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墨兒一定會殺了他們的!”孩子表決心的舉起小拳頭,而后轉(zhuǎn)過頭來,天真的望著楚喬,問道:“姐姐會教墨兒本事嗎?”
楚喬苦澀一笑,說道:“以后,你要好好的跟著那位叔叔,聽他的話,做一個好孩子。他會照顧你,也會教你本事。”
孩子眨巴著眼睛,一針見血的問道:“那姐姐呢?”
楚喬頓時愣住了,她深吸口氣,故作輕松的說道:“姐姐有機會,會來看墨兒的。”
這孩子真的很聰明,他頓時一驚,一把緊緊的抓住楚喬的袖子,然后大聲問道:“你要走了嗎?”
楚喬搖了搖頭,抱住孩子小小的身體,好似在和他說話,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語氣那么輕:“墨兒,你很不幸,但是你又很幸運。你的父母親死在別人的手上,你的仇家勢力很大,你們根本無法對抗,原本你也是要死的,可是卻有人愿意保住你。你的家雖然不在了,但是以后會有人照顧你,保護你,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很幸運。”
“但是這世上有些人,他比你更不幸,他的仇比你還深,仇家勢力更大,他忍辱負(fù)重很多年,沒有人愿意幫助他,他只能自己努力,被人欺凌,被人侮辱,所以,他心里的怨氣比你還重。”
楚喬靜靜的笑,她的手扶在孩子的頭頂,笑容那么和藹,甚至有幾分慈悲,她輕聲說道:“所以,無論將來你做了什么,姐姐都會原諒你的,因為姐姐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知道你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但是在你做錯事的時候,姐姐會想辦法阻止你的。”
“姐姐,”孩子大聲說道:“墨兒不會做錯事的,我什么都聽姐姐的。”
“好孩子,”楚喬抱住孩子,低低的輕嘆:“希望你將來還能記得你今天的話。”
火堆噼啪作響,孩子有些困了,楚喬找到一些干草,讓墨兒躺上去。沒一會,就傳來了孩子輕微的鼾聲。
楚喬面色沉靜,靜靜的看著孩子的睡臉,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那場屠殺之后,在那個破敗的漏雨的屋子里,少年蒼白的臉孔,緊皺的眉頭,還有他們一起壓低了聲音的低吼:
“活下去,哪怕像一條狗一樣。”
一晃眼,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
她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幾個字,落筆那般沉重,似乎窮盡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終于,她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山洞,最后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孩子,然后,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山洞!
一陣馬嘶聲頓時響起,隨后,馬蹄滾滾,大雨滂沱。
諸葛玥很快就回來了,他甚至還打到了一只兔子,他笑著走進(jìn)山洞,剛要說話,卻頓時愣住了。
“小子!小子!”
諸葛玥急忙將孩子叫醒,墨兒揉著眼睛,睡眼朦朧的看著他,說道:“叔叔。”
諸葛玥面色發(fā)青,急忙說道:“楚喬呢?她人呢?”
“姐姐?”孩子疑惑的皺起小眉頭,指著方才楚喬坐著的方向,說道:“姐姐在那啊,啊?姐姐呢?”
諸葛玥一把放開他,幾步跑出山洞,果然馬已經(jīng)少了一匹。
“叔叔!這里有字!”
諸葛玥聞聲急忙奔回,只見火堆旁邊有幾行清秀的小字,下筆很深,足見寫字的人心情有多復(fù)雜。
“我走了,不必找我,我不會找死的回去報仇,照顧好墨兒。”
在這些字的最下面,還有一行略顯凌亂的字跡:“諸葛玥,謝謝你。”
謝謝你,謝謝什么?
不殺之恩,還是一路上的相助之情,抑或是照料這個孩子的情誼?
諸葛玥突然怒喝一聲,一腳踢飛了那好不容易點起來的火堆。墨兒一愣,畏縮的靠在一邊,不敢靠上前來。
諸葛玥大步向前,就要跑出山洞。
“叔叔!”孩子生怕他將自己拋下,大叫道:“你去哪?”
是啊,他要去哪?去追人家嗎?他又有什么資格?
諸葛玥突然冷笑,隨即一把將手里的東西丟掉,站在空蕩蕩的山洞之中,仰起頭來,呼吸低沉,低聲嘲諷:“諸葛玥,你這個蠢貨!”
外面大雨滂沱,這場雨,足以讓赤水江畔又發(fā)一場洪水了。
楚喬策馬在冷雨中狂奔,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事情都串聯(lián)了起來,她暗暗的罵,自己竟然會這么蠢,一定要親眼看到才能明白一切。
她的血液突然那么熱,眼神明亮,呼吸急促。
馬蹄聲聲,瘋狂的在山野中奔走。
灰蒙蒙的天一片冰冷,不知道奔馳了多久,她終于又看到了那片低洼的山谷。
渾身的力氣似乎瞬間脫離,她愣愣的坐在馬背上,看著空蕩蕩的山谷,血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
跳下馬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水中,果然,在那個地方,又一次看到了星星幼小的尸體。
兩個時辰之后,一座新墳被草草的豎起,下面,埋葬了三個無辜的生命。
楚喬站在墳塋前,唰的一聲,將刀插在一旁,然后也不顧地上的臟亂,一下跪了下去。
“星星,對不起。”
楚喬語調(diào)低沉的說道,聲音帶著幾分無力的悲傷:“姐姐不能給你報仇了。”
“砰!”
