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的慘叫陡然傳來,頓時打亂了少女前進的步伐。
楚喬站住腳步,仰起頭來,只見一只雪白的大雕從天而降,嘭的一聲摔在地上,胸腹處被一只利箭洞穿,鮮血淋漓。
雜亂的腳步聲頓時逼近,少女眉頭一皺,伸手就推開回廊邊的一扇宮門,閃身就躲了進去。
然而,房間的門剛一光上,一股大力頓時襲來,掌間帶風(fēng),凌厲如刀。
對方力量極大,楚喬不查之下竟被人所制。她反應(yīng)極快,來不及看對方是誰,轉(zhuǎn)身回首拿腕,一個盤蛇手就扣住了對方的咽喉,然而就在她得手的一瞬間,一只修長但卻冰冷的手掌,緊緊的捏住了她雪白的脖頸。
出手如電,勢均力敵。
門窗都緊閉著,沒有一絲光線,屋子里一片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眉眼。兩人的臉孔身形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有銳利的眼神閃爍著幽幽的光芒,像是兩只狹路相逢的野獸。
縱然制住,卻沒有下狠手。幾乎是同時,雙方默契的張開了一個手指,見對方也有同樣的舉動,他們繼續(xù)放手,終于,相對而立,卻仍舊無法掩飾空氣里的劍拔弩張。
“云姐姐,你又何必如此。”
溫柔的聲音突然在庭院里響起,女子一身藍錦彩鳳朝服,紫金雕花頭冠,水袖如云,纖腰盈盈,面若桃李春花,眼若六月蘭湖,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上前來。
“你我姐妹一場,妹妹怎能忍心看你犯下大錯?”下人們抬上來一只楠木躺椅,舒貴妃一撫衣袖,緩緩的坐了下來,笑容淡淡的接過從白雕身上解下來的信件,拆開細細看了一眼,說道:“后宮女子和宮外人私相傳遞是大罪,姐姐掌管六宮多年,難道不知?為何會犯下如此錯誤呢?”
昔日皇朝最尊貴的女子站在庭院當(dāng)中,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彩金華服,脖頸挺直,身后跟著兩名宮女,仍舊不減華貴的雍容之色,只是面容清減,略顯蒼白。穆合那云看也不看舒貴妃一眼,對身后的兩名宮人沉聲說道:“我們走。”
“站住。”
穆合那云恍若未聞,繼續(xù)前行。幾名內(nèi)侍頓時走上前來,攔在穆合那云身前,沉聲說道:“皇后請留步,貴妃娘娘有話要說。”
“啪!”的一聲脆響登時響起,穆合那云一個巴掌狠狠的抽在內(nèi)侍的臉上,大夏皇后鳳目一挑,冷然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擋本宮的去路?”
內(nèi)侍一愣,頓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穆合那云十年為后,多年的積威之下,竟嚇得這些下人們噤若寒蟬。
舒貴妃眼神一寒,淡淡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姐姐鳳威不減,風(fēng)采依舊,可喜可賀。”
穆合那云臉容如冰,寒聲說道:“你我從不相熟,也并無交情,以前本宮從未怕過你,現(xiàn)在也沒打算將你放在眼里。宮里的女人盛衰榮枯本也平常,大家既然是敵非友,你也不用姐姐妹妹叫的嘴甜。”
舒貴妃一笑,說道:“云姐姐性如烈火,口直心快,妹妹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不敢當(dāng),本宮還有事,不陪你閑聊賞花了。”
說罷,轉(zhuǎn)身就想離開。
“慢著!”舒貴妃俏臉一寒,緩緩站起身來,舉著手里的信件,沉聲說道:“姐姐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穆合那云冷哼一聲,緩緩說道:“你若是喜歡,大可以拿去交給皇上。皇上圣明,自會有一個英明的決斷。”
“可是,我想聽姐姐的解釋。”
穆合那云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鳳目如雪,冷冷的注視著舒貴妃,天家的雍容之氣撲面而來。她高傲一笑,嘴角牽起,淡淡一笑:“我若是你,今日就絕不會這樣做。”
舒貴妃沒料她突然說出這句話來,頓時一愣,穆合那云繼續(xù)說道:“宮里的女人,一看出身家世,二看帝王寵信,但看所出子嗣。舒貴妃,你和我同年入宮,一同從小淑做起,你各方面都不遜色于我,為何我十年前就是皇后,你卻至今仍舊是一個貴妃,這里面的原因,你可想過嗎?”
舒貴妃臉色一寒,再也無一絲笑意,穆合那云沉聲說道:“因為你很蠢,只會些雞毛蒜皮的小伎倆,鼠目寸光,張揚跋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終究難成大器。你所幸的,只是投在一戶好人家,有一個好兄長罷了。”
“大膽!”舒貴妃身邊的宮女頓時大聲叫道。
穆合那云身后的女官頓時厲聲說道:“你才大膽!皇后和你主子說話,何曾輪到你這個下賤的奴才出聲?”
