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溫柔鄉(xiāng),臭粑粑
自從我一時糊涂,想“采”了云洲師兄這朵鮮花之后,逍遙門的師兄們紛紛對我敬而遠之,很怕成為第二朵。我頗為惆悵,自信心頓如日落西山的夕陽。
師父見我怏怏的沒精神,便讓何小樂師兄和趙夜白師兄帶我下山散散心。
這兩位師兄一手承擔(dān)了逍遙門日常用度的采辦,所以這康樂城中的犄角旮旯他們都熟悉的如同自己的手指頭。師父讓他們帶我去好玩的地方散散心,結(jié)果,他們就把我?guī)У搅怂麄冋J為好玩的地方。
這個地方,名叫玉宇清歡園。
我一聽這名字甚是驚艷!不知道此處該是如此的清雅高貴,陽春白雪。惶惶然不知道自己這副穿著打扮去那等高潔風(fēng)雅之地可合適?
等我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這里敢情就是一個熱氣騰騰的大蒸籠,下里巴人到了極至。園子里散布著飯館、茶樓,戲園子,糕點鋪,還有一個青樓,名叫溫柔鄉(xiāng)!
這玉宇清歡園囊括了吃喝玩樂,溫柔鄉(xiāng)里又活色生香,所以,園子里川流不息的幾乎都是男人。
我在眾多的男人之中,如同是一朵奇葩。
我低著頭惶惶然的跟著何小樂師兄進了一間茶樓,暗自慶幸?guī)熜謧兲袅艘粋€比較高潔的地方將我安置下來。
何小樂師兄拿出一擲千金的派頭對小二道:“上,上好的龍井,最好的糕點。”
我惶惶然道:“師兄,一般的即可。”
何小樂拍拍荷包道:“師父撥了專款,小末你只管放心享用。”
我暗暗感動,師父他對我,實在是好的不象話。
我誠惶誠恐的享用了上好的龍井和最好的糕點之后,趙夜白師兄道:“小末,你去看戲不?聽說今日演西廂記。”
我一聽這個名字,頓時心花怒放,立刻斬釘截鐵的跟著趙夜白師兄轉(zhuǎn)移到了戲園子。
不大功夫,好戲開場。我看的格外的入神,打算借鑒學(xué)習(xí)紅娘的招數(shù),將來好為云洲盡心盡力的做一回月老。可是我看完了戲卻有了一個深刻的體會,那就是,如果遇見了剽悍的小姐和公子,其實,紅娘也是可有可無的,特別是在適當(dāng)?shù)年P(guān)鍵時候一定要功成身退,否則就會討人嫌。
從戲園子出來,我心情好了許多,正打算和兩位師兄回逍遙門,突然,何小樂師兄一向細如一條縫的眼睛大了一倍。
“那位公子,怎么看著象江師兄?”
趙夜白師兄立刻踮起腳尖,手搭涼棚。
我順著何小樂師兄肥胖的手指頭看去,只見一個高挑瀟灑的人影從溫柔鄉(xiāng)的大門口走了出來。
我瞪大了眼睛,江辰!他,他居然進了溫柔鄉(xiāng)!
他長身玉立,瀟灑俊逸,在一街庸庸碌碌的男人中,鶴立雞群般的甚是招眼。
難怪何師兄那么小的眼睛都能瞅見他。
趙夜白師兄揮舞著他的胖胳膊,喊道:“江辰!我們在這兒”
江辰一怔,朝我們看過來。
他的身后站著幾位溫柔鄉(xiāng)的姑娘,我看了一眼,頓時遍體生涼。這還是春天,她們就已經(jīng)穿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真是不怕冷。
江辰步履輕快的走過來,手里還提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天哪,他連換洗衣服都帶來了,莫非要在溫柔鄉(xiāng)里小住?
我看著街對面偌大的“溫柔鄉(xiāng)”三個燙金貼粉的大字,再看著那幾位曲線畢露的姑娘,頓時浮想聯(lián)翩,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出味道。
江辰玉樹臨風(fēng)的站在我們?nèi)嗣媲埃尤粵]有臉紅羞赧之色!
