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意外收獲
第三十二章:意外收獲
我把漿汁兒的刀子給了張回之后,其實很后悔。
現(xiàn)在,輕易相信一個人,很可能會害了所有人。
大家都睡下了,營地一片死寂,荒漠一片死寂。
我來到車上,拿出了那個金屬探測儀。
在物理方面我是個白癡,我只知道,這個鬼地方很可能存在某種磁場,而磁場看不見,摸不著,我希望依靠號外的金屬探測儀,在附近找到被磁化的金屬,來確定磁場的存在。
夜里,無邊無際的羅布泊,跟月表那么像。
人類登上月球,只是穿著完全隔離的宇宙服,在月球表面走了幾步,采集一些物質(zhì),然后飛行一周,趕緊回到地球。
如果,宇航員被困在月球上,他一直朝前走,會看到什么呢?
我有點怕,收回目光,打開探測儀的開關(guān),在沙土上測試,轉(zhuǎn)悠了很長時間,一無所獲。
我把它收起來,放在車上,回到了帳篷里。
我按亮手機上的電筒,看到漿汁兒已經(jīng)鉆進了睡袋,她面朝帳篷的墻壁,不知道睡沒睡著。
我躺下來,關(guān)掉了電筒。
一片漆黑。
我再次思考死亡。如果我死在了這里,媒體會大量報道,也許會認為我是個英雄,為了搜集寫作素材,駕車穿越羅布泊,結(jié)果把生命留在了大漠中……我不想當(dāng)英雄,我只想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漿汁兒突然說話了,聲音很低:“我害怕。”
她竟然還沒睡著。
我說:“不怕。”
她說:“而且我冷……”
我說:“不怕就不冷了。”
漿汁兒說:“笨啊,抱著我!”
說著,她在睡袋里把身體轉(zhuǎn)過來。
如果在賓館里,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是,我們都是單人睡袋,只能鉆進一個人,于是我坐在她旁邊,把她的整個睡袋抱在了懷里。
我小聲說:“不要胡思亂想了,沒事的。”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哦。”
借著不太明朗的月光,我低頭注視著她,她微微地閉著眼睛,我湊近她,很想親她一下,剛剛碰到她的嘴唇又退回來,她太像躺在襁褓中的孩子了。
我說:“我是不是又笨了?”
她說:“就這樣……”
我輕輕搖晃著她,哼唱催眠曲——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氈為墻,
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nèi)傷,
愿為黃鵠兮還故鄉(xiāng)……
很奇怪,我竟然無意間唱起了烏孫公主的悲歌。烏孫公主原名劉細君,漢室宗親,第一位遠嫁西域的公主,先嫁給烏孫王,又嫁給烏孫王的孫子,一生凄苦,至死都沒能回到故鄉(xiāng)。
漿汁兒靜靜地睡著了。
我輕輕把她放下來,然后回到睡袋里躺下來。
我一直沒睡著,因此半夜的時候,我看到了那雙小腳丫。
我倒吸一口涼氣,迅速爬起來,打開門簾跑出去,營地空空蕩蕩,每頂帳篷都黑著。
我跑到衣舞的帳篷前,叫了聲:“衣舞!”
沒人回答。
我又叫了聲:“衣舞!”
張回醒了,他打開了應(yīng)急燈:“周老大,怎么了?”
我說:“那個小孩呢?”
衣舞也醒了:“他在塞(睡)覺。”
我說:“噢,沒事了。”
我離開衣舞的帳篷,越想越不對勁兒。
不可能是淖爾,他不可能那么快就鉆進帳篷躺下來。
難道,又出現(xiàn)了一個小孩?能出現(xiàn)一個淖爾,就可能再出現(xiàn)一個淖爾。
不對,四眼在衣舞的帳篷里,他現(xiàn)在適應(yīng)淖爾了,因此不再狂吠。如果出現(xiàn)了另一個小孩,四眼肯定不會這么安靜。
只有一種可能了,我壓力太大,看花眼了。
我圍著每個帳篷繞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那雙小腳丫,只好回到帳篷里,躺下來。
早晨,我醒來之后,大家都起來了。
漿汁兒坐在我旁邊,正在看著我。
我說:“你嚇著我了。”
她說:“你昨天也嚇著我了。”
我說:“嗯,半夜我出去了一趟。”
她說:“我不知道。”
我說:“噢?那我怎么嚇著你了?”
