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 我的確想殺人
太宰大人李尚,延陵王朝的三公之一,延陵俗世里最受人尊敬的三位讀書人之一,甚至隱隱算是延陵王朝里最受人尊敬的讀書人,畢竟三公之中,太宰為首,太保次之,太傅反倒是最末。
沒有見到過這位太宰大人的,只怕腦海里會覺得那位早已經(jīng)名動延陵的太宰大人是個不怒而威的老人,一張口便是精妙道理。可若是見到過這位太宰大人的,只怕會大吃一驚,這位太宰大人,身材高大,面容倒是一點都說不上威嚴,反倒是十分寧靜祥和,就像是一個鄰家老翁一般,一點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處。
在李扶搖推門之前,這位太宰大人便端坐在屋檐下,那位禮部侍郎周賀和另外一位中年婦人早已經(jīng)在風雪中跪了很久了。
太宰李尚神情平淡至極,看著風雪看著遠方,也看著在院里跪著的兩人,最后淡然開口,“他若最后真能推門走進來,你們兩人的性命,老夫還真是護不住了。”
跪在風雪中冷得一直打顫的禮部侍郎周賀,此人雖說是因為娶了太宰女兒才得以平步青云,但也不是那種一點才能都沒有的廢人,若是如此,他也不會被太宰的女兒的看中,現(xiàn)如今聽到太宰的這番話,周賀渾身一抖,隨即抬頭,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太宰大人,應當是高看了那小子吧,即便是他踩了狗屎,能夠練劍,成為了那種山上神仙,可楊先生畢竟是學宮的正統(tǒng)修士,說起來還是太清境,如何不如那小子?”
本來還想說上一句本來他覺得跪在此地都算是多此一舉的,可被身旁婦人一扯衣襟之后,便沒敢開口,只是即刻閉嘴,他這些年的平步青云,除去有太宰這根定海神針在身后之外,這些年的大事小事都是由身旁婦人在為他把關(guān),他周賀雖說說不上眼光遠大,但有一個優(yōu)點便實在是不錯,只要身旁這婦人說不許做的事情,他一概不做。
哪怕是太宰大人發(fā)話要讓他做,他也不做。
這十幾年的仕途,才如此安穩(wěn),從不磕磕絆絆。
不然何至于此。
太宰看向院子里跪著的兩人,笑著開口說道:“以你周賀的眼界,不過只能看出來這件事是太傅與老夫和太保之間的事情,慧兒即便能夠看開一些,也不過是想說這是學宮的授意,但實際上,遠不止于此。那個少年身上的東西,牽扯著學宮、洛陽城、三公整整三方,或許說得更為細致一些,鐘元常和洛陽城是一頭的,老夫和太保是和學宮一頭的,如此便是學宮和洛陽城之間的對峙,你周賀是不是在疑惑,洛陽城這樣一個世俗王朝,怎么敢和學宮對著來?”
周賀原本不想搭話的,但既然太宰已經(jīng)問到這里來了,他也就點了點頭。
“所以說你周賀當年若不是踩中了狗屎,那便是萬萬娶不到老夫女兒的。如此眼界,不說有沒有和老夫坐而論道的資格,就連陪站老夫都要嫌棄你。”太宰看向那婦人,笑道:“洛陽城里只有一個聲音,那便是皇帝陛下說什么便是什么,可學宮不止一個聲音,這便是洛陽城敢和學宮對著來的理由,老夫這樣說,你懂了?”
周賀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其中關(guān)鍵,又害怕太宰大人動怒,一時之間更是不敢開口說話。倒是身旁的婦人很快便開口道:“學宮里那些先生要想坐掌教大人的位置,洛陽城和他們對著干就是說洛陽城是站在蘇掌教身后的。”
太宰大人點頭贊許道:“只說對了一半,但也難能可貴了。”
他看著雪景感嘆道:“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可是打心眼里不喜歡現(xiàn)如今和學宮的相處方式啊。”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周賀沒有聽明白,那婦人則是若有所思。
說完這句話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整座院子里只剩下風雪的聲音。
感覺過了很久,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是那扇一直只是虛掩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太宰抬起頭,風雪中,一個青衫少年走入院子里。
他手里提著劍,他背后背著一個中年男人。
他就這樣站在太宰面前,看著風雪里跪著的兩個人。
太宰神情古怪,最后只是平淡開口,“放過他們兩人如何?”
臉色發(fā)白的李扶搖抬起頭,只是問了太宰一個問題,他問,那個門房是不是太宰府的。
太宰臉色不變,只是微微點頭。
李扶搖輕聲道:“那太宰大人何不問問,我今日是否放過你?”
