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大藥天香》最新章節(jié)...
刺殺事件過去已經(jīng)幾天了,帶來的后續(xù)影響卻顯而易見。那個真正舞女的尸體,次日在教坊司外的一條陰溝里被找到。整張臉皮被剝,狀極恐怖,宮中一時流言四起,宮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夜路也不敢走,唯恐自己會成下一個倒霉鬼。刺客被投入秘監(jiān)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招供出是受當(dāng)年蜀王謀逆余黨的指使來刺殺西突厥王子。倘若成功,必定引發(fā)局勢動蕩,到時可趁機(jī)渾水摸魚。王子起先懷疑是東突厥的陰謀,后聽說蜀王之故,暴跳如雷,稱對方?jīng)]有誠意,要中止和談,回去報告汗王,重新考量兩國之事。魏王蕭瑯知道他色厲內(nèi)荏,便親自去館舍安撫王子,恩威并施。這王子也知真若再戰(zhàn),己方在這個已鎮(zhèn)守賀蘭多年的魏王面前也討不到什么好處,接了梯子,便也順勢爬了下來。雙方照原定計劃議和,最后初步達(dá)成一致,昨日剛剛送走了人。
傍晚時分,閣臣們陸續(xù)從紫光閣里散了,最后只剩傅友德歐陽善和魏王唐王,話題又繞回了刺殺之事上。
歐陽善眉頭緊蹙,“當(dāng)年蜀王謀逆,朝中受牽連者眾多,其中恐怕不乏冤屈者,但一碼歸一碼。此番刺殺,恐怕未必就與蜀王案有關(guān)。他早伏誅。所謂樹倒彌孫散,即便有殘余黨羽,應(yīng)也掀不出這般風(fēng)浪。東突厥人手更沒這么長,倒更像是旁的居心叵測者所為。”
歐陽善出身翰林,朝中清流皆以他為標(biāo)桿,聲望卓著。他口中的“旁的居心叵測者”,指的便是與當(dāng)年蜀王一樣的另幾個外地藩王。
傅友德哼了聲,道:“歐陽大人,事關(guān)重大,倘沒真憑實據(jù),這罪名可不能輕易亂扣。”
方才他二人便已經(jīng)就此事爭得唾沫橫飛,此時眼見又要口舌決斗,蕭瑯一陣頭疼,見蕭曜在旁并無表態(tài),急忙出聲打斷,道:“刺客為死士,所言只作參考之用,二位大人也不必爭了。”他看了眼窗外天色,“今日事差不多了,要么就這樣了。這幾日辛苦兩位老大人了,早些回去安歇了好。”
每逢這倆老家伙相斗,唐王作壁上觀時,咱們的魏王殿下便時常這樣出面和稀泥,經(jīng)驗已經(jīng)相當(dāng)?shù)呢S富。傅友德歐陽善看了眼他,各自哼了聲,拂袖而去,唐王也隨之離去,只剩蕭瑯一人了,在外等了些時候的蔣太醫(yī)與幾個宮人便進(jìn)來了,掌了燈火。
這段時日以來,蔣太醫(yī)有時去王府,有時就在這里等,視情況而定。此時等事情上手后,見殿下仰在那里不像往日那樣看書或奏折,只雙手交叉在腦后枕著,眼睛盯在頭頂方向一動不動,順?biāo)暰€往上看去,除了屋頂,并無特殊之處,想來他是悶了,便積極說話替他解悶。說了幾句,便扯到了今日金藥堂陳老爺子過六十一歲壽日的事,道:“前幾日我聽說了件事。陳老太爺過六十一的壽,正是今天。請了不少的客到家來。說是給自己過壽,瞧著卻更像要讓人家都曉得他認(rèn)孫女回家了。此刻那邊想必極熱鬧吧……”
蕭瑯呼地坐起了身,冷不丁的,倒嚇了蔣太醫(yī)一跳,“殿下,你怎么了?”
