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江隨舟確實被霍無咎腿上的銀針嚇一跳。
穿越之前, 他身體健康的很,連吊針都沒打過幾次,更別提針灸了。霍無咎腿上的傷本就沒好, 此時施了針, 看上去便更觸目驚心幾分。
只一眼,江隨舟的眼睛便像被燙到了一般,匆匆轉(zhuǎn)開目光。
這多疼啊?
他竟有種設(shè)身處地的感覺,雖只看一眼,卻像那針扎在自己身上一般。
旁邊,孟潛山扶著他在旁側(cè)的榻上坐下,又替他倒杯熱茶, 放在他手邊。
卻見江隨舟看也沒看他,目光只落在床榻邊的李長寧身上。
便見李長寧在床邊靜候片刻,直到藥箱上沙漏里的沙落盡, 才上前去, 熟練又迅速地將霍無咎腿上的針收走。
待他將針全部擦拭干凈,收回藥箱里, 江隨舟開口問道:“結(jié)束?”
李長寧點頭道:“只需伺候夫人喝藥,便無。”
江隨舟聞言問道:“嗯。什么藥?”
李長寧笑道:“是些滋補身體用的。夫人這些日子沒怎么活動, 小人擔(dān)心他受住針灸, 便需一并用些補氣血的藥材。”
江隨舟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便見李長寧轉(zhuǎn)身去吩咐那徒弟端藥,過那小子知在想什么,交了兩聲都沒應(yīng)。
李長寧連忙上前去, 自將藥端過來,給霍無咎斷到了床前。
床上的霍無咎坐起身,接過藥碗。
江隨舟由得多看他兩眼。
跟住在自己那里時一樣, 眼都不抬,對自己仍是一副愛答理的樣子,就好像自己存在一般。
江隨舟竟從中感覺到了幾分輕松和親切,就好像今早一直缺一點的什么,終于歸位一般。
江隨舟的嘴角由得翹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眼看著霍無咎徑自喝完藥,李長寧神思轉(zhuǎn)了轉(zhuǎn),轉(zhuǎn)身在江隨舟的面前跪了下來。
“王爺,今日為夫人的治療便結(jié)束。”他說道。“王爺若沒什么吩咐,小人便先告退。”
李長寧最是清楚,他那碗口服的藥起效很快,最多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會起效果。
這效果自然不只是在重塑經(jīng)脈上,更是在骨肉的疼痛上。
他自行醫(yī)開始,治過幾例相同的病患,藥效起時,無是疼痛難忍。前頭幾個,都是只用了一半的劑量,但各個面目猙獰,四下翻騰,疼到暈厥都是好的。
這種場面,自然不能讓靖王看見,引他生疑。
畢竟,自己告訴靖王的是,自己僅能夠緩解霍無咎肢體的痛苦。若是讓江隨舟看見自己越治越疼,那就好同他交代。
所以,一定要盡快將他支開。
李長寧早打算好,只要靖王一讓他走,他立馬裝想起什么,再請靖王回房給他號脈改藥方。反正靖王本就怎么關(guān)心將軍的傷勢,想來也會多問……
卻見江隨舟往坐榻的引枕上一靠。
“嗯。”他淡淡道。“今日治的況如何?”
李長寧一愣。
這靖王怎么按常理出牌呢!
他小心地抬眼看江隨舟一眼,便見他悠閑地靠坐在那里,短的是一副慵懶從容,面上卻深可測,靜靜看著他。
……也知他是真關(guān)心,還是在試探自己。
并不知道江隨舟只是想在這兒多待一會的李長寧半點不敢懈怠,斟酌著措辭,小心卻飛快地給江隨舟匯報了一番。
他一圈話說得滴水漏,且十分簡練,想來靖王即便心有懷疑,也抓住端倪。
稟報完畢,李長寧低著頭,一邊暗自算著時間,一邊在心里求靖王快走。
便見坐榻上的靖王抬起手。
李長寧渾身蓄勢待發(fā),只等這位主子擺擺手,自己好溜走,順便將這位爺也忽悠走……
卻見江隨舟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
他竟又接著問了下去。
從多久能見效,到那針灸是否有旁的影響,甚至連扎什么穴位,他都要問。
李長寧心道,完。
他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江隨舟的問題,一邊算著時間。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眼看著就到了。
李長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眼看著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床榻上卻仍舊沒什么動靜。時間一點一滴地推移,房中卻除了他們二人的交談聲,一點其他的動靜都沒有。
漸漸地,李長寧放了心。
果然,這位霍將軍能用常人的標準來判斷。
他既有這份耐力,那便也需要自己掩飾。
于是,李長寧放心地同江隨舟交談起來,對答流,應(yīng)對得頗為自由。
但他卻沒發(fā)現(xiàn),坐在榻上的江隨舟有些心在焉。
他的目光時不時往床榻上飄一下。
平日里霍無咎的確不愛搭理他,但也沒像今天這么搭理,往那兒一躺,跟沒自己這個人一樣。
打從那天自己跟他攤牌起,似乎霍無咎就一直是這么一番態(tài)度。也知是自己哪里說錯話。
……找個借口關(guān)心他幾句?
江隨舟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長寧說著話,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惦記著床榻上的霍無咎。
片刻之后,他做下決定。
來都來了,還有什么抹不開面子的?
