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  紀云益到了清和宮見趙峋。
    “買了嗎？”見到他的第一面，趙峋先開口問他。
    紀云益拜年的話都噎了回去，只能點點頭，拿出了用油紙裹著的一捆煙火棒。
    趙峋看到這一大捆,  滿意的道：“等會你走時,  給阿妧送過去。”
    聽說這是給阿妧的,  紀云益并不覺得意外,  只是沒想到五殿下會讓自己送去，還不透露給阿妧是他的意思。
    難道殿下是怕阿妧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阿妧過了年才十歲，雖生了一副好容貌,  卻仍是帶著稚氣,  只讓人覺得喜歡，不會生出綺念來。
    “殿下？”紀云益疑惑的道：“告訴小姑娘是您買給她的也沒什么罷？她還是個小孩兒——”
    趙峋淡淡瞥了他一眼，紀云益立刻住了聲。
    “說正事,  信送到了嗎？”
    紀云益聞言，正色道：“送到了,  這是范老先生給您的回信。”
    拆開信的間隙,  趙峋有了片刻分神。
    阿妧心思重,  若是對她好些，她便想著要怎么更多的回報。自己隨手救了她,  已經(jīng)讓她很不安。
    他看得出來,  這些日子來阿妧像是沒脾氣似的,  總是高高興興，實則是怕被送走,  怕不討人喜歡。趙峋不由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想讓娘親高興些,  努力的讀書、練武。
    護著阿妧,  并非他突然大發(fā)善心，也不過是他對自己小時候的補償。
    她只要好好長大就行了。
    趙峋垂了眸子，展開了信紙。
    等到兩人說完事，趙峋用催促著紀云益走。
    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紀云益出了門就帶著煙火棒去找阿妧。
    “紀護衛(wèi)。”阿妧見紀云益忙上前見禮。“新年好呀。”
    她在清和宮養(yǎng)了這些日子，面色紅潤，氣色愈發(fā)好了。她頭上扎著兩個小揪揪，杏眸圓圓的，目光澄澈干凈，笑起來時還有兩個梨渦，白白嫩嫩又甜又軟。
    看她身上的衣裳，比尋常宮女的都要好些。
    忽然紀云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掛著的小兔子上，那是塊質(zhì)地不錯的羊脂玉，他似乎在殿下手中見過……
    殿下可真寵孩子，如果將來殿下有了女兒，還不知道要怎么寵呢。
    “阿妧，這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紀云益收回了心思，將煙火棒交給了阿妧。
    阿妧在紀云益的示意下打開了紙包，看到里面的煙火棒，驀地睜大了眼。
    “喜不喜歡？”紀云益眼珠一轉(zhuǎn)，替自家殿下問了起來。
    阿妧用力的點點頭，眸子亮了起來，粲然笑道：“很喜歡，謝謝您！”
    “小阿妧，你看咱們都這么熟了，我也沒有妹妹，你叫我紀大哥罷？”紀云益看著眼前又甜又軟的小姑娘，不由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本以為阿妧會害羞拒絕，可阿妧竟點點頭，她揚起紅撲撲的小臉兒，甜甜的笑著：“紀大哥。”
    這下有點下不來臺的成了紀云益。
    阿妧可是殿下“養(yǎng)”的孩子，怎么看都像是被他搶走一樣。
    “這是火石，你收著。”紀云益把東西都交給了阿妧，讓她注意安全，幾乎是落荒而逃。
    阿妧抱著煙火棒目送他離開，蹦蹦跳跳的去找青玉。
    書房。
    紀云益莫名又走了回來，明明他不用再來回話。
    “殿下，煙火棒已經(jīng)給阿妧了。”紀云益有些心虛道。
    趙峋淡淡的一聲，頭也沒抬，過了半晌才翻過一頁書。
    “阿妧說她很喜歡。”紀云益想了想，又補充道。