蕭瑯擺擺手,.這回閉上了眼睛。蔣太醫(yī)見他閉眼了,便也不說話。等事情完了,見他道:“今日就這樣吧。你去吧。”
蔣太醫(yī)應(yīng)了聲是,收拾了自己東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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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回陳家。這會兒,繡春正在宴客大廳邊上的一間屋里等著,耳邊不斷傳來那邊的人聲喧沸之聲。
陳家是商戶之家。按照祖父的設(shè)想,她倘若接掌家業(yè)成女掌柜,自然不用做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忸怩之態(tài)。今日便是自己的第一次亮相。
雖說不是個沒見過人的鄉(xiāng)下小姑娘,只是一想到等下自己就要成為那么多人注目的焦點(diǎn),心里難免還是略微有些緊張。忍不住又到了鏡前打量了下自己。明松綠滾白邊的褂子,杏子黃縷金線的裙。耳邊墜薄金翡翠墜子,手腕上套配對的翡翠鐲。鏡中人淺施脂粉,微點(diǎn)朱唇,燈光下愈發(fā)面色潤膩、鮮白如玉。美妍無儔中又透出了十七八少女才有的那種鮮艷之態(tài),明媚照人。
長這么大,繡春還是第一次這樣認(rèn)真打扮自己。起先剛裝扮完,乍看到鏡中人時,都有點(diǎn)不敢相認(rèn)的感覺。正端詳著,聽見外頭巧兒歡快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太爺來了?大小姐早好了,就等你呢。”知道是祖父來了,急忙低頭整整衣衫,開門迎了出去,叫了聲爺爺。
陳振拄著拐杖正立在門口。看見她出來了,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眼,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滿意之色,轉(zhuǎn)身往宴廳去,繡春便跟在他身后,在眾人目光之中,一前一后地進(jìn)入,滿廳的喧嘩之聲漸漸安靜了下來。
今晚總共請了幾十桌的客人。廳容不下,便延設(shè)在外頭搭出的棚里。遠(yuǎn)在外地的關(guān)系戶自然未到,只京畿中人,也不下百來之眾。客人中,除了一些平日與陳家交好的御藥房管事、衙門官吏等官面上的人外,剩下的,多是與陳家生意密切往來的各大錢莊掌柜、各類藥材供貨商、漕運(yùn)掌舵人等等。目光齊齊射了過來,最后都落到了繡春的身上,打量著這個往后極有可能會接掌陳家家業(yè)的繼承人。
眾人先前都知道她不過是個十七八的少女,禁不住便存了幾分輕視之意。嘴損的,甚至在背后笑幾句,說陳家老爺子精明一世,臨老,想是沒兒孫急糊涂了,竟會想著把偌大的家業(yè)傳給一個小女孩,恐怕連話都說不周全,如何與人打交道?此時第一眼見到,無不眼前一亮。見一個十分美貌少女,端莊立于陳振之側(cè),唇邊帶了落落微笑,人剛一出來,光彩竟似照亮了半間的大廳。眸光過處,那些被她掃到的人里,年輕未婚娶的,無不心中一動,竟盼她能多看自己兩眼才好。
陳振與前頭幾桌的客人寒暄過后,朗聲笑道:“老朽不才,今日趁這生辰之便,將諸位請了來,不過備下幾杯水酒而已,諸位卻欣然赴宴,老朽萬分感激,這廂有禮了。”說罷朝著左右中間的席面各作揖。
眾人轟然回應(yīng),一陣熱鬧后,陳振示意繡春到自己身邊,笑道:“她便是我的孫女。借了這機(jī)會,帶出來與大家認(rèn)認(rèn)臉。在座諸位都是她的前輩。往后行走,還請諸位多多照拂!”
