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鬢廝磨
“鐘茗,查查曾忱,我要全部資料,現(xiàn)在在哪兒,做什么,電話,一切。”
容起云在陽臺上透風的間隙,鐘茗接到他的電話。
內(nèi)容沒頭沒尾,他唯被曾忱兩個字震住。
鐘茗作為容起云的狐朋狗友,自然認識曾忱是誰,知道他們之間如何開始,又如何結(jié)束。
以至于,此時此刻,從容起云嘴里聽見曾忱二字,頗不真實。
“誰?你倆……”鐘茗欲追問,可惜話還沒講完,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
鐘茗看著掛斷的電話,滿頭黑線,他抬頭,看見陽臺上容起云的背影,指間一點猩紅在夜色里惹人注目。
“不是吧,容二少這么點遠還要打電話?”旁邊人調(diào)侃。
鐘茗收回視線,跟著笑了聲:“可不是,容二生活不能自理,我就是兢兢業(yè)業(yè)老媽子一個。”
他自嘲地笑笑,舉了酒杯一口悶。
旁邊人又八卦:“鐘少,容二這是叫你干嘛?”
鐘茗自覺這事已經(jīng)過去,何況還是容二甩了別人,應當不忌諱說出口來。他悠悠開口:“一個女人。”
“啊?”旁人驚詫,“容二居然對一個女人這么上心?”
鐘茗點頭:“一個已經(jīng)消失了三年的女人。”
說罷他起身,“不說了,老媽子去工作了。”
徒留下旁人看著他背影離去,又看一眼容起云的背影,仍舊覺得心驚。
指間的猩紅燃盡,容起云才起身折返室內(nèi),鐘茗已經(jīng)不在,剩下幾個人看他一眼,仍舊繼續(xù)先前的談笑。
那個話題沒人敢當面和他說。
·
曾忱從嘉藝世家離開后,腹中空空的感覺更為強烈,甚至有些隱隱的胃痛。
沒辦法,只好就近找了家店吃東西。
她進了一家牛肉面館,點了一碗紅燒牛肉面。
熱湯熱面下肚,才覺得人清醒了幾分。原本頭重腳輕的,這會兒終于站到了實地上,眼前的一切也從虛浮回到現(xiàn)實。
在決定回北城的時候就想過,會遇見容起云。可北城畢竟這么大,她沒想過會這么快。
曾忱深吸一口氣,又吸一口面,頗有種缺氧的人重新獲得空氣之感。
紅燒牛肉面有些辣,辣油嗆進嗓子眼,喉嚨立刻又辣又嗆,曾忱忍不住咳嗽幾聲,忍著不適起身接了杯涼水。一口氣全灌下去,才覺得緩了點。
她到座位上,發(fā)現(xiàn)手機剛才有個未接來電。
是江岳的。
曾忱不知道他打電話來干嘛,思來想去,無非是詢問容起云。一想起容起云,曾忱就頭大,索性沒打回去。
反正如果有什么大事,也會再打過來。
她這么想著,電話果真就此沉默。
看來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岳聽著電話里的無人接聽,有些煩躁。他下意識又看容起云,發(fā)覺容起云也在看他。
容起云一副看穿的表情,讓江岳很是不爽。他對這些彎彎繞繞多了解,從今天的情況來看,曾忱肯定和容起云有過什么。
只不過,有過,和有著的區(qū)別可大了去了。
他放下手機,別開臉。
容起云已經(jīng)看了江岳很多次,他們看在眼里,小心問道:“二少這是和江家小少爺……?”
容起云但笑不語。
鐘茗動作倒是快,不過兩個小時,就已經(jīng)給他答案。
“祖宗,全在這兒了,你自己看吧。”鐘茗忙活半天,打了好幾家電話,才湊齊這些。他把手機往容起云身上一甩,口干舌燥端起旁邊的酒飲盡。
容起云慢條斯理拿過手機,神情微變,多了幾分嚴肅。向來容二這樣,就說明這時候最好別招惹他,眾人知情識趣,退去一邊,各自瀟灑。
沙發(fā)以及這一角,都很快安靜下來。
容起云解鎖了鐘茗的手機,看著對話框里一大串消息,最后一條是:“茗哥,打聽這干嘛?這不是二哥以前的女人嗎?”