    “阿妧向來乖巧，更可況是她‘紀大哥’送的，自然珍惜。”趙峋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紀云益。
    自己和阿妧說的話，殿下怎么都知道了？
    難道殿下去偷聽了？
    紀云益愕然的抬頭，當然他不敢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殿下，阿妧是很可愛，我沒有跟您搶孩子的意思——”他脫口而出道。
    聽他越說越不著調(diào)，趙峋擰了擰眉。
    不過紀云益的話倒給了趙峋啟發(fā)，若是有紀云益這么個大哥，阿妧日后嫁人也有益處。
    “你有這份心，很好。”趙峋高深莫測的望著紀云益，直把他看得發(fā)毛。
    紀云益想要解釋，卻被趙峋打斷。
    “眼看就到十五了，你這個做‘大哥’的別忘了有所表示。”趙峋說完，便重新拿起書，不理會他。
    紀云益欲哭無淚，滿腹心事的走出了書房。
    只怕這些日子他都要不安琢磨了——
    趙峋勾了勾唇角。
    這點苦頭，就當是他哄著阿妧叫他“大哥”的一點利息。
    夜幕降臨時，趙峋站在回廊上，看著阿妧和青玉在院子中玩煙火棒。
    她手中揮舞的煙火棒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耀眼奪目的銀色光芒，映著她笑靨如花的小臉兒，銀鈴般的笑聲在院子里流淌。
    清和宮中的人駐足看著，卻沒人嫉妒阿妧得到的優(yōu)待，都報以善意的笑容。
    這里沉悶冷清的氣氛，隨著阿妧的到來重新熱鬧起來。
    雖是紀云益買了不少煙火棒給她，可阿妧還是數(shù)著放了幾根，就克制的收了起來。“青玉姐姐，剩下的以后再玩罷。”
    青玉看著她懂事的模樣，既欣慰又心疼。
    若有朝一日殿下出去自己開府，她一定給阿妧買許多許多，直到阿妧玩膩了為止。
    兩人收起來準備回去時，阿妧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趙峋的身影。
    “殿下，謝謝您！”她小跑著過去追上趙峋，氣喘吁吁的道謝。
    趙峋挑了挑眉，“為何謝我？”
    今日紀云益把東西給阿妧時所說的話他都聽到了，紀云益并沒有提他，阿妧是怎么知道的？
    “紀護衛(wèi)送奴婢禮物，是因為殿下的緣故。”阿妧個子矮，站在臺階下需要仰著頭跟趙峋說話。“奴婢自然要感謝您。”
    回廊上掛著琉璃宮燈，柔和的光芒照亮眼前的小小一方天地，阿妧圓圓的杏眸中盈動著燈火光亮，愈發(fā)顯得純凈。
    見他一直沒說話，阿妧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說的不對。
    趙峋回過神來，唇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去玩吧。”
    阿妧這才放下心來，跟著青玉回去了。
    正月十二這日紀云益進宮，他果然提著兩個燈籠過來，給阿妧和青玉每人一個。
    買燈的時候，他想起了趙峋給阿妧的羊脂玉小兔子，索性也挑了盞兔子造型的。
    “紀大哥，這個兔子燈真漂亮！”阿妧記得紀云益說過的話，沒有趙峋在，她就換了稱呼。
    紀云益含笑點點頭，他沒忍住摸了摸阿妧頭上纏著絨球的兩個小揪揪，毛絨絨的像一對貓耳朵。只是才碰到，就被青玉給打斷了。“奴婢好不容易給阿妧綁好的，您別給碰壞了。”
    紀云益這才訕訕的收回了手，尤自辯解道：“這不好好的。”
    不遠處的趙峋看著眼前的情景，墨色的眸子中不自覺的添了些笑意。
    若能護住眼前的這份安樂，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有意義。
    過了年，很快就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
    閑來無事時，青玉帶著阿妧去御花園中逛，雖然只挑了僻靜的地方，阿妧卻很心滿意足。
    “青玉姐姐，這是給您的。”阿妧手指靈活上下翻飛，不多時她用嫩柳條編了一個小巧的花籃，遞給了青玉。