繡春含笑,隨了祖父,跟著向三個方向的客人行女子見面之禮。眾人承禮過后,紛紛點(diǎn)頭,與近旁之人交頭接耳議論不停。
初初引見完畢,見孫女亮相幾乎可得滿分,陳振心中滿意,宣布開席。陳家家人與酒樓請來的幫工便穿梭其中不停倒酒上菜。陳振領(lǐng)了繡春先去見過坐于首席的一桌官面之人,再是幾個密切往來的大供應(yīng)商,眾人見她年紀(jì)雖不大,卻有問必答,言之有物,果然有幾分陳振說話的風(fēng)范,雖還未到刮目的地步,漸漸倒也收起了先前的輕視之心。
正此時,葛大友匆忙而入,到了陳振邊上,貼著他耳朵說了句話。陳振略微一怔,隨即道:“上門便是客。請吧。”
葛大友再次匆忙出去,陳振見繡春望過來,附到她耳邊低聲道:“百味堂的季天鵬來了。”
繡春聞言,也是驚訝無比。還沒回過味,看見大廳入口處已經(jīng)昂首闊步來了個年輕男子,一身華服,儀表堂堂,可不就是那個季天鵬!
百味堂與金藥堂是對頭,這事誰人不知?在座之客不乏與這兩家同時有生意往來的。此刻見百味堂的少當(dāng)家竟會現(xiàn)身在此,驚訝之情,決不在陳振祖孫倆之下,也沒人喝酒說話了,紛紛看向季天鵬。
季天鵬神情自若,仿似在自家庭院一般,面帶笑容,大步到了陳振面前,朝他行了個晚輩之禮,口中道:“聽聞今日是老爺子六十又一的壽喜之日,雖未接到請?zhí)煌磔厡蠣斪泳茨揭丫茫缬行挠H近,故而不請自來,還望老爺子海涵。恭祝老爺子名高北半,壽比南山,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命隨從奉上賀禮。
陳振哈哈笑道:“少當(dāng)家怎的如此客氣?今日能迎來少當(dāng)家,實在是蓬蓽生輝,老朽求之不得。若不嫌棄我家酒水寡淡,快快入座便是。”說罷命家人擺椅讓座,引了他入上座。
大廳中的客人這才回過了神。雖腹中仍疑問萬千的。只人家一個主,一個客,主客自己都言笑晏晏了,他們這些外人又有什么可說的?看熱鬧就是。一些與季天鵬相識的人起身,與他紛紛招呼過后,便目送他入座。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陳振并未向這位不速之客介紹繡春,繡春也安靜立于原地未動。只是那季天鵬方才一進(jìn)來,目光便掃過她,當(dāng)時似乎微微一怔。此時走得近了些,繡春見他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臉上,目不轉(zhuǎn)睛,露出迷惑之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睜大眼,定定望著自己,便猜到他應(yīng)是認(rèn)出了自己。
對這個人,從前倘若說還只是泛泛萍水相逢的話,自從那晚偶遇他與陳立仁一道后,繡春心中對他的疑慮便日益增加,好感更是全無。見他這樣不顧禮儀,定定望著自己不放,心中微微厭惡,面上卻未表露,只朝他微微點(diǎn)頭,淡淡一笑,便轉(zhuǎn)過了身去,正要回自己的座,只見葛大友又急匆匆地跑了進(jìn)來。這回,臉上的表情比方才更要怪異,說不出的夸張。
“老……老太爺……”葛大友跑到了近前,喘息著道,“魏王殿下來了!”
繡春耳尖,雖邊上鬧哄哄的,“魏王殿下”四個字卻立刻捕捉到了,腳步隨即停了下來。
“魏王……殿下!”
陳振比聽到方才季天鵬的名字還要詫異,一時竟沒反應(yīng)過來。
“是,是他!已經(jīng)來了!”
繡春猛然回頭,一眼便看到那個人竟已停在了宴廳的大門之外。
邊上的燈火不太亮,又隔了些距離,她有點(diǎn)看不清楚他的臉,但那個身形和站那兒的閑雅姿態(tài),確確實實,真的是他沒錯!
