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隱姓埋名微服私巡
待得景風(fēng)回來,幼春果然同他說起要跟海帥回涂州之事。景風(fēng)震驚之下,很是難過,然而卻又無法。
幼春看他呆坐桌邊嘿然無語之態(tài),心中也有些難受。然而她從未遇到過如景風(fēng)一般的人,對她呵護照料……反倒叫她覺得心里不踏實,因此當(dāng)阿秀說起要回涂州之時,一來她想李大娘一家,二來也想趁機離開景風(fēng)。不然的話,沒了這次阿秀的許可,以后留下,不定會出什么事來。
因此她小心謹慎地,只想早些離開景風(fēng)了事,也免得自己心上總是忐忑不安。
然而如今見景風(fēng)無言坐著的模樣,幼春反有些愧疚,便走到桌邊,說道:“景風(fēng)叔,對不住……”景風(fēng)不語。幼春見他的手放在桌上,便試探著伸手出去,欲握一握。怎奈她極少主動對人如此親近,手伸出去,便遲疑地不敢落下。
景風(fēng)略一轉(zhuǎn)眼看見,心頭輕輕一嘆,手反過來,向上一迎,便將幼春欲縮回的手握在手心。幼春身子抖了抖,便有些怯怯然地望向景風(fēng)。
景風(fēng)說道:“你好似很怕我……為何?”手上略微用力,極溫柔地將幼春拉過來靠在膝邊。幼春身不由己靠過來,想了想,便道:“很少有人對我這樣好……”她不敢看景風(fēng),只垂了眸子,低聲說罷。
景風(fēng)一震。手上略用力緊了緊,幼春便看他,景風(fēng)心頭百感交集,兩人面面相覷靜對片刻,景風(fēng)說道:“好孩子……我、抱你一抱成么?”幼春垂了雙眼,便輕輕點頭。景風(fēng)伸出手臂,將幼春抱入懷中,手上用力,便叫她坐在自己腿上,幼春一顆心狂跳,渾身不自在,剎那出汗,便想不顧一切甩開他跑掉,只因明白景風(fēng)不是壞人,是以始終極力忍耐著。
景風(fēng)將幼春抱了許久,卻并未有其他動作。身體交接,他的身上熱熱的,又是個習(xí)武的成年男子,胸懷寬闊踏實,幼春起初還不安地左顧右盼,片刻卻平靜下來,漸覺安穩(wěn),最后竟是困意橫生,見景風(fēng)沒有將自己放下的心思,便伏在景風(fēng)懷中想假寐一會,不料一趴過去,便睡著了,模模糊糊之中,似有人在耳畔說道:“……我永不會害你……”好似夢境一般。
次日幼春便跟阿秀啟程回涂州。幼春很是驚奇,本以為阿秀會乘坐那艘剿滅黑蛇島時候的大船去,不料到了岸邊,卻見一艘中型的漁船停靠邊兒上,幼春看看阿秀,阿秀一笑,說道:“看我做什么?”幼春看他笑的那樣,就道:“沒什么。”阿秀說道:“吞吞吐吐的小孩我最不喜。”幼春沉默片刻,說道:“你本就不喜歡我。”阿秀聞言,越發(fā)笑的狠,旁邊數(shù)人紛紛矚目。
正說話間,那停靠的船上忽地有人探身出來,向著這邊招手,叫道:“阿春!”幼春一怔,細細一看,果然竟是先前同船跟隨胡漁頭的小青魚,幼春一喜,拔腿要跑,阿秀伸手按住他肩頭,說道:“小家伙,做什么?”
幼春說道:“大人,那是我們船上的人。”阿秀說道:“我也看到了,不過你就這么跑了,大為不妥。”幼春問道:“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阿秀說道:“你說要跟我回涂州的,自不能亂跑……既然跟了我,便要守規(guī)矩。”
幼春說道:“大人,不知是什么規(guī)矩?”阿秀說道:“第一,你不得對人說起我是海帥。第二,你要聽我的話。”
幼春皺眉,問道:“大人要隱瞞身份……我不說就是了,要我聽大人的話,是不是說到涂州之前?”
阿秀忍著笑,說道:“你倒真聰明,不錯,便是到涂州之前,哼……到了涂州,便放你回家,不會再對你如何。”
幼春松了口氣。阿秀看的真切,便哼了聲,邁步向前,幼春便跟著,一邊忐忑看自己船上那些人,不料阿秀竟直接向那船而去,幼春起初未反應(yīng)過來,待阿秀邁步要上船,才急忙問道:“大人,你乘的是這艘船?”阿秀說道:“是啊。”幼春說道:“你……”阿秀哈哈一笑,說道:“怎么,先前你不是還想過來的么?”
