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霍無咎沉默著看了片刻, 緩緩出了口氣。
“又不是要訓(xùn)你。”說著,站起身來,試了試桌上茶壺的溫度, 順手倒了一杯茶, 放在江隨舟的手邊。
“我今天聽說,婁鉞回來了?”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手指動了動,似是想去拿桌上的茶杯,聽到婁鉞兩字,卻又將手放了回去。
心里挺復(fù)雜的。
清楚婁鉞是南景難得的忠臣良將,即便南景大廈傾頹,卻仍舊不想讓走歷史上的老路, 再被龐紹害死一次。
有心想救婁鉞。
可是,聽見霍無咎問起,卻不知怎的, 心里總有點不大舒服, 悶得很。
道:“是的,我今日出城, 就是去接他。”
頓了頓,不知怎的, 又補充道:“女兒婁婉君同一起的。”
說著, 抬眼看向霍無咎。
并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神頗有些眼巴巴的,看上去頗有點可憐。
霍無咎卻是看了。
那雙眼睛在燈下泛著水光,霍無咎愣了愣, 只覺心口被軟軟地撞了一。
的嘴角也跟著勾了起來。
只當(dāng)江隨舟這會兒是喝多了,不大清醒,會露出這般模樣, 說話也慢吞吞的。兩眼只顧著落在江隨舟身上看,頗為隨意地說道:“嗯?那婁鉞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她從邊疆捆回來了。”
臉上帶著笑,語氣也頗為輕松,但落在江隨舟的眼里,卻成了另一番模樣。
自己不過提了一嘴婁婉君的名字罷了,卻笑了。
江隨舟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應(yīng)該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合該如此。
而那邊,霍無咎還不忘接著道:“她脾氣可不大好,還愛與人動手,比她父親還不講道理。今天沒欺負(fù)吧?”
江隨舟聽著這熟稔輕松的語氣,只覺得鼻子都有點泛酸了。
是怪他的。心想。怎么就能莫名其妙地喜歡上霍無咎呢?
不想再聽霍無咎說這些,只想趕緊回去睡一覺,醒醒酒。
咳嗽了兩聲,沒回答霍無咎的問話,而是轉(zhuǎn)移話題道:“今日找我,就是為了婁鉞吧?”
聽他這么問,霍無咎便也歇了閑聊的心思,在江隨舟手邊坐了來。
“是。”說。“我今天做了點打算,想同商量一番。”
但是人喝了酒,再一吹風(fēng),腦多少都是會有些亂的。
江隨舟面上點著頭,心里卻想,說到婁婉君,便笑著說她脾氣不好,而到了自己這兒,便只有這些公事談。
酸勁兒一起來,那是怎么都壓不住的。
霍無咎卻渾然未覺,道:“此番回來,帶了五萬兵馬,數(shù)量不少,但即便收歸己用,也難以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成事。屆時龐紹若糾集人馬,便會同們僵持,反而有些難辦。”
江隨舟嗯了一聲。
便聽霍無咎接著道:“但是,也唯有這一個辦了。如今這五萬兵馬陳在城外,短期內(nèi)應(yīng)該不會撤走。若是在這段時間內(nèi)說服婁鉞,讓他倒戈向我們,便可設(shè)快速圍住臨安,起事造反,直接將龐紹江舜恒殺死在城內(nèi),也免得百姓受征戰(zhàn)之苦。”
說得認(rèn)真,眉頭無意識地擰起,手也在桌面上點點畫畫地勾畫起來。江隨舟時不時點一點頭,一副聽得認(rèn)真的模樣。
但霍無咎抬眼時,卻看出了的心不在焉。
房中彌漫著一股清淺的酒香,極淡,江隨舟這模樣也并不像真的喝多了,但眼神卻是游離的。
這倒是霍無咎頭一次見。
知道,雖說靖王素日招人喜歡,總帶兩分旁人看不出來、但就是能看出來的可愛勁兒,但在說正事的時候從來不含糊。今日這般反常……定然是因為,出了什么比此時的正事更大的事了。
霍無咎神色一凜,皺了皺眉頭。
“今日出什么事了么?”忽然問道。
便見面前的江隨舟又點了點頭,分明沒聽他在問什么。
霍無咎閉上嘴不說話了。
片刻之后,江隨舟回過神來,匆匆抬頭看向:“嗯?”
便見霍無咎神色肅然,眉頭擰緊,一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像是要生氣的模樣:“出什么事了?”
江隨舟被他看得一時有點膽怯,微不可聞地瑟縮了一,老老實實道:“沒出事啊。”
……說謊。
霍無咎莫名有點煩躁,眉頭皺得更深了。
今日出門,有人欺負(fù)了?可他城內(nèi)的手并沒有傳來半點消息,更是沒有一點風(fēng)聲。
難道是在宮里發(fā)生的事?
