擾你學習。好不好?”他溫柔帶著磁性的聲音,聽著令人心也陶醉。
“……嗯。”
“那我們說好了,每月的第一個周末,我在這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