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暗香浮動
屋子里琴音裊裊, 琵琶低吟,再伴著婉轉(zhuǎn)旖旎的柔聲低唱, 酥酥軟軟的像是女兒紅。
師父正襟危坐,燈光下, 他老人家薄薄的出了一額頭的細汗。我又瞅了一眼江辰,他頭上為何一點汗也沒出?我隱隱有點不滿。
曲子委實好聽,可是我有點聽不進去。因為,那談琵琶的女子,一雙桃花眼老是往江辰身上亂瞟。他一定是有所覺察,徑直看著茶碗不抬眼皮,好似要將那花邊看出一朵花來, 我覺得, 他還算明智。
“公子,請用。”半跪在紅毯上的女子,坐直了身子,將葡萄送到了江辰的面前。
江辰正欲用手去接, 她抬手一送, 徑直將葡萄放到了江辰的口中。
我眼皮一顫,她的手指,實實在在碰到了江辰的嘴唇!千真萬確!那紅色的蔻丹似乎在我心上輕輕劃了一道,我頓時心尖一酸,仿佛那顆葡萄喂到了我的口中。
緊接著,她又送了一顆葡萄到江辰嘴邊,眼看她的手指即將又摸到他的唇, 我,我實在忍不下去了,“關(guān)切”的提醒江辰,“葡萄吃多了,倒牙。”
說著,我這廂牙根又是微微一酸,貌似,我有點先倒牙了。
江辰含笑看了我一眼,“小末,你這么關(guān)心體貼。我不吃就是。”
我正欲松口氣,那女子卻又站起身來給江辰倒酒。十指纖纖的捧著酒盞送到了江辰的口邊,江辰忙接過酒盞,我將將松了口氣,不料,那女子蜂腰一挪,竟坐到了江辰的腿上!
我心里撲通一聲,像是又囫圇吞了一個葡萄,酸不說,還被哽住了!
江辰忙不迭的想要扶她起來,手忙腳亂似乎又無處下手。他想要扶她的腰,又覺得不妥似的,趕緊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緊盯著他的手,若是膽敢放她腰上,咱回家算賬!
莫非我的表情此刻很猙獰?江辰倍加小心的用胳膊擋開了那女子,趕緊“諂媚”的對我笑了笑,貌似很無辜。
我身上有一股奇怪的燥熱和郁氣,覺得這房中片刻也呆不下去了。我拉起小荷包,對江辰道:“我去馬車里等你們,這里好熱。”。
我很怕自己多年來淡定大度的形象即將毀于一旦。
江辰忙道:“等會一起走。”
“你和師父好歹聽完一支曲子吧。”事已至此,我還是大度到底吧。不然浪費了銀子,白來一趟啊。
我拉著小荷包匆匆從房里走了出去。踏過回廊,我覺得今夜的自己,好像和平時不大一樣,為何一見別的女人對江辰動手動腳就有點失控呢?從理論和理智上講,我應(yīng)該淡定,怎么著也要保持著柳下風范,淑女本色。
小荷包湊上來,“唉,小姐,你方才是不是吃醋了?”
“那個,好像不叫吃醋吧?”
小荷包斬釘截鐵道:“我覺得絕對屬于吃醋范疇。”
我揉了揉眼,“有何憑據(jù)呢?”
“嗯,反正你看不下去了,眼皮直抽。”
我嚇了一跳,居然如此明顯,她都看出來我眼皮抽筋?
我斬釘截鐵道:“絕對沒有,我眼皮沒抽。”
“那你心抽了吧?”