我怔怔的看著他俊美的面容,修長挺拔的身軀,情不自禁替他擔(dān)憂,從那如狼似虎的煙花之地出來,他的清白可還在?
趙夜白師兄十分嚴肅的說道:“江師兄,師父可是嚴禁進賭場和青樓的。”
江辰一挑眉梢,坦然道:“我沒進啊。”
何小樂道:“我們親眼看見你從里面出來的。”
趙夜白師兄默默點頭。
我瞪了江辰一眼,人證三個,還死不承認,哼。
江辰唇邊抿起一絲笑,對我道:“小末,我進去找人拿點東西,并不是去里面玩樂。”
我橫他一眼,哼了一聲。我又沒有問他,他何必跟我解釋,再說,這種解釋,真的是毫無說服力。何小樂眼神是不大好,可是我和趙夜白,那可是兩雙大眼睛,決不會看錯。
江辰戳戳我的胳膊,笑呵呵道:“我請你們吃飯。”
果然是做賊心虛,要來賄賂我們。我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何小樂一聽有飯吃,立刻眉開眼笑道:“江師兄,我們不會告訴師父的,對吧,小末?”
我看著腳尖,不吭。在我心里,江辰雖然不是柳下惠,但他居然風(fēng)流到了煙花之地,我心里有點不舒服。
江辰拉了拉我的袖子,柔聲道:“小末,我?guī)銈內(nèi)コ院贸缘摹!?br/>
到了酒樓,我使勁點了店里最貴的菜,還點了一大桌子。哼,把他的錢花個精光,讓他沒錢風(fēng)流去。
何小樂師兄本來高興的眼睛成一條線,后來見我實在點的有點多,忍不住勸道:“小末,你吃的了這么多么?雖然花的是江師兄的銀子,浪費總是不好。”
趙師兄也情真義切的勸道:“小末,這,夏天快到了,雖說咱逍遙門衣裳肥大不顯身形,但是,千萬不可妄自菲薄,自暴自棄。咱吃東西要節(jié)制,恩,節(jié)制。”
江辰笑瞇瞇看著我,倒沒有心疼銀子的意思,哼,鐵公雞被拿住把柄也有拔毛的時候。
看著一桌子好菜,我吃的有點不是滋味。唉,我果然是個喜歡操心的命,他風(fēng)流他的,我替他難受個什么勁呢,我又不是他娘,管那么多做什么,可是明明自己知道這個道理,還是倔的跟驢子似的順不下這口氣。
吃到一半,我到底還是忍不住,放下了筷子,看著江辰道:“你覺得這些菜如何?”
他對我含笑點頭:“難道不好吃么?”
我點點頭,然后指著桌子上的各盤菜,對江辰道:“你看這些菜,葷的素的,咸的甜的,紅的綠的,長的圓的,形狀不同,滋味各異,都好吃的很。但是,不管你吃的是什么,進了肚子,過一天,都變成了茅廁里的臭粑粑。”
何小樂師兄和趙夜白師兄立刻停下了筷子,做惡心欲嘔狀。
我抱歉的看了兩位師兄一眼,又對江辰道:“我的意思就是,那里的女人雖然長的千姿百態(tài)各有風(fēng)情,其實本質(zhì)就是女人,你千萬別迷戀那些皮相。還是乖乖的守著一個良家女子過日子的好。”
江辰深深凝視了我一眼,嘴角漾起了一絲笑,而后,他又抿了唇,低頭忍笑,似乎忍的很辛苦,有點花容失色。
我惱了,拿起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喝道:“難道我說的不對么?”
江辰抿著唇,“嚴肅”的點頭表示贊同,眼中卻全是促狹之色。
趙夜白師兄不解的撓著頭道:“小末,你的意思是,青樓的女人都是好菜,良家女子都是臭粑粑么?”
