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2)
第七集(2)
怕惹父母擔(dān)憂,欣怡不敢回姜母島,可一時又無處可去,只好提著行李,來到“圣若望之家”。
她悵然站在門口,想著該如何說服神父讓她在這里住一陣子,想清楚自己該何去何從。
“欣怡,你怎么來了?”戴倫爽朗的聲音拂過她耳畔,“你來看孩子們嗎?還是……”他驀地停住了,望向她腳下的行李,皺起眉頭,“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憂傷地回眸,“我離開紀(jì)家了?!?br/>
“你離開了,為什么?”
“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理由再留在那里了?!毙棱唵蔚貙材然貒约白约毫鳟a(chǎn)的前因后果告訴戴倫。
他愣住,“我從來不曉得還有個安娜?!?br/>
“她一直都在?!毙棱ひ艨酀?,“其實我跟存希一開始就簽好了協(xié)議,等寶寶一生下來我們就離婚?!?br/>
戴倫無語,良久,才啞聲問:“現(xiàn)在呢?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彼嗳粨u頭,“我想,我可能會去南部,找一份工作……”
“要不要去上海?”他忽地打斷她。
她訝然。
“我打算在上海開一間藝?yán)龋^幾天就要飛過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去上海?”她不可思議。上海,聽起來像另一個遙遠(yuǎn)的世界。
“中山大師也在那里,我上回寄給他你作品的照片,他很欣賞,也許你可以拜他為師,學(xué)陶藝?!?br/>
她?拜中山龍為師?“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都還沒試過,怎么知道他會不會收你為徒?”
“可是……”她遲疑。
“這是你展開新生活的機(jī)會,你不想蛻變嗎?”戴倫極力游說她,“欣怡,不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有另一種可能?”
她有嗎?欣怡動搖??偸遣黄鹧鄣乃?,真能有蛻變的一天?
“存希!”
呼喚聲從遙遠(yuǎn)的世界另一端傳來,紀(jì)存希動也不動,置若罔聞。
“存希!”那人又喚了一聲。
他這才回神,收回盯在手機(jī)屏幕上的視線,合上手機(jī)蓋,慢慢轉(zhuǎn)身,“安娜,你來啦?!?br/>
安娜蹙眉,盈盈走到他面前,見他手上緊緊握著手機(jī),眼神一黯,“這陣子你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她放柔嗓音,“陳欣怡走了,對你影響有這么大嗎?”
紀(jì)存希一凜,努力維持面無表情,“我沒什么,安娜,你別多心?!?br/>
安娜并不相信,只是她聰明地不再追問,目光流轉(zhuǎn)在角落一張咖啡桌上,發(fā)現(xiàn)一條圍巾。
“這是什么?”她好奇地拿起來瞧,圍巾鉤織的技巧并不高明,她搖搖頭,“存希,這是你買的?”
“這條圍巾你不知道?”他愕然。
“我不知道啊?!彼搀@訝。
紀(jì)存希一把搶過圍巾,深思地望著她,“這不是你送的嗎?”
“我送的?”安娜迷惑,“我沒有?。 ?br/>
紀(jì)存希蹙眉。如果這條圍巾不是安娜送的,那為什么傭人拿給他時,會說是安娜請快遞送來的?難道……他一震,迅速打開書桌抽屜,翻出那張生日小卡,跟欣怡在協(xié)議書上簽名的字跡對照,這才驚覺是同一個人寫的。
為什么欣怡要假冒安娜的名字送禮物?是怕他認(rèn)為安娜忘了自己生日會難過嗎?為了安慰他,她寧可踐踏自己的心意?
這傻瓜!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笨的人?紀(jì)存希驚惶,眼角忽又瞥見協(xié)議書上某處有立可白的痕跡,他仔細(xì)一瞧,這才發(fā)現(xiàn)欣怡把金額的部分涂掉了。
這份協(xié)議書,是兩人結(jié)婚當(dāng)天,他要她簽下的,載明兩人在寶寶生下后就離婚,他會給她一筆錢,每個月還固定匯入贍養(yǎng)費,但顯然她什么都不要。
她不要錢,不求他的愛,她怎么……那么傻!
“這陣子事情太多,我一直忘記要送你生日禮物?!卑材群鋈淮钭∷绨颍瑡扇岬貑?,“親愛的,你想要什么?”