我按了按心口,心虛道:“嗯,心本來就是一抽一抽的跳啊。”
“算了,小姐你躲出來是不明智的,雖然眼不見心靜,可是接下來,姑爺會被怎么樣,你可看不見啊,沒準被非禮被調(diào)戲,你難道就不管了?”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鞭長莫及了,“這……”
“我看小姐你還是需要回去盯著姑爺。”
我咬牙道:“算了,我,我相信他。”
小荷包撇撇嘴,沒吭。
難道她看出我在硬撐?算了,硬撐到底吧,反正一只曲子彈得也很快。我去馬車里等他們。
馬車前,歸云山莊的四個小廝也不知在說什么那么開心,笑鬧成一團,馬車停在一邊,兩匹駿馬湊著頭仿佛竊竊私語。
四人見到我和小荷包,齊齊收斂了笑鬧,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馬車兩側(cè)。
我盤腿坐在車上,重重嘆了口氣。小荷包挨著我的旁邊,頗為神往地嘆了口氣,“怪不得男人都喜歡去那些地方,連我都覺得里面真好。那姑娘身上的香味也不知用的是什么香,怎么就那么好聞呢?”
我悶悶的“嗯”了一聲,甚是贊同。那香味一聞就讓人陶醉,恨不能趴她身上仔細聞個夠,唉,江辰的鼻子一向很靈光,這么一想,著實讓人揪心啊。
我有點心煩意亂,本想繼續(xù)多問幾句,一看馬車外恭恭敬敬站著的幾個木樁子樣的年輕人,很不利于我和小荷包繼續(xù)探討一些深入的問題,便道:“你們玩你們的吧,都這樣站著多累啊。”
四人齊齊應(yīng)聲,離開馬車數(shù)步之遙,靠著樹邊大眼瞪小眼。
我放低了聲音,“嗯,小荷包你說,我們是不是也應(yīng)該去買些香粉什么的,望衣服上抹抹?”
小荷包儼然一副蒼天有眼,苦盡甘來的表情,一拍巴掌,“小姐,你終于開竅了!”
我陷入了神思恍惚的感喟,戚戚然覺得自己往年的山中歲月,著實不太像個女人?
突然,馬車前的駿馬長嘶一聲,放蹄狂奔起來!
事發(fā)突然,我毫無防備,小荷包驚叫了一聲,猛地撲到了我的身上,我本是盤腿坐著的,一下子被她壓的趴在了車上,下巴險些將木板嗑出一個坑來。
這是怎么回事?我連忙扒住馬車邊沿,想將小荷包從我身上掀開,可是她像只八爪魚一樣,死命的摟住我,只管嗷嗷尖叫。
馬車失控一路狂奔,晃的我眼花繚亂,車后傳來下人的叫喊,可是他們怎能追得上馬?我強迫自己冷靜,先不管馬是怎么驚的,先跳下車要緊。可是,小荷包卻死死的壓在我身上。
我喊道:“小荷包,快放手。”
她只是尖叫,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好像壓根沒聽見我的話。
馬車哐哐當當?shù)南袷亲驳搅耸希槿灰宦暰揄懼螅腿灰粔嫛N也患胺磻?yīng)過來,水已經(jīng)漫到了肩頭。
天哪,馬車居然掉進了河里!水很涼,我好歹會些水性,可是,此刻小荷包緊緊摟住我的肩頭,我的雙臂像是被捆住了一般,我從不知道,原來恐懼會讓人產(chǎn)生如此大的力量,小荷包瘦弱的肩膀簡直力大無比,我想掙扎都掙扎不開,更別提帶著她推開馬車的門出去了。
一念之間,水已經(jīng)漫過了頭頂,我驚慌起來,難道要被淹死在秦淮河里不成?這,這不是個笑話么?
驚慌失措間,我使勁去掰小荷包的胳膊,她使勁的摟著我,把我當成救命稻草一樣死也不放手。
沒法子,我只好聚起殘余的一點力氣,費勁的用右手擊向她的后頸,希望她能稍稍放開我,讓我把車門拉開,不然,我們兩人真的要淹死在里面。
可是,她在我的左側(cè)摟著我,我的右手繞過去已經(jīng)力道減弱了不少,擊了她一拳還是沒能讓她放開。情急之下,我險些喊出聲來,剛一張口就嗆了一口河水。
正在這危急關(guān)頭,突然,車門開了,有人將我和小荷包從車里拽了出來。
露出水面呼吸到空氣,小荷包這才終于放開了我,我喘了幾口氣,狼狽萬分的爬上岸,這才看清撈出我們的竟然是遠山派的水慕云和掌門魚慕溪!
