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殘忍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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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終于那個男人出去了。
十歲的她從幽暗發(fā)霉的櫥柜里鉆了出來,抖了抖身上的霉灰,臟兮兮的身上穿著洗的發(fā)白的小裙子,葉歆輕手輕腳地爬上樓梯,客廳的沙發(fā)上擺著那個男人黑色制服,她不敢多想,徑直上了樓,只有那個房間才是能夠庇護她的地方。
推開門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這個房間自從那天她每次都會打掃,和母親臨走之前的擺設(shè)一模一樣,她想姐姐的時候都會過來看看。她的視線盯著躺椅旁翻折起來的書,那個男人是愛著母親的,所以才會如此討厭她。鄰里之間都會說她是個不祥的孩子,年紀尚淺的她不懂什么是不祥,只知道她生來就應(yīng)該被打被訓(xùn)斥。
她從小到大最開心的,就是姐姐從城里讀書回來的時候,那時候父親會笑,手里面不再是拿著鞭子或是木棍,而是會稍微給她一點沒有破損的衣服,那時候她可以上桌吃飯,不再是冰冷的饅頭。
姐姐每次回來都會悄悄地將她拉到閣樓上,掀開她的衣服,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她不知道為什么姐姐每次看見她身體都會掉眼淚,溫?zé)岬臏I珠掉落在她手臂上,像赤火一般。
姐姐一邊哭著給她抹清涼膏,一邊問她疼不疼。每每這時,她都會用手勢回答著同樣的問題:沒關(guān)系,不是很疼。這時候,姐姐卻哭得更兇了,其實她說的是實話,最疼的時候真的早已過去,現(xiàn)在身上那些傷痕褪去的或是結(jié)痂的只要不碰水就不是很疼。
姐姐經(jīng)常當(dāng)天回來傍晚就會離開,她和父親會在樓下客廳內(nèi)爭吵,有時候爭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就會砸東西,那時候懦弱的她只敢躲在樓上聽著樓下咣當(dāng)作響。當(dāng)她最后一次見到姐姐的時候,是在那年寒冬的夜晚,姐姐哭腫了眼,來到櫥柜旁找她。
“小歆,以后…姐姐恐怕就不會再回來了,你要自己照顧自己,盡力…盡量逃出去,活下去。”這是姐姐臨走之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并且將一直攢在身上四十五塊錢全部塞給了她。姐姐凍得發(fā)紫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眼里含著淚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抱著她嗚咽起來,這輩子她能夠體會的溫暖也只有這個溫度以及那熾熱的眼淚。她不知道為什么姐姐看起來如此悲傷,明明今晚她就可以去城里念書了。
那一夜,鎮(zhèn)子里勢如火蝕的通明。
外面的柴犬吠叫著,小鎮(zhèn)里的人聚集著越來越多,外面有人在喊著在鎮(zhèn)頭那條枯居河上有姑娘跳河了,大人們的呼喊聲在夜里讓人產(chǎn)生恐懼的氣氛。像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葉歆下意識地朝著半截的窗戶望去,緊緊握著手里面攢著的紙幣,頭頂上的閣樓咚咚咚的踏板聲也預(yù)示著父親也被屋外的吵鬧的聲音所驚擾,葉歆下意識地抱成一團,蜷縮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用著谷草蓋在自己身上。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幾天,她透過被打上鐵欄的窗臺望向屋外,隔壁的阿嬤從外面拾豬草回來抬頭看到臟兮兮的她,只是嘆息地搖搖頭,將蕎麥餅從半開的窗戶里塞給了她。