太宰漠然開口,“老夫乃是三公之一,即便是陛下見了老夫,也要行禮,更是學宮親自敕封,你為何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詞?”
李扶搖想了想,極為認真的開口說道:“嗯,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既不是學宮的人,也不是什么刑部供奉,見了你,似乎并沒有什么尊重的理由,更何況,之前你才派人殺我,現(xiàn)在你即便是要和我講道理,只怕也講不通。”
太宰抬頭看向李扶搖身后,看向李文景,開口相問,“你也是這樣想的。”
李文景笑道:“關(guān)我什么事?”
李扶搖不再說話,只是看向跪著的那位禮部侍郎周賀,以及他身旁的婦人。
他提著劍走過幾步,把那柄青絲從周賀身后搭在他脖子上,平靜開口說道:“都說你周賀畏妻如虎,你只要告訴我當年那樁事情,是她提議,一切都是她做主所做,我就不殺你。”
周賀渾身顫抖,倒是也說不清楚是冷的還是嚇的,他忽然用手捂著嘴巴,不然自己說出任何一個字來,反觀他身旁的那位婦人,倒是神情自若,“當年那件事,便是我出的主意,冤有頭債有主,動手吧。”
李扶搖沒有急著說話,只是轉(zhuǎn)頭看向太宰,又問道:“太宰大人,要是以你一命換你們?nèi)艘幻瑩Q不換?”
太宰漠然開口,“老夫是當朝太宰,位列三公,生死不由你定奪!”
李扶搖忽然自嘲說道:“其實我一直在告訴自己,當年那件事,既然沒有傷及我的性命,那我報仇,就讓你們什么都失去就好了,不用傷人性命,但實際上我還是做不到,做不到就僅此而已,所以我把證據(jù)交給你,就是想要你叫人來殺我,那我就名正言順的可以把你一起殺了,這樣我心里也沒有什么負擔,說到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真要是收了證據(jù)便懲治了周賀,我又能做什么呢?那個時候就是由你太宰大人為這件事情畫上一個句號,而不是我了。誰都想不到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但是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今天你要死,至于你死之后,學宮怎么對我,洛陽城怎么對我,都不重要,反正你一定要死。”
太宰看著李扶搖,頗有些感觸的開口,“你倒是個真小人。”
李扶搖搖頭反駁道:“在對的人面前,我就是個真君子。”
太宰淡然說道:“動手吧,讓老夫看看,等到老夫死了,學宮和洛陽城會怎么做。”
李扶搖笑了,死人怎么能看到呢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呢。
笑容漸漸斂去,李扶搖狠狠扔出手中青絲。
鋒利無比的長劍刺穿太宰胸口,將他釘殺在墻面上。
毫不猶豫的一劍。
見到這一幕的周賀被嚇得面無人色,哆哆嗦嗦站起來就要想跑,但似乎是太過害怕,在雪地里跑出幾步,忽然就重重摔倒,掙扎了好幾次都沒爬起身來,只是一雙漸漸失去生氣的眼睛瞪著李扶搖。
他身后赫然插著一把匕首。
那至始至終都面容平靜的婦人面無表情的抽出匕首,替周賀整理衣襟,她輕聲道:“他這一輩子什么都聽我的,可唯獨他這件事上,沒有聽。”
婦人仰起頭對李扶搖笑道:“他其實是個好人。”
李扶搖默不作聲。
婦人笑著將那把匕首插入自己小腹,緩緩躺下,笑容恬靜。
李扶搖緩緩走了幾步,去取下插在太宰身上的青絲,然后把李文景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李扶搖轉(zhuǎn)頭看向院門那邊。
有一道人影閃現(xiàn)。
是一個身著甲胄的中年將軍。
他腰間別著御林軍的腰牌。
他手里有一份明黃圣旨。
他站在院門口當著李扶搖開始念那份圣旨。
圣旨上說太宰愧為讀書人,縱容女兒女婿放下滔天大禍,又說禮部侍郎周賀中飽私囊,貪污受賄,證據(jù)確鑿。
最后說賜死太宰李尚和禮部侍郎以及他的妻子。
這份圣旨沒有能交到誰的手上,念完之后,便有御林軍進來收拾殘局。
那個身材魁梧的御林軍將軍走到李扶搖身旁,抱拳之后,輕聲道:“陛下口諭,請李仙師擇日進宮一趟,無論何時皆可。”
說完之后,他把一枚玉佩交給李扶搖,然后提醒道:“此地乃是非之地,李仙師不宜久留。”
李扶搖接過玉佩,再度背起李文景,歸劍入鞘。
踏入風雪中。
一如很多年前,那個男人背著那個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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