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濺起大片的泥水。她只是靜靜的跪著,胸中似乎有那么多話想要說,可是卻知道無論說什么聽起來都會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她的手死死的抓著地面的枯草,眼神堅韌,卻有淚水漸漸流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是為這孩子的死而傷心的落淚,還是為了其他的什么。
“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聲音哽咽,隨即猛然站起身來,幾下爬上馬背,向著唐京的方向快馬而去。
明明應(yīng)該是下午,可是天空卻那么黑,有漆黑的陰云壓在上空,讓人幾乎喘不過起來。
風(fēng)吹著樹林,發(fā)出嘩嘩的聲響,所有的一切都注視著那個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包括,那座小小的新墳。
風(fēng)雨凄楚,落葉紛紛,這潮濕冰冷的天,何時才能放晴?
與此同時,遠(yuǎn)在百里之外的唐京城門卻轟然打開,一輛華麗的馬車風(fēng)馳電掣的狂奔而出。趕車的車夫不過十八九歲,苦著臉對著車?yán)锩娴娜苏f道:“殿下,快不了了,馬都要斷氣了!”
“快點快點!”馬車?yán)锏娜舜舐暣叽俚?然后探出一張妖孽一般的臉孔,一身大紅色的錦袍,好像結(jié)婚一樣,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挑著,連忙說道:“這次要是還被抓到,就下令讓你那兩個姐姐全都進(jìn)宮侍寢。”
少年一聽,面色頓時一驚,立馬來了精神,使勁的揮起鞭子,唰的一聲抽在馬股上。
馬兒長嘶一聲,立馬瘋狂的向前飛奔而去。
玉屏山頂,泊南湖畔。
一場暴雨過后,一池的蓮花落盡,只剩下黑色的枝條糾結(jié)在水面上,不時的有飛鳥輕點,蕩起飄逸的漣漪。湖面上冷風(fēng)蕭瑟,長長的木橋以繩索和木板搭建,雖顯粗糙,但卻取意天然,頗有幾分詩韻。
清風(fēng)徐徐,繁花盛開,湖岸有潔白的花朵裝點,湖水中游魚冒頭,輕輕擺尾,好奇的打量著水面上的一切。天幕湛藍(lán),瓦藍(lán)瓦藍(lán)的一片,早先的大雨已經(jīng)過去,此刻連云彩都沒有一朵,太陽恍的人眼花,即便已接近黃昏,卻還是明晃晃的。
木橋曲徑,通往湖心的一處小亭,水閣之上,一身紅衣的年輕人獨自站在水閣中央,衣袋輕飄,廣袖微張,清風(fēng)扶來,吹起他烏黑的長發(fā)和暗紅的衣角,紅衣之上繡著朵朵大紅的薔薇,猶如風(fēng)中怒放的奇葩。但見男人玉面如畫,鼻梁高挺,眼梢微挑,姿容絕色,乍一看去幾乎會誤以為是一名女子,一雙狹長的眼睛淡淡的掃過亭外的諸人,然后,輕啟嘴角,連樣子,都透著三分優(yōu)雅,三分高貴,三分冷艷,還有一分實實在在的莫測高深。
可是
“都讓開!不然我死給你們看!”
一聲尖銳并且無比呱噪的聲音頓時響起,剎那間完全破壞掉了這樣一幅山居幽客的畫面,果然,只見紅衣男子手握著一把厚背重刀,正費力的想要拿起來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但是無奈那小身板卻怎么也沒這個實力,兩只手臂抖啊抖了半天也沒能把刀子舉起來。
“哎,我說殿下,我們現(xiàn)在是沒心情管你的死活了,反正皇上發(fā)話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您老人家要是不跟我們回去,我們就要去閻王爺那里報道了。”
一名藏青色袍子的年輕侍衛(wèi)吊兒郎當(dāng)?shù)目吭谕ぷ油獾囊桓由?苦著一張臉,對里面的男人說道。
紅衣男子聞言轉(zhuǎn)過頭去,恨恨的說道:“好你個陸允溪,枉費我平時對你看重有加,今日你竟敢落井下石,等我他日回京,一定抓了你的姐妹進(jìn)宮侍寢。”
“哎,殿下,”陸允溪垂頭喪氣的說道:“早在我倒霉的接了這個任務(wù)的時候,我大姐就已經(jīng)帶著三個未出閣的妹妹去念安廟住下了,只要您前腳活著踏進(jìn)唐京城,她們后腳就削發(fā)為尼,剃頭的刀子都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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