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章 討債 二
“這位老爺,您有何事?”
蘇士貞的腳還未踏入陳記糧鋪,里面的小伙計已迎過來,眼中充滿疑惑,蘇士貞今日穿著半新的素面細(xì)棉長袍,即不象來賣糧地農(nóng)戶,也不象哪家商號地掌柜。
蘇士貞并沒有回答小伙計的話,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仍舊坐在椅子看帳本的汪家舅爺。
小伙計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瞬時明白,“您是來找我們家老爺?shù)兀俊?br/>
“誰找我……”汪家舅爺聞言轉(zhuǎn)身,話說到一半兒,看清來人,不由愣住。緊接著面皮抽了幾抽,好一會兒才調(diào)整出恰當(dāng)?shù)乇砬椋鞍⊙剑翘K大哥”
蘇士貞微微一笑拱手,“陳老爺”
“啊呀,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蘇大哥可折殺小弟了”汪家舅爺神情尷尬,極力作出一副熱絡(luò)模樣,一面叫小伙計看座上茶。一面暗猜蘇士貞的來意。實(shí)則這也沒甚么好猜的,汪蘇兩家的事兒,他已盡知,蘇士貞此來定然不是與他這個前舅爺敘舊,或者做甚么生意。但是他也拿不準(zhǔn)蘇士貞是為了那筆銀子。都過去那么多年了,當(dāng)年這事兒由汪公汪婆出面去求了情后,他再沒提過一次。這人一向重信守諾,必不會出而反爾再來討要那筆銀子。
但又看蘇士貞神情不咸不淡,心中又泛起了嘀咕,正要說話,突聽蘇士貞問道,“陳老爺這糧鋪現(xiàn)在做的是哪里的生意?”
“啊”汪家舅爺微微一怔,連忙搖頭道,“蘇大哥開玩笑了,這間鋪?zhàn)硬⒉皇切〉艿亍J切〉茏謇飵讉€遠(yuǎn)房本家湊了些本錢,叫小弟替他們跑腿腳”
突然找到借口,汪家舅爺嘴皮子溜起來,在蘇士貞對面坐下,望著日漸高起的日頭嘆息訴苦,“現(xiàn)如今哪有好做地營生?就說這米豆糧食,今年夏天又缺水,農(nóng)戶收的糧自個兒都不夠吃,哪里還有余糧發(fā)賣?倒讓外來的商戶占了大便宜。小弟為他們操持這營生,也強(qiáng)強(qiáng)能討到一口飯吃”
蘇士貞聽他訴苦,便知他已猜到那筆銀子上面,本就不打算與他多費(fèi)口舌,便順著這話頭道,“正是因如今生計艱難,我也是不得已舊事重提。崇禎三十七年正月里你借我的那筆銀子,現(xiàn)下也該還了”
猜測被證實(shí),汪家舅爺神色變了幾變,臉上笑意緩緩斂了下來,重咳了兩聲,掌柜的與兩個小伙計趕緊找了借口出去。汪家舅爺沉默好了一會兒,突然又打起笑臉賠笑道,“蘇大哥,這銀子的事兒當(dāng)年您不是說過不要小弟還了?怎的突然又提起來?當(dāng)年之事,小弟著實(shí)感激,那可是救了我一家老小呢,小弟至到現(xiàn)今,見了人便贊蘇大哥為人宅心仁厚,是個心有大善地”
說著擰了眉頭,苦臉兒道,“再說小弟真的是沒有銀子,這鋪?zhàn)哟_是本家爺們地本錢,一時間哪里能湊出許多銀子?”
蘇士貞放下茶盞,沉默了會兒,正色道,“早先我們和汪家是親家。咱們是近親,看在親戚情份上這銀子便許你緩一緩,我可從未說過不要還地話。現(xiàn)如今汪家與我家再相干,咱們也沒了親戚情份。沒得我蘇家的銀子白白便宜了外人”
“蘇大哥,您看您這話說地……”汪家舅爺話還未完,蘇士貞又道,“當(dāng)時咱們寫地字據(jù),一年一分地利,如今五年零四個月整,本利合計四千六百兩。我們與汪家的親已斷了個干干凈凈,咱們這筆帳也該清一清了。”
他話頭強(qiáng)硬,汪家舅爺?shù)哪樕畷r難看起來。蘇士貞這是擺明了甚么話都不聽,只要銀子當(dāng)下也不再虛打笑臉兒,抓起桌子的茶杯一飲而盡,沉聲道,“小弟實(shí)是無力償還。蘇大哥這是要把小弟往死里逼”
這話可激怒了蘇士貞,強(qiáng)忍著拍案而起的怒氣,聲音也冷下來,“我蘇家自問待你們有情有義,汪家已逼得我女兒暈死過一回,如今我只是討回自家的銀子,你休要拿死唬我”
蘇家的銀子他早就忘到爪哇國去了,現(xiàn)在來討銀子可不正是在他心頭上挖肉,汪家舅爺即肉疼又惱怒,一不做二不休,放膽別過刀臉冷冷哼道,“舊事不提了。我這里現(xiàn)下沒那么多銀子。你便是去告官,我沒有還是沒有”
蘇士貞似是早料到他會如此。默默看著他。良久嘆息一聲,放緩了語氣道,“你我都是經(jīng)商之人,我也不逼你太急。四千沒有,四百兩總是有的。如今我也不瞞你,我家家事艱難,急等這銀子救急。今日無論如何你要先還我一些銀兩,余下地你何時有了銀子,我再來討要。”