    “好漂亮，阿妧你手真巧。”青玉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稱贊道。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別怕。”青玉將東西藏好，牽著阿妧的手站了起來。“一會兒隨我行禮就是。”
    阿妧有些緊張的點點頭。
    很快一行人走過來，為首的是位宮裝麗人，通身華貴雍容、氣度高雅。她手邊牽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格外可愛。
    “是麗貴妃和九皇子。”青玉壓低了聲音，飛快的告知了阿妧。
    她帶著阿妧上前，蹲身行禮。“奴婢見過貴妃娘娘、九殿下。”
    麗貴妃微笑著點點頭，讓兩人起身。
    青玉她是認得的，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娘娘，她叫阿妧，是去年內(nèi)務(wù)司分到清和宮的。”見麗貴妃看著阿妧，青玉連忙解釋道。
    去年內(nèi)務(wù)司給清和宮分人的事，麗貴妃有所耳聞。只是那時九皇子生病，她只聽了個大概，并沒過問。
    “好漂亮的小姑娘。”麗貴妃自己沒有女兒，看著小女孩心里也喜歡。“若你們不急著回去，陪著嶸兒玩會兒如何？”
    麗貴妃雖是在后宮得寵、又育有九皇子，可她為人和善大方，受到宮人們的愛戴。清和宮也曾受過麗貴妃的照拂，青玉便很痛快的答應(yīng)下來。
    “嶸兒，這是青玉姐姐，這是阿妧姐姐。”麗貴妃俯身對九皇子道：“讓兩個姐姐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九皇子高興的點點頭。
    起初阿妧還有些拘謹，雖是先前沒見過面，卻知道麗貴妃和九皇子得寵。后來九皇子主動來牽阿妧的手，奶聲奶氣的道：“姐姐，一起玩。”
    阿妧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不知不覺就跟上了他的腳步。
    方才采的柳條和花朵還在，阿妧琢磨著編了個小兔子送給了九皇子，又編了個花籃，想讓青玉送給麗貴妃，卻被青玉鼓勵著讓她自己去。
    “貴妃娘娘，這是奴婢編的花籃。”阿妧獨自面對麗貴妃時，在這樣美麗高貴的人面前，她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些。“想、想送給您！”
    麗貴妃接過阿妧手中的花籃，笑盈盈的道：“多謝你，本宮很喜歡。”
    說著，她還神色自然的摸了摸阿妧的頭。
    兩個小揪揪毛絨絨怪可愛的。
    等到阿妧和青玉陪著九皇子玩了好一會兒，約定下次再一起踢皮球時，麗貴妃拿了兩串珍珠，送給了阿妧和青玉。
    兩人推辭著不要，麗貴妃將青玉叫到跟前，教她拆一串珠子分成兩條，給阿妧扎在她的小揪揪上，一定也很好看。
    青玉這才收了下來。
    回到清和宮后，阿妧提著自己編好的另一個花籃想給趙峋送去，卻意外聽到了趙峋跟紀云益的談話。
    五殿下這次想要跟二殿下去邊關(guān)歷練。
    阿妧停下了腳步，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緊了。
    在她的認知里，當年家中隔壁的大哥哥，上了戰(zhàn)場再也沒回來。
    她害怕極了，攥緊了花籃，不由紅了眼眶。
    聽到外面的動靜，兩人住了聲，見遲遲沒人進來，紀云益打開門，發(fā)現(xiàn)來人是阿妧。
    “小阿妧，是誰欺負了你？”紀云益看著紅著眼睛的阿妧，簡直跟小兔子似的。
    他話音未落，趙峋立刻起身，果然見阿妧眸中含著淚，可憐兮兮的。
    “阿妧，怎么了？”趙峋心中焦急，卻放柔了聲音。“告訴我。”
    阿妧鼓起勇氣，帶了些哭腔道：“殿下，您能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