這么想著,他抬了抬手,止住李長寧的話端。
李長寧正滔滔絕,跟江隨舟描述自己的針灸之法都能貫通哪些血脈,會有怎樣的用,乍一被打斷,連忙抬頭看向江隨舟。
就見靖王站起身來,走到了床榻邊。
“那你呢,可有覺好些?”他聽見靖王問道。
李長寧也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靖王對著霍將軍說話時,語氣都比剛才溫和幾分。
便聽床榻上的霍將軍嗯了一聲,嗓音有些啞,但聲線卻是平穩(wěn)的。
這下,靖王想必絕對看出來,將軍此時正忍著怎樣的疼痛。
果然,靖王跟著應(yīng)一聲。
李長寧放了心。
卻在這時,他看見靖王的背影頓頓。
緊接著,他聽見靖王的聲音,墜寒窟。
“他的臉色怎么這么白?”
——
直到走近,江隨舟才看見,霍無咎的唇色白得正常,額上也覆一層細汗。他此時正閉著眼,直到自己走進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費勁地睜眼看向自己,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但江隨舟卻一眼看出,他是在硬撐。
江隨舟一驚,連忙將李長寧拽來。便見李長寧哆哆嗦嗦地上前,給霍無咎診一番脈后,說道:“回王爺,針灸之后會有些許疼痛,是乃正常現(xiàn)象。”
江隨舟一點都不信。
“正常?”他冷聲道。“那剛才怎么沒告訴本王?”
更何況,他絕相信這只是“些許疼痛”。霍無咎多能忍的一個人,能疼出一頭汗,那便絕是常人所能估量的痛感。
等李長寧回話,他便一步上前,一把揪住李長寧的衣襟,咬牙道:“若是在你手上出事,本王要你的命。”
靖王體弱,手上也沒什么力氣。但對上那雙冷得嚇人的眼睛,李長寧卻還是忍住發(fā)起了抖。
這靖王是極其厭惡將軍嗎?怎么此時的模樣,像是真會為將軍殺人一般……
他哆嗦著道:“王爺息怒!這剛施針疏通經(jīng)脈之時,的確會疼痛,但治療一段時間,便可大為緩解……”
卻聽江隨舟問道:“一段時間是多久?”
李長寧道:“約莫一個月……”
江隨舟一把丟開他,冷笑道:“連著折騰人一個月?你這針灸本就只是緩解疼痛罷了,今能緩解,反而加重,還敢拿這種話誆騙本王?”
李長寧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慌忙在腦子里找話應(yīng)付。
卻在這時,床榻上響起了一道沙啞的嗓音。
“無妨。”
是霍無咎的聲音。
江隨舟抬眼看去,便見霍無咎支撐著身體,從床榻上坐起來。
“本就是這樣治的,必為難他。”霍無咎說道。
李長寧只道完蛋。
他本就擔(dān)心引起靖王懷疑,剛才只自己解釋也就算,這會兒連著將軍都為他幫腔,估計真要火上澆油了……
李長寧的腿都軟。
他敢抬眼看靖王,只等著對方勃然大怒。
但他卻聽到了一聲緩緩的深呼吸的聲音。
“滾吧。”靖王道。“若一月之后,與你所說不符,本王要你的腦袋。”
李長寧跪伏在地,滿臉不可置信。
這就……就揭過去了?
——
李長寧帶著魏楷飛快地走,一時間,房中一片安靜,只剩下站在床邊的江隨舟和霍無咎四目相對。
霍無咎抬眼看著他。
靖王方才像是真的動了怒,但此時,那冰冷兇狠的模樣卻全然不見。他逆著光站在床榻前,神雖仍是冰冷的,卻能從眼睛里讀出幾分無措。
那雙眼,一個勁地往他的腿上瞟。
知怎的,霍無咎積壓在心口幾天的煩躁,竟在此時漸漸煙消云散了,變些許妥協(xié)般的無奈。
……也怪不他會想歪。這靖王是不是分清該如何對待合,又何對待愛慕?分明該是因著自身利益與他有所牽扯的,卻非要這般真實感,讓人覺與他計較分毫,都是遷怒與欺負。
頓了頓,霍無咎淡淡開口:“還有?”
站在床邊的江隨舟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哦了一聲,道:“本王就是……看看你有沒有。”
“沒事。”霍無咎干脆利落。
便見靖王動了動,似乎下意識地乖乖要走,腳步卻停在原處。
頓了頓,他垂下眼來,倨傲地睥睨著霍無咎,冷聲道:“你說沒,就是沒?那日下雨,你也說你沒事,結(jié)果呢?”
說完,他等霍無咎回應(yīng),便側(cè)目看向遠處的孟潛山。
孟潛山會意,連忙替他搬來了一把椅子,放在床邊。
江隨舟在那椅子上施施然坐下,面上全然是不可置疑的神色。
“本王看著你。”他道。
霍無咎瞥他一眼。
“隨你。”他淡淡道。
便見靖王再說話,而是拿過孟潛山遞來的書冊,徑直坐在原處,看起書來。
霍無咎目光頓了頓,收回眼神。
分明是個討人喜歡,甚至極令人煩躁的人,卻偏又帶了兩分知哪兒來的甜勁兒,讓人想到他就覺煩,但看見他后,卻又管住自己的嘴角。
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