幼春只覺得這其中不對,想來想去,問道:“這不是景風(fēng)大人相送的那艘罷?”阿秀說道:“正是啊。”幼春不由惱了,說道:“大人,你……你也……你起初還不許景風(fēng)大人送的,如今卻……”
阿秀伸手過去,便在她腮上捏了一把,說道:“哈哈,好歹也是我許他買了,替他瞞過去的,難道不許我乘么?——小家伙,你若敢說我半句壞話,我便把你扔進水里去,叫海里的大魚吃了。”
幼春又氣又悶,心里覺得阿秀實在是太厚顏無恥,且小氣的很,然而到底卻不敢說,只好隨著阿秀上了船,心里本百般不服他的,等上船后見了胡漁頭姜伯他們,心情才好轉(zhuǎn)起來。
阿秀瞞了身份,只說是要去涂州探親的客人,中途遇上幼春,便一同結(jié)伴。這些漁民多都是實心之人,胡漁頭跟姜伯雖然眼神老辣,雖看出阿秀氣度不凡,只以為是什么大家公子,因此也不說什么,哪里知道他就是海帥?
幼春上船之后,便下艙內(nèi)去看大牛爹,他的病已經(jīng)好了許多,只因一條腿在海水里泡的太長,又傷到骨頭,因此就算好了多半也是不能利落的,然而已經(jīng)保住性命,卻是不幸中之大幸。
幼春又意外得知,妙州的官員將被海賊搶去的銀兩都原數(shù)發(fā)還給了他們,幼春本以為是景風(fēng),然而自己并未曾跟景風(fēng)說起……不由地便想到了阿秀,可又覺得他不會有那么好的心腸。不過不管是誰,漁民們總算是死里逃生,且又有了銀兩傍身,也算是有驚無險,最好不過的結(jié)局了。
幼春探聽完了,轉(zhuǎn)頭過來,卻見阿秀正同胡漁頭他們,圍坐在船艙內(nèi),似說的很是投契,每人跟前一碗酒放著,胡漁頭正在擺龍門陣,阿秀坐在邊兒上,笑嘻嘻聽著,竟也聽得入迷一般。
幼春呆了呆,望著阿秀火光下笑的“親切”的臉,心頭有些異樣,心想:“他那脾氣……竟然能跟胡叔他們說一塊兒去?真是稀奇。”
卻見胡漁頭說道:“這妙州的地方到底就比我們那里強個百倍,今次這事,別說是死里逃生,倘若是在我們那邊,被海賊捉了去,十有八九便是個死……哪里想到竟還能活著出來?這還倒罷了,竟又送了新船,發(fā)還錢銀給我們……”
阿秀笑容不改,幼春看的明白,心又道:“難道真?zhèn)€是他把錢都發(fā)給我們的?”心里頭一動瞬間,卻見阿秀笑吟吟地,目光微動,透過閃爍的燭光,便瞟向自己面上。
幼春急忙假裝沒看到的,將頭扭開,卻聽得耳畔阿秀說道:“那涂州真?zhèn)€不好么?我卻是第一次去,不知深淺。”
旁邊的漁民說道:“何止不好,比如我們出海打漁,不管是否有收獲,回頭要交諸多的稅銀不說,倘若遇了海賊,或遭了難,也沒個人管的,哪里如妙州……人傷了,還可去醫(yī)館里治好了。”
阿秀便說道:“難道是官府不作為?”
姜伯嘆道:“說起來,這十?dāng)?shù)年來都未曾變過……早就從上到下,黑到底兒了,我們也沒什么指望,只湊合著,活一日算一日。”
胡漁頭便道:“喝酒喝酒……說起來只覺得氣悶。”
眾人喝了一巡,幼春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看阿秀,卻見他仍笑微微地,喝了會,便抹了抹嘴角,說道:“我聽聞涂州的有個叫司空的點檢司卻是不錯的,只不知真假。”
胡漁頭想了想,說道:“難不成說的是司空兵司?聽聞是有些本事,只不過是新調(diào)來不久的,一來年輕沒經(jīng)驗,打海戰(zhàn)剿海匪是不成的,二來他也抗不過周遭那些人。”
幼春聽到阿秀說“點檢司”,便想起當(dāng)日在涂州,阿秀叫她送包子到點檢司府的事,當(dāng)時便有個叫做司空之人……難道便是他?只不過阿秀想做什么?為何對這些人明知故問。他明明是海帥,卻不許我透露身份,——難道他是故意來探聽虛實的?
想到這里,幼春不由地捏了把汗,心道:“但愿胡叔他們別說海帥的壞話,不然的話,可就糟了……”
正想到此,卻聽得阿秀又問道:“周遭那些人……不知是些什么人?竟如此厲害……現(xiàn)在海帥坐鎮(zhèn)九華州,難道他們都也不怕的?”
幼春聽到這里,心頭默念:“糟糕了,他果然來這一套。”
卻聽得胡漁頭說道:“海帥么……唉!”一聲嘆息,驚得幼春自角落跳起來,忙著說道:“……胡叔!”幼春這么一跳,眾人便都轉(zhuǎn)頭看過來,匆忙里,幼春望見阿秀爍爍雙眼,也帶笑看過來,一時心頭發(fā)慌,臉上滾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