她小聲說:“你碰了我的嘴唇。”
我一時無言以對。
她笑了笑說:“有心沒膽的家伙,起來吃飯了。”
走出帳篷,又是一個大晴天。昨天晚上的月亮已經(jīng)預(yù)告了。
這一天是4月26日了。
魏早和布布在給大家拿面包、榨菜和五香豆腐。白欣欣給每人發(fā)了兩瓶礦泉水,那是全天的水。
帕萬坐在帳篷外吸煙,似乎一夜就老了幾歲。
徐爾戈和孟小帥在收帳篷。
張回和衣舞在帳篷里侍弄那個小孩。
我來到他們的帳篷門口,朝里看去。
淖爾在睡袋上爬來爬去,很笨拙,那截小尾巴微微晃動。
我跨進去,坐在他的旁邊,繼續(xù)跟他說話:“淖爾。”
他不理我。
我再叫他:“淖爾,淖爾!”
他還是不理我。
我突然說:“媽媽呢?”
他扭頭看了看,馬上把臉轉(zhuǎn)回去,繼續(xù)爬了。
我忽然肯定了——他屬于人類。
“媽媽”是每個小孩掌握的第一個詞,只要發(fā)育正常,大概在10個月左右就會有意識地叫媽媽了。這個淖爾,他本能地回了一下頭,說明他聽得懂“媽媽”。
張回和衣舞都在觀察著他。
我又說:“淖爾,你家在哪兒?”
他爬到了衣舞背后,躲起來。
我繼續(xù)說:“淖爾,你告訴我們,你家在哪兒?”
他似乎很煩我,干脆不露頭了。
我接著說:“我知道,你會……”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我,兩個短促的音節(jié)。
我、張回和衣舞都嚇了一跳。衣舞站起來,低頭盯住了他。
那個聲音太粗了,根本不像小孩。可是,帳篷里只有我們四個人,不是他發(fā)出的聲音,那是誰?
他靠著帳篷坐著,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擠在鼻梁兩側(cè),靜靜地看著我們,他的嘴巴緊閉,好像說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聲音與我的聲音有點重疊,我沒太聽清楚,我死死盯著他,沒有繼續(xù)追問,我在緊急回憶,剛才他說了什么……
學(xué)……
思學(xué)……
沒錯兒,他說的是“思學(xué)”!
我看看張回:“你聽清了嗎?”
張回說:“什么學(xué)……”
我又看看衣舞:“你呢?”
衣舞說:“我也輕賤(聽見)是什么學(xué)……”
我說:“思學(xué)。”
張回說:“思學(xué)?什么意思?”
我搖了搖頭。
那個小孩一直眨巴著眼睛,聽著我們的猜測,卻不做任何評論。
我說:“想想,有沒有和這個發(fā)音接近的市。”
張回想了想,說:“沒有吧。”
衣舞說:“也可能是縣,也可能是鄉(xiāng)……”
張回說:“要是有網(wǎng)絡(luò)就好了,可以查查。”
我說:“他的聲音是不是太奇怪了?”
衣舞說:“這個小孩的聲帶可能也有問題。”
我想了想,說:“吃飯。”
吃完早餐,大家上車繼續(xù)出發(fā),朝著來時的方向。
如果真的走出迷魂地,那也夠沮喪的——我們一進一退,走的路程基本等于橫穿羅布泊,卻沒有完成穿越,只能算半途而廢。
我的心情糟糕極了。
號外生死不明。
從今早起,四眼面對心愛的狗糧,一口都不吃了。毫無疑問,它在思念主人。
昨天,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小人,誰都不知道他是吉是兇。
整個團隊情緒低迷,很多人的關(guān)系僵化,隨時可能擦槍走火。
前途渺渺,成功走出這片大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這次,我和漿汁兒走在最前頭了,魏早帶著帕萬跟在我的車后。我相信自己的細心,我負責(zé)尋找來時的車轍。我對魏早交待了,萬一帕萬突然認出了地形地貌,立即告訴我。
我和漿汁兒的視野終于開闊了。
藍藍的天。
平平的地平線。
我一邊觀察車轍一邊不時地看看導(dǎo)航儀。我希望它們立即恢復(fù)正常,顯示出坐標和地圖。
走著走著,車轍越來越模糊,終于看不到了。荒漠的風(fēng)太大了,多深的溝壑都會填平,何況車轍!
