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宮里人誰不知道, 靖王是個變態(tài)?
    不僅玩男人,還把男人玩。人人都說,他這是隨了他那個妖妃母親, 生是要吸男人陽氣的。
    內(nèi)侍一有些驚, 眼睛不由自地往霍無咎的向飄了飄。
    就見坐在輪椅上的那位,雖看著人高馬的,唇色卻有些白。他垂著眼,上沒什么表情,分明是一副張揚銳利的長相,卻在江隨舟身體的陰影之下,顯出幾分可憐。
    瞧瞧, 眉上還有一道傷,也不知是不是靖王殿下親手出的。
    只一眼,內(nèi)侍便匆匆躲開了目光, 也并沒看到, 那可憐巴巴坐在靖王身后的人,低垂的睫毛之下, 藏著怎樣的情緒。
    內(nèi)侍低下頭,有些為難:“這……”
    他猶豫片刻, 強笑道:“王爺, 這實是不合規(guī)矩。”
    江隨舟色一冷,便要開口。
    卻在這,他的余光看見一眾人,從階下走上, 眼看著便近了。
    不官員簇擁在一起,熱鬧得很,一路眾星拱月地跟著個一身朱紅朝服的文官。
    紅色朝服, 正一品。
    穿這件衣服的人,除了龐紹,不再有別人。
    江隨舟心下一緊。
    他知道,前這小太監(jiān)好糊弄,但龐紹可是只千年的狐貍。他替霍無咎爭取,將他留在自己身邊,一著不慎,就讓龐紹看出端倪。
    他頓了頓,心下一橫。
    下一刻,在漸近的人聲里,他微微側過身,一把扼住了霍無咎的下頜,像展示一個物件一般,將他的臉粗暴地抬了起。
    他眉眼冷然,唇角噙著兩分意味不明的笑,看向那內(nèi)侍,道:“不合規(guī)矩?那給本王看看,他是男是女。”
    他明顯聽見身后漸近的聲音弱了下去,想必是那一眾人注意到了自己這邊的動靜。
    江隨舟緊張得手都有點發(fā)抖。
    可希望不要露餡,也希望霍無咎清楚,自己這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那內(nèi)侍一愣。
    他愣愣地順著江隨舟的動作看去,便見那姿容陰柔秾麗得帶了幾分邪氣的靖王殿下,手里緊捏著那位霍將軍的下頜骨,強迫著他抬起臉,直對著自己。
    那人仍垂著眼,隨著抬頭的動作,在他的領口處露出了個猙獰的疤痕。
    橫亙在鎖骨上,雖結痂了,邊緣卻一片紅,在熱鬧的燈光下顯得有點駭人。
    內(nèi)侍腿都嚇軟了。
    “自……自然是男子了……”他結結巴巴道。
    就聽靖王殿下冷冰冰地笑了一聲,一把甩開了霍無咎的臉。
    “這不就對了?”
    他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帕子,緩緩擦拭起那只碰過霍無咎的手。
    “把他弄到女人堆里去,不怕出事,本王還不放心呢。”
    他緩緩將本就干凈的手指挨個擦拭過一遍,手下一松,帕子便被他輕飄飄地扔到了地上。
    “本王怕臟,該知道。”他淡淡抬眼,說。
    “這……這……”內(nèi)侍一間沒了意。
    卻在這,江隨舟聽到了身后的幾聲笑。
    “下官當是誰在這里,原是靖王殿下!”那人朗聲笑道。
    江隨舟回過頭去。
    就見自己身后幾步的位置,龐紹站在那里。
    雖說這些日,他沒被這老東西坑,但直到今天,他才頭一回同龐紹對。
    與畫像上歪瓜裂棗的模樣不同,這老東西倒是生得相貌端,身穿朝服之,頗有一派天高地闊的氣勢。
    獨那一雙眼睛,幽深極了,泛著難以捉摸的光。
    江隨舟渾身都繃緊了。
    他冷冷掃了龐紹一眼,擺出了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淡聲道:“龐人。”
    他這番姿態(tài)可謂失禮至極。他雖說是親王,龐紹卻也是實實的國舅爺,官拜一品司徒。論起身份,他們二人本就沒差多,別說龐紹那般權勢滔天。
    但是江隨舟知道,這就是原該有的態(tài)度。
    果真,龐紹上一團和氣,半點不見慍色,反而躬身,領著周遭的朝臣給江隨舟行了禮,笑道:“靖王殿下。不知殿下在停留,是為何啊?”
    江隨舟的情冷了幾分,淡淡瞥了霍無咎一眼,便極其嫌棄地飛快挪開目光,不再看第二眼。
    “沒什么。”他側了側身,似乎不愿多談。“龐人先請。”
    龐紹卻不動,反而看向那內(nèi)侍:“陛下的喜日子,怎的惹靖王殿下不悅?”
    那內(nèi)侍連忙上前,跪下道:“回龐人,是王爺……想要帶夫人一同入席。”
    自然不必他解釋,才江隨舟的一言一行,龐紹都看在眼里。
    他帶笑容,看向江隨舟。
    “帶便帶罷,王爺與夫人伉儷情深,難道還要棒鴛鴦?”