他惘然望向安娜甜美的笑顏,看到的,卻是欣怡得知自己流產(chǎn)時,絕望的神情?!拔沂裁炊疾幌胍??!彼幌胍棱?,想找她回來……
見他表情呆愣,安娜心里有數(shù),抬眸定定地凝視他,“存希,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怔住,“你說什么?”
“你后悔那天晚上選擇了我,不是她嗎?”
“我……”紀(jì)存希啞然無語,他應(yīng)該否認(rèn)的,不是嗎?為何會說不出口?
他的沉默令安娜更受傷,“是不是你跟我?guī)啄陙淼母星?,比不上跟她的短短幾個月?你曾經(jīng)說過要娶我的,你忘了嗎?”
紀(jì)存希胸口揪緊,“我沒忘?!?br/>
“那就別再想她了,好嗎?”她捧起他的臉頰,神情甜美,又帶著幾分俏皮,“從今以后,你只能想著我,存希,我才是你真正愛的女人!”
她才是他真正愛的女人,是這樣嗎?
紀(jì)存希無助地望著安娜,她目光一閃,忽地?fù)屵^他的手機(jī),快速按了幾個鍵。
“你做什么?”他搶回手機(jī),一檢查,臉色大變,“你把照片刪掉了?!”
“別生氣嘛!”她搖晃著他的臂膀,撒嬌,“既然你決定跟我在一起,就應(yīng)該忘了陳欣怡,對吧?你不需要再留著她的相片?!?br/>
紀(jì)存希不語,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安娜知道他真的生氣了,深吸一口氣,“存希,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你不要丟下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沒了。”
“什么意思?”他表情凝重?!彪y道你不回紐約跳舞了嗎?”
“我不能回去了。”她黯然低語,“我已經(jīng)沒法再跳舞,我的腳踝受傷了,其實我是回來做復(fù)健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好……”
“你怎么不早說?”他焦急,“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因為我有我的驕傲?。 彼?,眼眸含淚,“存希,我不想你以為我在爭取你的同情,我……我希望……”
“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彼鯐恢滥??失去舞臺的安娜會有多彷徨、多驚慌。他溫柔地凝視著她,“放心,你一定能再跳舞的,我會陪著你?!?br/>
“存希!”安娜激動地投入他懷抱。
他擁住她,憐惜地拍她的背脊,神色卻黯淡。
他不能背棄安娜,只好辜負(fù)欣怡,既然生日那晚他已經(jīng)做了選擇,便沒有后悔的余地。
沒有了……
在戴倫的協(xié)助下,欣怡在上海租了一間小公寓住下來。起先有段時間,她仍陷在悲痛里,整日心神恍惚。戴倫也不逼她,有空時便常過來陪她,帶她四處走走,探訪上海的大街小巷。
漸漸地,欣怡的精神振作起來,覺得很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到戴倫新開張的藝?yán)葞兔?。戴倫除了交給她一些行政雜務(wù),也趁機(jī)介紹她給中山龍認(rèn)識。
中山大師故意考她,“你看這個作品,看見了什么?”
“我不知道,因為這不是我做的,你如果教我做我才告訴你。”欣怡無意間的妙答令他大悅,加上戴倫強(qiáng)力推薦,竟決定收她為徒。
欣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機(jī)會拜在名師門下,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認(rèn)真學(xué)習(xí),但大師要求嚴(yán)格,幾次挫敗之后,她興起逃走的念頭。
她悄悄收拾行李,正想逃回臺灣,戴倫及時現(xiàn)身阻止。
“你想去哪兒?”他質(zhì)問。
欣怡愧疚地低頭,不想說話。
“你想逃回臺灣嗎?你不是說,成為陶藝家是你的夢想嗎?只不過幾次失敗,就想放棄了?”
“我覺得……我做不到。”她怯怯地低語。從小到大,她沒有一件事真正做得好的,她總是令周遭的人失望。
“你根本沒努力過,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戴倫嚴(yán)厲地責(zé)備,“不錯,你現(xiàn)在是很不起眼,就像這陶土一樣,什么都不是,但經(jīng)過一番巧手塑造后,可以變成任何美麗的作品。當(dāng)然,這過程會很艱辛,就像燒陶一樣,得經(jīng)過烈火試煉,會很痛很痛,可是每一件閃亮的作品,每一個成功的人,都經(jīng)歷過這種痛。你以為安娜是怎么成為一個成功的芭蕾舞者的?”