對方突然的退讓讓汪家舅爺微愣,隨即有些明白了。蘇家這是山窮水盡,沒銀子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難怪會如此強(qiáng)硬地過來借銀子。再看眼下看蘇士貞這姿態(tài),是打定了拿不到銀子不會走人。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現(xiàn)下他正求著山西胡家的二掌柜,多次想邀人來自家糧鋪看看,以期能攀上胡家這棵大樹,那胡家手指縫里漏一漏,就足夠他吃的了。今早去邀請胡家二掌柜來鋪?zhàn)樱碛幸拢瑫簳r推了,可也保不齊什么時候他想起來,不打招呼就來了。欠債不還,可是經(jīng)商之人的大忌諱。若叫他碰上,那可是得不償失。
略做思量,也放緩語氣道,“蘇大哥體諒小弟的難處,小弟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這鋪?zhàn)硬⒎切〉艿乇惧X,可動地銀錢只有我舊年應(yīng)得地紅利,現(xiàn)下還余五十幾兩地現(xiàn)銀。蘇大哥若不嫌棄……”
“五十幾兩是不夠地。我現(xiàn)今鋪?zhàn)永镓浳镏苻D(zhuǎn)不濟(jì),須得一百兩銀子方能渡過這一關(guān)”他話未完,便被蘇士貞打斷。
汪家舅爺肥油地面皮又顫了顫,咬牙道,“也好。蘇大哥有急用,小弟就擔(dān)個干系,先自鋪?zhàn)又性倥参迨畠沙鰜怼!闭f完生怕蘇士貞反悔,揚(yáng)聲喊道,“曹掌柜,曹掌柜先將今日備下的買貨地銀子取一百兩來。”
曹掌柜自打聽汪家舅爺與蘇士貞扯謊,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忙自后面帳房里取了兩錠大元寶包好,送到蘇士貞面前兒,嘴里猶不放心地道,“陳爺,這銀子小的可填不起,季末會帳時,您可得替小的說句話呀。”
汪家舅爺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我曉得。”
蘇士貞并不理會這二人做戲,將銀子驗(yàn)過成色,拎著包裹便要走。汪家舅爺忙在身后喊他,“蘇大哥,今日還銀子咱們還是立個字據(jù)為證”
蘇士貞一笑,返身又回了鋪?zhàn)樱』镉嫸藖砑埞P,兩人將還銀字據(jù)寫了,各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我呸”見蘇士貞走遠(yuǎn),汪家舅爺?shù)菚r發(fā)作起來,惱怒地指著鋪?zhàn)永锏膸兹说溃跋麓芜@人再來,你們只說我不在,他要等只管叫他在門外等,別誤我們家做生意”
“是是是”小伙計們連連應(yīng)聲。
汪家舅爺猶自氣著,如困獸般踱來踱去。這間鋪?zhàn)铀f地也沒錯,本錢卻不全是他自家,而是他巧舌自族里本家中籌借來地,每年要把人二分的紅利,苦心經(jīng)營了這么些年,自家的本銀統(tǒng)共只得不到五千兩。若全還了他,自己豈非又是身無分文?雖然只還了一百兩,也夠他肉疼地。
蘇士貞出了糧市,叫了輛馬車,打道回家。今兒來雖然心頭有氣,但能順利討回一百兩銀子來,著實(shí)叫他意外。不但他意外,蘇瑾也很意外,將那兩錠大元寶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確是真銀無疑,九成逼火地,成色極好。
蘇士貞在一旁道,“這次順當(dāng)?shù)赜懟匾话賰蓙恚且蛩麤]甚么準(zhǔn)備,找不到由頭推脫,日后再去討怕是沒那么容易了。”
“嗯”蘇瑾點(diǎn)頭,將銀子放下,“爹爹,討債本就是個難差事,我今兒在家里思量一整天,也沒想出甚么好法子。這事兒先放一放也使得。有了您辛苦討來這一百兩,鞋鋪?zhàn)颖悴蝗敝苻D(zhuǎn)的本錢了。那黃麻布爹爹便找人去買吧至于余下的銀子,由女兒去找他們討要”
“這怎么行?”蘇士貞擰了眉頭,“你一個女孩家家怎的能去做這種事。這事你不要管,爹爹再想想辦法,接著找他們討要”
蘇瑾嘻嘻一笑,“咱們自家的營生是大事,要爹爹拿主意做決斷呢討債地事兒,您只管我給我便好”
蘇士貞仍是不答應(yīng)。蘇瑾實(shí)則是心疼他這樣大的年紀(jì)到旁人面前受氣,這話卻不好直說。便將話頭扯到汪家舅爺?shù)纳馍先ィ暗羌Z鋪生意如何?”
蘇士貞想了想,道,“因今日去的早,來賣糧的人倒不多。不地,我聽到汪家舅爺提了一句胡家二掌柜,不知這個胡家是不是山西做米豆的大糧商胡家。若是真是他家,汪家舅爺與這家接上頭兒,生意必不會差到哪里去!”
“胡家?”蘇瑾微微皺起眉頭,聽著耳熟,似是在哪里聽過。猛然腦中一亮,好似是第一次見掌珠時,她曾說過這歸寧府幾大商家巨賈,其中有就有一個姓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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