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鬢廝磨
曾忱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
她從影棚回來是四點,已經(jīng)洗過澡,而后窩在沙發(fā)上聽歌,不知不覺睡過去。手機里的歌聲還在響,是關淑怡的《三千年前》。
她用滄桑的聲音說:“我都沒有辦法不承認,我失去的東西實在太多。”
耳機掛在脖子上,不知為何還繞了一圈。曾忱取下耳機線,揉了揉眼,才去查看消息。
是微信里的消息,一條好友申請。
驗證消息只有一個句號。
她直覺這人是容起云。
待點開頭像和資料,確認了她的直覺是真。
曾忱看著手機屏幕,眼前的一切和記憶重疊。
—
容起云的好友申請。
驗證消息是:容起云。
其實沒什么語氣色彩,可曾忱無端覺得短短三個字,透出一種狂。
興許是先入為主。
她對容起云的印象,除去那些光鮮亮麗,就是狂與傲。
人家如何,總歸有人家的資本。她不過是一條魚。
曾忱嘆氣,點了通過,而后備注:迎客松。
她原以為容起云要同她先開口,于是率先沉默。
而這沉默一直被放任,蔓延下去。
從那日之后,容起云再沒出現(xiàn)過,無論是她的生活,還是微信消息,都毫無蹤跡。
她幾乎要以為,她生出這一場大夢。
曾珂那日與她交談一句,后來沒見容起云,一切似乎又都沒發(fā)生過。曾意和她爭鋒相對愈發(fā)激烈,甚至到一言一行全是針對。
曾忱想,她或許認為,總歸她馬上要嫁出去,日后再想找機會擠兌也難。
曾忱不喜歡同曾意對著干,但也不是那種全然忍氣吞聲的人。偶爾會嗆回去,嗆得曾意啞口無言,只好找楊夢告狀。
楊夢看曾忱一眼,卻訓曾意:“你和她吵架有什么意思?”
曾意立刻接話:“是哦,自降身份。”
曾忱轉過頭去上樓,手機里林建業(yè)的消息越發(fā)多起來,甚至于無聊到早晚安都出來。
【曾小姐,早安。】
【曾小姐,晚安。】
曾忱實在嫌棄他吵鬧,將他設置成勿擾模式。
距離她的婚禮,已經(jīng)不過十日。婚禮的酒店和場地都定下來,在楊夢和曾品源與林家的商議之下。
曾忱不必操心,她們也不放心叫她操心。
容起云的消息仍舊沒有一條,對話框里還停留在“你已添加好友”。
容起云的朋友圈沒有對她設置權限,曾忱點進去,恰好瞧見他今日新更的動態(tài)。
一條視頻,看起來在車里拍的,彎道與風景飛一樣閃過,配著呼呼的風聲。
曾忱聽說過,容起云也玩賽車。
她無聲嘆息,這人分明一切如常,卻又偏生在她這里杳無音訊。
曾忱關了手機,忽而聽見有人敲門。
打開門,是曾珂的臉。曾珂比她小一些,仍在上學。
曾忱略有些意外,站在門口,并不打算請她進來。
“有什么事嗎?”
曾珂也不進來,兩個人隔了門,遠遠望著。
曾珂說:“你婚禮的伴娘,打算怎么辦?”
曾忱垂眸,倒是一愣,她還沒想過這事兒。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過這場婚禮。阿窈比她先結婚,最近也忙得不可開交,不能來。她幾乎沒朋友,腦子里一頓風暴,甚至想到楚西泠。
而后后知后覺,抬頭看向曾珂:“你怎么突然和我說這個?”
曾珂看著她的眼睛,敘述事實:“我姐不可能答應。”
曾忱點頭,這她清楚,她看著曾珂,揣測她的來意:“所以呢?你要當我的伴娘?”
曾珂臉色微變,立刻搖頭:“你未必自作多情,我只是好心好意提醒我,應該想好人選,不然到時候丟人現(xiàn)眼。”
曾珂說完,立刻轉身離去。
曾忱看著她背影走遠,才關上門。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下來,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面前的桌上。
又去翻手機。
手機里也沒有任何消息,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掉入時光縫隙,被人遺忘。
—
婚禮前三天。
林建業(yè)約曾忱去試最后的禮服,坦白說,林建業(yè)長得其實不算丑,就是總是透出些猥瑣的氣質。
林建業(yè)開一輛紅色卡宴,停在曾家門口,裝模作樣給曾家各人帶了好些禮物。
“曾小姐,請吧。”他做一個紳士的手勢,替她拉開車門。
曾忱邁步,踏進車里,長久沉默。
她今天穿一身藍色到膝連衣裙,露出一雙筆直的腿,林建業(yè)起碼瞟了五次。
曾忱偏頭,看向窗外風景。
聽見林建業(yè)說:“曾小姐今天真好看。”
曾忱無言。
林建業(yè)察覺到一絲尷尬,“曾小姐今天似乎心情不佳,要不我給曾小姐講個笑話?”
曾忱仍舊沒什么反應。
林建業(yè)嘖了聲,撕破臉皮:“你當自己是什么名媛淑女,端著一副架子給誰看,我愿意哄你那是你的福氣,一個不上臺面的私生女。”
曾忱終于有所松動,林建業(yè)挑眉,帶了些挑釁的意味。
聽見曾忱說:“你說得對。”
林建業(yè):“……”
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話,索性一拍方向盤沉默,直到抵達婚紗店。
婚紗已經(jīng)試過一次,上一回按照曾忱的尺寸改了,這一次是來查驗最后成果。
店員小姐還記得他們倆,輕車熟路取了婚紗過來給曾忱試。林建業(yè)換了西裝,在沙發(fā)上等。
曾忱拉開簾子,婚紗很耀眼,人亦然。
店員小姐眼前一亮,夸她:“曾小姐真是漂亮,林先生好福氣。”
林建業(yè)咳嗽一聲,上前來繞著她走了一圈,摸著下巴點頭:“嗯,確實好看。”
店員小姐又問:“您還有什么要改的嗎?曾小姐。”
曾忱搖頭,“沒有了,謝謝。”
她連鏡子都沒看過一眼,態(tài)度敷衍至極,店員也看出端倪。
“好的,曾小姐,那么就這么定下了。”
“嗯。”
這婚紗林家直接買下,林建業(yè)因而自夸:“我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
林建業(yè)和前臺侃侃而談,曾忱卻只覺得困倦,甚至想打哈欠。
她從鏡子里看見自己,好像沒有血肉的幽靈。
林建業(yè)和服務員小姐閑談近半小時才結束,他似乎挺高興的,一掃先前的不愉快,又和曾忱說話。
“曾小姐,怎么樣?”
曾忱不知道他在問什么,只好茫然地看著他。
林建業(yè)沒看見她的目光,又開始自我夸耀。
“嫁到我們家啊,你只管吃香的喝辣的,錢有的是,你盡管花。當然了,你也不能管我,大家各自安好。”
曾忱聽著他一長段話,又開始走神。
她空洞地打開手機,朋友圈里又有容起云的最新動態(tài),這一次仍舊是一條短視頻。
視頻里,是容起云在喂魚。
魚食落入魚缸里,金魚們爭先恐后涌過來。
嘆息很輕微,她早明白,容起云是什么樣的人。
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狂且傲氣的男人。
好一個請君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