我慢慢朝前開,尋找失蹤的車轍。
走出幾公里,它們終于在高點的地勢上顯現(xiàn)出來。我緊緊咬住它們,朝前爬行。
漿汁兒說:“要是我們能走出去,你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嗎?”
我說:“不知道。”
她說:“親你一口。”
我說:“那你現(xiàn)在就兌現(xiàn)吧。”
漿汁兒說:“別臭美啊。理由呢?”
我說:“今天,我們已經(jīng)進入羅布泊第6天了,如果6天之后還出不去,就算別人不關(guān)注,我的助理也會報警,我們很快就會看到直升機的。”
漿汁兒說:“那我在天上親你吧。”
也許是我太敏感了,我覺得這句話不太吉利。
太陽移到了正上方,車里越來越熱,我把空調(diào)擰到了三檔。
車轍一次次消失,一次次出現(xiàn)。終于,在下午兩點多鐘的時候,它徹底不見了。
我只能憑著感覺朝前開。
漿汁兒突然激動地說:“我的預(yù)感好像回來了!”
我說:“怎么說呢?”
她說:“剛才,我閉上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堆石塊,你看,那是什么!”
我趕緊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平坦的荒漠上鼓起了一個東西,不知道是什么人壘起的石塊。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迅速被恐懼占領(lǐng)——來的時候,我們并沒有看到這些石塊,那么就是說,不知道我們又闖到了什么地方!
我朝那些石塊開過去。
漿汁兒說:“不要!”
我說:“為什么?”
她說:“那不會是個墳吧……”
我說:“肯定是個標志,也許帕萬認識它。”
我們來到那堆石塊前,停下來。它的四周扔著幾只破瓦罐,不知道哪一年的,沙土中半埋著一只挎包,空的,已經(jīng)不辨顏色,看來有人曾經(jīng)從此經(jīng)過。旁邊不遠是一大片低洼地,鋪滿了細碎的沙子。
后面的車陸續(xù)停下來。
我走到魏早的車前,對他說:“你問問帕萬,認識這堆石塊嗎?”
魏早指了指那堆石塊,然后,掌心向上,朝前送了送,他在征詢帕萬的意見。
帕萬望著那堆石塊,使勁搖了搖頭。
魏早看看我,也搖了搖頭。
我們再次迷路了。
我必須把事情告訴大家。我把他們叫下來,說:“車轍沒了,我們不急著趕路了,原地休息吧。”
大家的表情一下變得黯淡了。
白欣欣說:“接下來怎么辦?再不走了?”
我說:“走。”
白欣欣冷笑了一下:“連車轍都沒了,你覺得你走得出去嗎?”
我說:“我們至少要爭取擺脫那個磁場。如果儀器恢復(fù)了工作,我們就得救了。”
白欣欣說:“周作家,你決定吧,我先好好睡一覺!”
午餐又是方便面。布布給每個人發(fā)了一只庫爾勒香梨,補充水分。估計所剩不多了。
白欣欣、衣舞和那個小孩,留在了房車上。
漿汁兒留在了我的車上。
帕萬留在了魏早的車上。
魏早、布布、徐爾戈、孟小帥、張回,他們蜷在車里睡不著,拿來睡袋,躺在了車下的陰涼中。
幸好不是最熱的季節(jié),而且有風(fēng)。
我沒睡,我從車上拿出那個金屬探測儀,繼續(xù)在沙土上探測。我不知道這么做有沒有意義,也許只是想找個事情做。
我一直慢慢朝前走,不知不覺走出了幾百米,回頭看,臨時營地已經(jīng)很遠了。
我轉(zhuǎn)過身來,快步走回營地。
沙土太軟了,就像走在噩夢中,很吃力。
突然,金屬探測儀“嘀嘀嘀”地響起來,我立即停住了腳。
什么東西?
我蹲下來,繼續(xù)用探測儀試探,隨著它聲音的強弱,我確定,引發(fā)它鳴叫的東西就在我旁邊一米遠的地方!
我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然后跑回了營地。
大家都睡著了,只有四眼趴在房車下,冷冷地看著我。
我從車上拿出一把工兵鏟,迅速跑到剛才那個地方,在圓圈內(nèi)小心地挖起來。
挖著挖著,我聽到“咔”一聲,趕緊停了手,蹲下身,用雙手去摸。
果然是個金屬的東西。
我把它摳出來,一下傻眼了。
你們猜猜我摳出了什么?
肯定猜不著。
一把生了銹的老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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