看著那半邊饃饃,污濁的黑色眼睛想要表達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她只能用手勢表示感謝,狼吞虎咽差點噎著,她真的太餓了。她伸出胳膊想要接過鄰居阿嬤給的食物時,張阿嬤瞬間濕了眼眶,這是十歲孩子的胳膊嗎,瘦骨如柴,都看到了血管子了。張阿嬤趁著這屋男人外出沒回來,又多給了一個玉米饃饃。
到了下午,那個人回來了。閣樓上傳來男人特有的急匆匆的皮靴聲,他打開門,只是給了她一碗水意思讓她喝完好干活。葉歆不敢看向?qū)Ψ剑皇琼槒牡嘏跗鹉莻€碗,不管燙不燙都會喝下去。因為之前水因為太燙了,她喝得慢,男人就會不耐煩地拽她的頭發(fā),將她甩在一邊,那碗水也喝不到的。
他吩咐她將房屋打掃干凈,尤其是那一間。之后便接了電話出門了,他后腳剛離開大宅子,她便趴在窗臺上注視著他上車,離開。她不止一次這樣激動她想要逃出去,她要去找姐姐。這樣的想法卻在下一秒否定了,上一次她逃出去的后果她永遠無法忘記,油然而生的恐懼感讓她只能如木偶一樣從閣樓慢慢用冰水擦拭著扶梯,爬至被封鎖的那間屋,父親讓她格外仔細擦拭著。
那間聽姐姐說是母親生前住的房間。
她推開門,突然她眼前一亮,中間擺著一架鋼琴,琴面上覆蓋著黑色的絨布,琴架和凳托卻布滿了灰塵。小葉歆慢慢踱步,她第一次見到這樣只會從姐姐口中聽到的鋼琴,她小心翼翼地擦開上面的灰塵,掀開附在琴上的絨布。這架褐色的鋼琴看起來有點生舊了,葉歆雖然從未見過母親但她知道母親生前是一名音樂老師。她輕輕扳開對于來說很是沉重的琴蓋。白色的琴鍵整齊排落著,葉歆剛想觸碰,卻看著自己的手上臟停下了動作,她在盆里用力揉搓著一點都不像是孩童的嫩手,洗去了兩盆污水之后,才用抹布擦干凈,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琴鍵,頓時鋼琴發(fā)出了好聽的聲音。
她有點興奮地坐在了琴凳上,小小的手附在了琴鍵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按下了一個個美妙的音符。她竟然從這架鋼琴里體會到名為“快樂”的因素。她還是害怕的,只敢彈幾下,便合起來了,默默地將所有東西擺放在了原位,等待著那個男人的審核。
那幾天都很平靜,他沒有像往日那樣對她拳打腳踢,甚至仁慈地會多給她一些干糧。那個男人如果不酗酒的話,就會古怪地盯著她的臉,盯著好久,久到葉歆又以為她又做錯了什么,身體簌簌發(fā)抖。他只有在這時候才會脫下他戴著久的手套,撫摸著她的巴掌大的小臉,眼神無比溫柔。男人的撫摸讓她渾身戰(zhàn)栗,如刀割般一次次劃過她的臉,男人在她臉上看到驚恐的表情之后,才停止了觸摸,吐露在唇邊的一聲嘆息聲之后就讓她滾,這個字就像赦免一樣讓小葉歆慌張地走進了冰冷的地下室,蜷縮一團。
原本每周星期日是姐姐都會回來的日子,可是這一次她一直等到深夜,都沒有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別等了孩子,你姐姐不會回來了。”鄰居老阿嬤走到她窗戶旁,靜靜地跟她說。
她不語,繼續(xù)朝著鎮(zhèn)口方向望著。
“哎……”老阿嬤唏噓一聲,只覺得這一家人簡直是瘋了,別人家的事她也不管不了,只感覺這個充滿靈性的孩子就這樣被糟蹋了,著實不忍告訴這個孩子她姐姐再也不會回來的真相。
她等了好長時間,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三個星期……她姐姐再也沒有回來了。當(dāng)她再次從柵欄向遠處望去時,鄰村一個男孩過來看到她,便童言無忌地告訴她——
在幾個星期前,你姐姐跳河死掉了。
她不相信,睜大眼睛怒瞪那個一臉嬉笑的男孩,拾起小石子向那個調(diào)皮嬉笑的家伙扔去。她明明不相信,卻哭了,就連被鞭笞也沒流眼淚的她禁不住哭出來了,這世上唯一一個會心疼她的人也離開她了。
她痛哭地跑到閣樓上,那個寧靜的房間,環(huán)抱著胸站在鋼琴旁,那種從心底的難過讓她暫時忘記了那個男人還在宅子里,她的手指輕輕撫上那白色的琴鍵,這首曲子她只會彈奏一半,之前是姐姐親自教會她的,說是媽媽生前經(jīng)常彈的一首曲子,這一次由她自己來完成。她彈奏的琴聲雖然不連貫,但是卻透露出濃重的悲傷,讓聽到的人情緒不由地跟著難過起來。