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里遇見她們!這重逢可真是水淋淋的好不狼狽。
她們倆的衣服,從裙擺到腰間都是濕的,我趕緊對著二位仙女致謝,真是萬分慶幸正巧遇見了她們路過,不然等那幾個小廝趕過來,我和小荷包怕是喝飽了。
水慕云微笑著,“云姑娘別客氣,方才我們也不知道是你落水,正巧路過,可真是有緣分呢。”
這緣分簡直快要趕上救命之恩了,我狼狽的笑笑,扭頭對小荷包道:“小荷包,你干嘛死死摟住我啊,我本來會水,明明可以將你救出來的,險些被你拖死啊。”
小荷包眼淚汪汪的,“小姐,我知道你會水,所以才死死摟住你,怕你不救我。”
唉,我是那種人么?虧我平日對她那么好,關(guān)鍵時刻卻不信我。
我沒了脾氣,“你,你這個傻丫頭,方才要不是她們,咱倆都困死在里面了。下回你落水了一定要記得,千萬別摟住人家的脖子胳膊。”
小荷包痛哭流涕,“我永遠也不要有下回了。”
我不忍心再說她了,她也嚇的夠嗆,算了。
魚掌門道:“你們怎么被困在馬車里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馬突然受驚狂奔,又剛巧停在河邊,就這樣滾下去了,唉,今夜果然不宜出行。”
正說著,那幾個小廝急慌慌的跑了上來,“少夫人,少夫人你沒事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答道:“沒事,小鄒,你去樓里將公子叫出來。”
小鄒答了聲是,撒腿就跑。
我一邊擰著裙子上的水,一邊問道:“二位姐姐,怎么也在京城?”
魚掌門道:“京里有位朋友要成親,我?guī)е皆苼硭唾R禮。”
“哦,太好了。魚掌門若是有空就和慕云姐姐到歸云山莊住幾天吧?”
魚掌門遲疑了一下,道:“再說吧。”
過了一會,江辰和師父神色惶惶的跑了過來。
江辰見到魚掌門和水慕云似乎一怔,轉(zhuǎn)頭就問我:“小末,你可傷著了?”
“沒事,剛掉水里就被魚掌門和水姑娘拉上來了。”
師父四處張望,“奇怪,這無緣無故的怎么驚了馬?”
江辰一轉(zhuǎn)身指著四個小廝怒斥道:“你們怎么回事,四個人都看不好馬車?”
我這是第一回見江辰發(fā)脾氣,有點意外。他平素其實脾氣還算不錯,只是喜歡和我置置氣,印象中還真是從沒見他發(fā)過脾氣。
我忙道:“當時馬突然受驚,我坐在馬車上都沒發(fā)現(xiàn)是怎么回事,和他們沒有關(guān)系,他們又沒練過功夫,那里跑的過馬?”
江辰緊緊握著我的手,默然片刻,氣順了些,對魚慕溪道:“魚掌門,水姑娘多謝二位相助,如今天冷,先去醉思樓里換換衣服吧。我再派人另尋馬車來。”
于是,我們又折回到醉思樓的樓后。江辰找到鴇娘,給了她五兩銀子。老鴇喜笑顏開的接下銀子,將我們幾個落湯雞般的女人領(lǐng)到一處廂房,送來幾件嶄新的衣服讓我們更換。
即將入秋,夜晚已有寒意,濕衣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我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匆匆脫下濕衣服,然后抬手去拿干衣?lián)Q。
魚慕溪正好也伸手來取衣服,我目光隨意一掃,發(fā)現(xiàn)魚慕溪的肩頭,有朵小小的紅梅!
緋紅色的梅花刺在如雪肌膚上,十分醒目亮眼,紅艷艷的好看之極,冰清玉潔中帶著一種溫香軟玉活色生香的誘惑。
她挑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仔細系好帶子,順手撫平衣衫上的褶皺。看得出,她是個極講究細致的女子。
那朵紅梅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讓我心里一動,這個畫面怎么這么熟悉?好似在那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