我,無語。
江辰終于憋不住笑出聲來:“小末,你真是個通透玲瓏的妙人兒。”
他的聲音甜的如蜜汁藕,笑容似糯米南瓜酥,眼神溫柔的象西湖蓮子羹。可惜,我沒被迷惑。我一向覺得自己硬邦邦直筒筒無趣的很,那里妙了?這話,莫非是剛才對那溫柔鄉(xiāng)里的美人說順了,又順口說出來了?哼!
我鼓著一肚子氣回了山上。
當(dāng)夜,吃了晚飯,我正要拉著小荷包去消食散心。突然,江辰來了。
一想到他不再冰清玉潔,我有點郁悶,挑著燈花不搭理他。
他把一個小包袱遞到我眼皮下:“小末,這是送你的。”
我一看這小包袱,有點有眼熟,好似他從溫柔鄉(xiāng)里出來,手里拿的就是這個。
“是什么?”
“你看看。”
我接過他手里的小包袱,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精致的妝盒,里面胭脂水粉眉粉花鈿一應(yīng)俱全。
“我今日去溫柔鄉(xiāng)就是拿這個。里面的頭牌只用這個,專程讓人從京城買的,光一小盒胭脂就要二十兩銀子。”
“你真的是去拿這個?”
他正色道:“自然是。不信你去問問。”
我自然不會去問,但是心里猛一舒服。晚風(fēng)從窗外吹了進來,燭光微微動了動,他站在燈前,好似蒙了塵的珍珠,塵埃隨風(fēng)而散,又有了冰清玉潔的味道,光彩照人。
我笑瞇瞇的打開胭脂盒,就著燈光一看,又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用過的么?”
“什么?”
我指著胭脂上不太平整的一處地方,讓他看,好象是被人用指甲劃過了幾道。
他鄙夷的看著我:“你個土狍子,這是兩個小字好不好。”
“什么字?”我湊近到燈下,果然見到兩個淺淺的字痕。
他低聲道:“紅豆。”
我好奇的看著他:“熬稀飯的紅豆?”
他長長吸了口氣,又幽幽嘆出來,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著我,半晌才道:“你可知道王唯的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這胭脂名紅豆,不是熬稀飯的紅豆。”說完,又低哼了一句“沒情趣”。
哦,原來如此。我心里想起了以前,他也送過我一盒這樣的胭脂,卻被我和云洲看成是用過的,壓了箱底。唉,我和云洲果然同是不風(fēng)雅的人,草草一眼,就以為是那個姑娘用手指摳過用過,那里想過胭脂上還有兩個小字呢。
想到這里,我對江辰有了一點歉意,似乎一直都在誤會他。
我真誠的道謝:“謝謝江師兄的及笄禮物。”
雖然這禮物遲了一日,我還是很感動,他特意跑到虎狼之地,冒著失身的危險從虎口之中為我討了這么一份好東西,這份心意,我一定要謝。
他頓了頓,低聲道:“這不是及笄禮物。”
“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這個,你難道不知道么,若是送一個女子及笄禮物為妝龕,就是打算娶她的意思,所以,我昨日沒送,免得你誤會。”
我大大方方道:“哦,沒事,你就是昨日送我,我也不會誤會。”
象他這樣的風(fēng)流人物,將來蜂飛蝴蝶繞的,我可看不住,我喜歡過省心的日子。所以,誤會誰,我也不會誤會他,采了誰,我也不能采他。昨天,師父讓我挑個可心的人,我第一個就將他剔在一邊。
他蹙著眉,反問了一句:“真的?”
我慎重的點頭:“自然是真的。咱們之間,就算是山無棱,天地合,也不會有那種誤會。
他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將桌子上的妝盒放包袱里一放,拿起就走,眉宇間還帶著一股子兇巴巴的怒氣。
我覺得很莫名其妙,對著他硬邦邦的背影“唉唉”了兩聲,他置若罔聞,拂袖而去。
有這樣的人么?送了我東西又拿走,這不是調(diào)戲人么?
我氣哼哼的叉著腰,叫上小荷包到后山散步消消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