男人似乎聽到閣樓上發(fā)出的鋼琴曲,放下正在打的電話,表情凝重地上樓,他的皮靴在木質(zhì)的閣樓上發(fā)出讓人恐懼的聲音,可是小葉歆并沒有意識到身后有人到來,她一邊彈著破碎的音樂一邊默默的掉眼淚。
男人駐足在她身后,靜靜的聽著這熟悉的音樂,看著她的身體像一張易折的紙般孱弱,男人的眼睛有一瞬間恍惚,走到她身旁,黑色的身影一下子籠罩著從窗外透射進來的光,葉歆還來不及反應(yīng),他猛地將那厚重的鋼琴蓋翻下——
“咣當(dāng)——”
巨大的顫音敲擊著她的心臟和耳膜,一下子將她意識拉回了現(xiàn)實。葉歆揪心地握著不住發(fā)抖的手站在馬路禁戒線內(nèi),耳邊傳來起重機由遠及近的巨大鉆擊聲,葉歆茫然地看著那些站在不遠處穿著黃色條紋制服的那些人向她擺手勢,他們奮力地在對她喊叫著什么。
那些暴、亂的聲音混雜著汽車鳴笛聲,她卻無法辨識他們在喊什么,只有耳邊回蕩那一次次噩夢般咣當(dāng)聲。
眼前巨大的陰影籠罩著自己,遮住了光,如那天一樣,葉歆木然回過頭,那發(fā)出沉重聲音的起重機像失控一般吊掛著數(shù)十塊基落著的鋼筋板在她頭頂徐徐下墜著。她的身體卻僵硬地?zé)o法動彈,她連聲音都發(fā)不成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重物砸向自己。
她會被壓的粉身碎骨,那種痛應(yīng)該是一瞬間的,不會延續(xù)很久。她閉上眼,悲哀地想著,腦海中卻突然浮現(xiàn)一個人的臉,有著一顆美人痣,笑得時候明媚溫暖,那個孩子會不會難過……
“我會很難過,然后把那些家伙都殺了。”
頭頂上傳來熟悉的低啞聲,葉歆不敢置信地睜開沾著淚痕的眼睛,盯著眼前人好一會兒,無法發(fā)出聲音。她的臉上……有著奇怪的金色符文,閃現(xiàn)了一下便消失了,她原本讓人害怕的嚴肅在漸漸恢復(fù)之后沖著自己淡淡的笑著,好不真實。
“部長,只是稍微離開了一會兒,就讓自己陷入危險處境,我真的……”關(guān)世理緊皺眉頭低啞地說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她感受到自己的發(fā)根開始呈現(xiàn)發(fā)白的趨勢,將衣帽蓋住了頭發(fā),她半跪在地面上緊緊的抱住葉歆,她能感受到自己錮在對方腰間的手在微微顫抖。她剛剛真的怕極了,一想到剛才她回過頭看見那巨大的鋼筋板已經(jīng)快壓到這個人身體,她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凍結(jié)了,身體自動發(fā)出反應(yīng)……如果再遲一秒……后果不堪設(shè)想,她差點失控地將那該死的駕駛起重機的男人殺掉。
她落在地上的地面呈現(xiàn)由點到面的凹痕,那些周圍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人們驚叫地捂住嘴巴,道路設(shè)施的工作人員驚恐地看到了剛剛模糊的一幕,那失控的起重機不聽使喚吊著鋼筋板朝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墜下,那種速度沒人能夠躲得開的,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那個女人……卻被眼前這位穿著白色女子抱至到旁邊的路牙上,所有人都無法相信的這驚險的一幕。
那個白衣女子戴著帽檐,慢慢直起身,所在的路牙形成了一個慢慢擴大的凹痕,身旁處那剛施工的電線桿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折成了兩截重重掉落在地上,升起了陣陣塵土,人們驚叫著避開,之后那個人便抱起紅衣女人消失了。那個駕駛起重機的男人哆哆嗦嗦地從散架的車里爬出來,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女子臨走之前望著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