安娜!提起這個紀(jì)存希最愛的女人,欣怡的身子強(qiáng)烈一震。
“她能夠在舞臺上舞得那么漂亮,私底下不知摔過幾百次,熬過多少痛苦。你以為自己可以不必受這種折磨,就從毛毛蟲蛻變成蝴蝶嗎?”
“我……”
“你想輸給安娜嗎?你不僅愛情輸給她,連斗志也要輸給她嗎?”
欣怡怔忡,想起紀(jì)存希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人生就像賭局,不可能把把都贏,但只要籌碼在手上,就永遠(yuǎn)有希望。
他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要她以后不要再看不起自己。
“我不想輸!”欣怡忽然激動地喊,凝望著戴倫的眼睛難得地閃耀著堅決的光芒,“我想試試看,我會努力,我要證明自己……不只是這樣?!?br/>
她不想輸給紀(jì)存希愛的女人,她要證明給他看,她不是便利貼女孩,她也可以很閃耀,走出屬于自己的一條路。
下定決心后,欣怡馬上進(jìn)工作室里捏陶、燒陶,徹夜不眠,總算突破瓶頸。
但她知道,這只是第一個難關(guān),未來還有更多個難關(guān)等著她,她一定得鼓起最大的勇氣,一個個沖破。
后來某天,當(dāng)她在住處專心地畫新作品的設(shè)計圖時,戴倫提著一盒披薩來看她。
“你該不會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吧?”他笑問,“我?guī)Я伺_,一起吃吧。”
“謝謝?!毙棱O鹿P,為客人與自己煮了一壺咖啡,兩人一面吃飯,一面聊天。
戴倫告訴她,他打算將未來事業(yè)的重心放在上海,以后不會像從前那樣,在全世界飛來飛去了。
“你要定下來了?”欣怡驚訝,“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你喜歡流浪的感覺,不喜歡停在同一個地方太久?”
戴倫從小父母雙亡,在育幼院長大,靠著自己的雙手打出一片天,成為知名的藝術(shù)品經(jīng)紀(jì)人,為各地收藏家收購、鑒定各項寶物,興之所至,還會到亞馬遜叢林探險,是個活得很率性的男人。
沒想到這樣的男人,竟動念要在上海定居。
“現(xiàn)在想想,停下來也不錯?!贝鱾惾粲兴嫉厍屏诵棱谎郏岸椅矣X得上海挺有趣的。”
“是嗎?”欣怡沒看出他眼神中深刻的意味,隨口戲謔道,“該不會是想結(jié)婚了吧?”
“如果有人肯嫁給我,結(jié)婚也不錯??!”
“只要你肯求婚,哪個女人不點頭?”
“那你愿意嗎?”
“我?”欣怡愣住了,“你在開玩笑吧?”
“如果我不是呢?”戴倫似笑非笑。
欣怡搖頭,“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彼龔阶韵陆Y(jié)論,“而且我不適合你,現(xiàn)在也完全不想結(jié)婚?!?br/>
“你該不會是怕了吧?”戴倫有意無意地問。
欣怡悵惘,不說話。
戴倫注視她片刻,“我上次回臺灣的時候,聽說安娜開了一間舞蹈教室?!?br/>
“是嗎?安娜留在臺灣啊?!彼D了頓,淡淡地笑了,“那他們一定就快結(jié)婚了,真好,存希一定很開心?!?br/>
戴倫蹙眉,“欣怡……”
“沒關(guān)系的?!毙棱靼状鱾愒跒樽约簱?dān)憂,比了個要他安心的手勢,“我早想開了,而且我也希望他幸福。他有他的幸福,我也應(yīng)該尋找自己的幸福?!?br/>
“沒錯!”戴倫很高興她能這么想,“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掌握,不要依賴任何人來給?!?br/>
以前她就是一直期待有個白馬王子來拯救自己,才老被男人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欣怡苦笑地?fù)u頭,她不會再那么傻了,從今以后,陳欣怡不會再是以前那個不受人尊重的便利貼女孩。
“Dylon,我剛設(shè)計了一個新圖樣,你來給我一點兒意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