    他語氣很慢。
    江隨舟臉色立刻難看了幾分,像是吞了什么臟東西似的,很費勁地才將厭惡的色掩飾好。
    即便如,卻還是沒繃住一般,輕嗤了一聲。
    那內(nèi)侍連連應是,躬身便請江隨舟入座。
    江隨舟似是被龐紹那話惡心住了,竟是沒再多看他一眼,目中無人地轉身便走。
    龐紹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見江隨舟走遠,旁邊有官員不滿地開口道:“靖王殿下實在有些失禮。”
    龐紹卻笑著搖了搖頭,分毫不以為忤,目光中甚至閃爍著幾分滿意的笑。
    “殿下不過年紀尚輕罷了。”他緩緩道。
    ——
    宴廳之中的規(guī)制乃一人一案,因位置很寬敞。霍無咎坐著輪椅,便也不需加椅子,只用添副碗筷就夠了。
    江隨舟自在案前坐下。那帶路的內(nèi)侍看見,靖王殿下落座,還側過頭去,冷漠嫌惡地看了那位將軍一眼。
    內(nèi)侍連忙匆匆退下。
    他卻沒看見,靖王殿下在看向霍夫人,用只有他們二人聽得到的聲音,極快地說了一句:“得罪了。”
    他才緊張得一背冷汗,不僅是因為頭次與龐紹正接觸,生怕有半點錯處,重要的,就是他對霍無咎做出的那一系列舉動。
    簡直就是在拔虎須啊!
    江隨舟心下害怕,剛找到機,便匆忙對霍無咎道了一聲歉。
    他根本沒奢求霍無咎回應他,還想著一回去的路上,怎么樣順理成章地再解釋兩句。
    卻見霍無咎看向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似是在回應他,自己知道。
    江隨舟嚇了一跳,上的冷冽幾乎繃不住了。
    他連忙轉開目光,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聊以壓驚。
    他剛才那個眼……是在回應自己吧?應該不是“今晚就鯊”的意思吧?
    江隨舟的手指有點哆嗦。
    而他身后,霍無咎眸色深沉地瞥了他一眼,將幾分極難察覺的深意,藏在了眼睛深處。
    才在那么多人前,還那般鎮(zhèn)定自若呢,怎么看了自己一眼,就開始怕了?
    不過,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前的江隨舟。
    很演,眼看著連龐紹都被他唬住了。演出的那副模樣,也的確挺招人恨的,難怪紀泓承被他氣得暴跳如雷,污言穢語都寫到了信件里。
    但是……
    他竟覺得有點可愛。
    甚至在他拿那看似陰戾、實則藏著兩分緊張無措的眼看他,他心口某處像是被撓了一爪子似的,癢中帶了點麻。
    霍無咎不由自地抬起手,用指節(jié)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下頜。
    那冰涼柔軟的觸感,似乎還留在那里。
    那只手是在輕輕抖的,似乎有人在極力控制,效果卻不好。
    以至于,分明該是帶著侮辱性的兇狠,卻平添幾分可憐,讓那狠勁兒像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表上嗷嗷直嚷,實則哆哆嗦嗦地靠過,像是在尋依靠似的。
    忍住不將那只手攥進手里,似乎比忍受酷刑的疼痛,需要幾分定力。
    ——
    門外的雨淅瀝不絕,殿內(nèi)一片燈火輝煌。
    金玉錦繡之中,皆是高官勛爵,一片歌舞升平。若是旁人,還真被迷了雙眼,以為這朝廷如日中天,還有好多年的活頭。
    但江隨舟知道,前這派繁華盛景,是他們掏空了國庫、還搜刮了周邊許多州郡,才勉強湊出的。
    浮華之下,是一片搖搖欲墜的空架子。
    天色漸晚,殿上太監(jiān)一聲唱喝,四下便立安靜下。
    后了。
    江隨舟跟著一眾朝臣起了身,靜等后在龍椅上坐下,再隨著太監(jiān)的喝聲,與眾臣一同三跪九叩,朝后行了禮。
    待最后一禮完畢,眾臣跪在原處,只等皇帝讓他們平身。
    手執(zhí)拂塵站在旁側的太監(jiān)靜等了片刻,都沒聽見龍椅上那位出聲。
    ……這是出什么幺蛾子?
    這太監(jiān)心下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斜過眼去,便見金碧輝煌的龍椅之上,這位盛裝的陛下歪坐著,單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階下。
    這是……?
    那太監(jiān)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見烏泱泱跪拜的眾臣之中,獨有一人,鶴立雞群,靜靜坐在那兒,與后沉默相對。
    他目光沉靜而冷淡,竟徑直與陛下對視,半點不見惶恐。
    霍無咎。
    太監(jiān)知道這人。他被押解回臨安,他隨同陛下一起去過一次地牢。那是那人與陛下第一次見,好些個官兵押著他想按著他跪下,都沒有成功。
    也是在那一次,陛下下令,挑斷他的腿筋。
    這……這人如今,確實跪不下去……但是陛下這模樣,似乎還欲發(fā)難?
    太監(jiān)心下有些不安。
    就在這,他聽見后懶洋洋地開口了。
    “諸愛卿平身吧。”他說。
    階下眾臣得了圣旨,紛紛站起身,重新入了席。
    太監(jiān)松了口氣。
    這位陛下,實在荒唐了些。從前有先帝壓著,他還算收斂,但如今他是皇上,司徒一味順著他,得他有荒唐得不分場合,讓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提心吊膽。
    陛下不發(fā)怒,好好兒將這生辰過了,便是最好的了……
    但他氣剛松一半,便聽陛下發(fā)話了。
    “咝……五弟。”江舜恒單手托腮,還沒等說開宴呢,便兀自從自己前的案上捏起個蝦丸,往嘴里一丟。
    “才眾臣皆跪……那夫人,為何不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