陳振也立刻發(fā)現(xiàn)了門口的人。不知道今天這是哪根香燒錯了,招來了季天鵬已經(jīng)是個意外,此刻竟連當(dāng)朝的監(jiān)國親王也來了。不曉得到底是什么事。壓下心中的不安,慌忙大步迎了上去,到了近前,對著門口的人便下拜,口稱“千歲”。頓時滿堂皆驚。
陳家經(jīng)營藥業(yè),雖富,卻不貴。今晚的來客,多是與陳家類似的商戶。便是上首的那桌官面之人,在尋常百姓眼中了不得,實則官職也都低微。這些人里有先前見過蕭瑯的,認(rèn)出了他,不敢怠慢,紛紛起來跪見。剩下那些人,見連當(dāng)官的都跪了,哪里還不明白這個年輕男子的身份,慌忙跟著下跪。大廳里一時只聽見撥動椅腳的稀里嘩啦之聲。
季天鵬自然也極意外。看了眼門口,慢慢也跪了下去。
沒片刻,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壽宴大堂,此刻鴉雀無聲,只見黑壓壓滿地跪迎的人。唯獨(dú)只剩下繡春還立著,與突然闖入的蕭瑯遙遙相對。
蕭瑯停在了門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個正側(cè)臉過來看著自己的少女,心竟沒來由地一跳,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真的是她……這就是她的女兒身模樣……真真好看……和他想象過的差不多……不對,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就在片刻之前,在回王府的路上,他忽然開口,叫車夫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這里來的時候,他還有些不確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來做什么,或許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但是這一刻,他卻忽然明白了過來。并不是什么心血來潮,而是他就想來看她!一刻也等不了了,管不住自己了!
這一趟,來得真的很值!
他看了她半晌,直到見她挪開與自己對視的視線,那雙翠眉略略蹙起,櫻桃紅的小嘴輕輕抿了下,露出些不高興的表情,順了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到今晚的壽星還跪在地上,正誠惶誠恐地等著自己開口說話,這才醒悟了過來,知道自己的突然到來,破壞了這場壽筵的喜慶之氣。
還能怎么辦?既然管不住腳,人都已經(jīng)來了,只能極力救場子,好討她歡喜了。
他急忙到了陳振面前,露出他曾被許多人稱贊過的標(biāo)志性魏王式笑容,彎腰下去,雙手扶起老爺子,口中連連道:“快快起來,無須多禮。”
陳振跪在地上老半天,沒聽到魏王出聲,又不敢抬頭看,正惴惴不安著,忽然被他親手扶起,抬眼,見他滿臉溫和笑容,瞧著不會是壞事,懸著的心終于咯噔落下。
“諸位也都起來入座吧!我只是路過而已。不必拘禮!”
蕭瑯又朝眾人說了一句。
客人們這才紛紛起身,卻無人敢入座,只垂手看著這個魏王殿下,大廳里還是死氣沉沉。
蕭瑯飛快看了眼繡春。見她神情仍緊著,看不出絲毫喜色。心中不禁有些懊惱,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掃了人家的興。正想著是不是該識相地立馬轉(zhuǎn)身走人時,聽見陳振已經(jīng)小心地問道:“不知殿下駕臨,有失候迓。敢問所為何事?”
蕭瑯一怔。一時語塞。方才滿腦子只想著來看她的,竟忘了這茬兒……好在他還是有點(diǎn)急智的,很快便一本正經(jīng)地道:“也無別事。我的腿疾,不是一直在用貴堂所出的紫金膏嗎?今天聽蔣太醫(yī)說快用完了。正方才回去,順路經(jīng)過時,忽然想起了此事,便過來取,也省得下回太醫(yī)再來回跑路、到了貴宅門前,又知今日是老太爺壽喜之日,便冒昧而入了,朝老太爺?shù)纻€喜。”
陳振聽了,大是驚訝。自己何時會有這樣的臉面,竟能勞動當(dāng)朝監(jiān)國親王登門給自己賀壽???
這便罷了,那個紫金膏,聽著更是奇怪。
他要用自家的紫金膏,陳家哪敢怠慢,早已經(jīng)改成定期派人送。恰前日又打發(fā)了人送去幾瓶新制的,估摸著一兩個月也用不完。這個蔣太醫(yī)難道拿藥擦他全身?否則怎么會用得這么快!不過兩天,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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