霍無咎正色道:“好好說。”
江隨舟自不知他為什么忽然這么問,更何況,也并沒有騙人。
有點懵了,將霍無咎的話翻過來倒過去的想了一會兒,似乎終于察覺出了一點端倪。
是在問今天宮里出了什么事吧?那么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婁鉞痛斥龐紹那件事了。
是自己醉糊涂了,又讓那點亂七八糟的小心思絆住了思緒,竟把這么大的一件事忘記了。也難怪霍無咎不興,定是因著擔(dān)心婁鉞,自己又一副打馬虎眼的模樣……
這么想著,江隨舟說道:“確是有。方才宴上,婁將軍指著鼻子罵了龐紹一遭。龐紹時沒有發(fā)作,但神色已是極難看了。此番婁將軍回京,皇上令他陳兵城外等待差遣,我便猜到龐紹許是忌憚他的兵權(quán),想要對他動手。今日之事一出,想必龐紹即刻便會有所動作了……”
霍無咎卻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盡說些無關(guān)緊的廢話。龐紹如果真對婁鉞動手,對他而言反倒是策反婁鉞的好機會。自己分明是問他今天受了什么委屈,卻這般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更惱人的事,聲音也又慢又軟,聽得莫名心疼,愈發(fā)著急起來。
忽然開口,打斷了江隨舟。
“問你這個了?”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語氣沒剎住,驟然出口,便比平日重了兩分。向來威勢極重,是號令三軍多年養(yǎng)成的,此時驟然出聲,竟驚得江隨舟肩膀一顫。
“什……什么?”
——
這是他們二人頭一次不歡而散。
霍無咎皺眉盯著,江隨舟垂眼只道喝醉了些,推門便走了。
夜風(fēng)一吹,吹得眼眶發(fā)熱,身上卻是涼的。
不知道霍無咎究竟為什么忽然生氣,也從沒過霍無咎這么兇過。按說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尋常朋友,在一處久了也是要吵架的,從沒把這樣的小事放在心上過。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的委屈,甚至因為知道對方絕不可能喜歡自己、且眼看著便要其他人在一起,而委屈更甚。
縱使胡思亂想再多,也不過是自己妄想罷了。
回到主屋,連孟潛山都看出了面色不虞。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王爺本就勞心費神,看這樣子,想必剛又是跟霍夫人不歡而散了。
不敢多問,伺候著江隨舟睡下,便屏退了房中的人們,自己也退了出去。
房門掩上,房中便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寂靜了。
江隨舟躺在床榻上,卻睡不著。
強迫自己睡下,但不效果。夜色漸深,許久之后,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錦緞床帳,綴著明珠和田玉,在四角雕花的床柱上反射著微弱的燭光。
順著看向燭光,入目卻是窗的一方坐榻。
并不寬敞,記得霍無咎睡在上頭,還需蜷起雙腿,能擱那么的個子。
倒還是那會兒好。霍無咎成日冷著臉不搭理,小心翼翼,卻也不同霍無咎說話,兩人相安無事,更沒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心思,甚至?xí)榛魺o咎說了兩句重話而睡不著覺。
但是……
但是,霍無咎笑起來又是真的惹眼,但是那日在山中,夜里的星星是他從沒過的好看。
因著四無人,終于敢放肆地盯著那方坐榻,再不用管自己此時是什么樣的表情。
卻就在這時,燭火顫了顫。
兩道細(xì)微的聲響,驟然叩在他的窗框上,將嚇了一跳。
“何人!”忙道。
便見燭火影綽之,窗紙上模模糊糊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我。”聲音低沉又輕,是霍無咎。
江隨舟一愣。
“……這么晚了,來干什么?”
“窗戶打開。”霍無咎說。
江隨舟頓了頓,又如同將腦袋扎進(jìn)沙地的鴕鳥般,低聲道:“我睡了。”
窗外沒有聲音了。
片刻,緩緩收回了目光,想重新閉上眼。
卻在這時,嘩啦一聲,窗被從外驟然打開了。
江隨舟一驚,連忙睜開眼,就見霍無咎單手撐著窗沿,翻身一躍,緊跟著,窗重新掩上,穿著單衣,堂而皇之地站在了的臥房里。
江隨舟連忙從床上坐起,急道:“怎么這個時候過來?若是被人看了可如何是好……”
正要翻身床,卻見霍無咎走上前來,抬手將按回了被子里。
“躺好。”說。“地上涼。”
“……”
就聽得霍無咎頓了頓,似乎有些話別扭地說不出口,片刻之后,妥協(xié)般地嘆了口氣。
“吵醒了?”說。“沒辦,我睡不著。剛是不是嚇著了?”
江隨舟張了張嘴,沒說話。
便見霍無咎在他床沿上坐了來,單手按在他被子上,低頭看著。
“又沒兇你,跑什么。”說。“丁點大的膽,像我怎么了似的。”
“我不是……”江隨舟開口想反駁。
就聽霍無咎接著說道:“我就是有點急。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外頭誰欺負(fù)了?怎么還不敢跟我說,我是都擺不平,自己忍著就有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