“穆合家已倒,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會再站在這里。比起我,你不覺的此時此刻,蘭軒殿里的那位對你更具威脅嗎?”
穆合那云嘴角牽起,嘲諷一笑:“你以為皇上還會放任容忍魏閥變成下一個穆合氏?穆合氏雖倒,本宮卻是制衡各方的最好人選,你這輩子都做不了皇后,無論魏閥在外面有多風(fēng)光,你也只是大夏皇宮里的一名妃子,我勸你以后最好學(xué)會何謂禮教,懂得進退之道,參拜之禮。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云一人,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會是。你?死心吧。”
長風(fēng)吹來,卷起穆合那云深紫色的衣角。四十多歲的女子面容凌厲,秀發(fā)如瀑,看起來竟如三十多歲的女子一般,身形舉止間充滿了高貴和傲然。
舒貴妃站在原地,看著穆合那云遠去的背影,眼神陰郁,登時回過身去,經(jīng)過那名跪在地上的內(nèi)侍身邊的時候腳步一頓,對身旁的人沉聲說道:“將他拉下去,處死。”
“娘娘!”內(nèi)侍大驚,跪在地上大聲叫道:“娘娘饒命啊!”
舒貴妃沒有回頭,疾步消失在庭院之中,回廊上有麻雀嘰喳而過,湖水幽幽,反射著柔和的光芒。
房門被打開,外面的光照了進來,楚喬微微瞇起眼睛,向一旁看去。
男人長身玉立,一身暗紅色華服,衣帶上繡著黑色的飛鷹,眼神如星,嘴唇殷紅,緩緩的看了過來。
冷風(fēng)從他們之間穿過,帶著幽幽的寒氣,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這個男人似乎一直是這樣,冷的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楚喬緩緩?fù)撕髢刹?面色平靜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好似從不認識,初春的風(fēng)吹起了很多年前塵埃,在冰冷的空氣里穿梭而過。然后,他們互相同時轉(zhuǎn)移了目光,望向各自的前方,交錯擦肩而過,筆直向前。
自始自終他們從不同路,即便命運偶爾會安排戲弄一般的偶遇,但卻也只能是短暫的相逢,而后擦肩而過,如同流星般沿著各自的軌道消逝在浩瀚的星海之中。
諸葛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須發(fā)皆白的老人站在蕭瑟的楓林中,背影蕭索,衣衫如飛。
“師父,為什么是我?”
“不為什么,”老人面容蒼老,聲音都帶著難掩的滄桑:“因為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擔(dān),就沒有人去承擔(dān)了。孩子,生于門閥,你有自己的責(zé)任。”
“少爺,”一名宮人內(nèi)侍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沉聲說道:“都準備好了。”
茂密的竹林里,暗紅衣衫隨風(fēng)而動,諸葛玥眉心緊鎖,卻久久不言。天氣并不熱,那名下人卻急得額頭冒汗。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諸葛玥終于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寒風(fēng)倒卷,圣金宮里,血腥彌漫。
剛走到前殿,只見人影穿梭,廣場上擺放著大片的紫瑾花,燕洵長身玉立,正在遠處等待著她。
楚喬快走兩步,燕洵也看到了她,嘴角一笑,也走了過來。
“喬喬!”李策也站在一邊,穿了一身大紅的華服,沖著楚喬使勁的招著手。
楚喬厭惡的表情還沒蔓延開,一聲尖銳的鐘鳴頓時響徹整個皇宮,所有人頓時驚恐的抬起頭來,向著斜芳殿的方向望去。
“有刺客!皇后歿了!”
太監(jiān)尖銳的嗓子像是喪鐘一般帶著哭腔傳遍整個前殿廣場,所有人霎時間齊齊大驚失色,穿著黑色軍服的侍衛(wèi)在宮殿間穿梭而過,密集的侍衛(wèi)潮水般涌向事發(fā)的斜芳殿方向,廣場上的眾人驚愕半晌,不知哪里突然發(fā)出一聲哭腔,隨即大片人潮呆愣,黑壓壓的一片,哭聲回蕩在圣金宮的上空。
穆合氏那云皇后,出身昔日七大門閥之首穆合一族,十三歲入宮,三十歲登上后位,執(zhí)掌鳳印十年,六宮皆服,無有違逆者。
楚喬頓時面如土色,她抬起頭來向燕洵看去,卻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樣的驚恐。
此時此刻,那座紛亂的宮殿,正是她剛剛走過的地方。如果刺殺提前片刻,她定不會活著站在這里!
喪鐘連綿不絕的響起,沉悶九響,所有行走的、站立的士卒、宮女、太監(jiān)。抑或是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返身望向后宮,轟然參拜,大內(nèi)皇宮死寂無聲,連嘈雜的前殿都一時間失去了聲音,鐘鼓停頓了片刻,隨即再次響起,聲音更加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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