容起云目光從“以前”二字上很快掃過,嘴角微扯。
以前。嘖。
過去好久了,三年。
他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落在手機屏幕上,往上翻看消息。
從她哪天的機票回的北城,到回北城之后在做什么,仔細而又詳盡。
如此仔細而又詳盡的一串里,卻沒有一樁一件和他容起云相關。
容起云心情忽然壞起來。
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以前。
長眸微狹,落在那串電話號碼上。
那是容起云所陌生的電話號碼。
曾忱離開北城之后,原來的電話就變成了空號。
她走的時候,甚至只帶了她的相機和畫架,孑然一身,又瀟灑。
“容起云,出了北城,我們也不必聯(lián)系了。”
她這么說。
最后一句。
當真是絕情又堅決。
又同時明白他的七寸,他容起云多傲一個人,她都說到這份上,容起云當然不會去查。
他如果想查,這么大一個中國,也能給她翻出來。
但他沒有。
一次也沒找過曾忱。
容起云閉眼,緩緩呼出一口氣,將那串電話復制下來,發(fā)給了自己。
他把手機扔回給鐘茗,“謝了。”
道謝也拽得二五八萬,不愧是容起云。
鐘茗接過手機,又嘖了聲,還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容二……”
容起云不給他機會苦口婆心,“走了。”
“哎……”鐘茗看著他往門口去,“你就這么走了?大家還等著你呢……”
容起云沒聽,人已經(jīng)走遠。
鐘茗無奈地又喝了一杯,話都說給自己:“一筆爛賬。”
在得知曾忱回來的消息時,鐘茗也震驚過。他當年目睹了這倆愛恨糾葛,這姐常年待人疏離,他一直覺得這倆要散,后來真散了,又覺得也不是滋味兒。
“為什么呢?”鐘茗對著酒杯喃喃自語,“可能是這輩子就看容起云栽過這么一次,實在難得。”
他自嘲地笑笑。
·
“多少錢?”
“二十五塊。”
曾忱拿出手機掃支付寶,“付了,您看看?”
她從面館出來,時間接近九點。于她而言,這時間算早,尤其是今天睡到下午才醒。
抬頭可見北城的夜景,路燈照出樹影,她把包挎在背上,走進旁邊的行人道。
悶熱的風迎面吹過來,露出的腳踝也感覺到風的溫熱。即便已經(jīng)九點,熱意還未消退。
曾忱一把把頭發(fā)薅起來,耳邊還有蚊子飛過去的聲音。動車在車道上疾駛而過,她抬頭,面前是紅綠燈。
綠燈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曾忱猶豫片刻,還是跟著人流一起走過去。
途中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起手機,再一抬頭,看見綠燈閃爍,距離馬路對面還有幾步路,于是一股氣跑過去。
微有些氣喘,“喂?”
對面無聲。
她拿下手機,才發(fā)現(xiàn)是個陌生電話,只好又喂了一聲。
過了馬路,正好是一棟大廈,外面的顯示屏上還在播放著廣告。燈光映照在地上,曾忱念頭一頓,選了左轉(zhuǎn)。
電話里的人終于出聲,“不是說,一輩子不回北城嗎?”
曾忱一愣,她知道北城是容起云的地方。今天一見,容起云也許會找她,但沒想到這么快。
她用了也許。
畢竟她只是三年前跟過容起云的一個女人,以他換女人的速度,她沒有這種奇怪的自信。
想起早些時候在嘉藝世家,容起云的態(tài)度倒叫她意外。
實在意外,容起云會這么激動。
一瞬間諸多思緒在腦子里翻涌,容起云的語氣似乎帶了些嘲弄。
一輩子不回北城么?
她似乎說的是,也許一輩子也不回北城了。
也許二字,被他輕易省略。
不過算了,左右不是主角,也不必要計較這些旁枝末節(jié)。
曾忱垂眸,視線落在一格一格的地磚上,“有些事要回來辦。”
容起云似乎不相信,咄咄逼人:“什么事?”
曾忱無聲笑起來,“回來參加前男友的婚禮。”
“我什么時候舉行婚禮,我怎么不知道?”容起云意外地笑。
曾忱也跟著笑:“容先生似乎想多了,在你以后,我還有別的前男友。”
空氣寂靜無聲,有公交車靠站,播報聲音:“下一站,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