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第 107 章
99。
覃最滑一下日歷。
從他暑假過半截去康徹那兒住算起,到明天正好100天。
整整三個多月。
“今年幾號放假?”他又滑一下日歷,問旁邊的康徹。
距離今年春節(jié),還剩下不到兩個月。
“回去問問毛兒,應(yīng)該就78910號左右。”康徹扭頭朝他手機上看一眼。
“充電寶帶了么?”覃最眼都沒抬,開口又問。
“你這手機還能要么,跟吃電一樣。”康徹把書往胳膊底下一夾,無語地拍拍兜,“早上就一節(jié)課,誰帶充電寶。”
看看電量,覃最把日歷從后臺滑出去。
“還算什么日子。”從教學(xué)樓出來,康徹灌著一脖子冷風(fēng)打個激靈,“跟放了假你立馬敢回家似的。”
覃最轉(zhuǎn)頭看他一眼。
“煎熬么?”康徹笑著問,“被你哥晾了一個月的滋味。”
“不等他把你晾他那兩個月給補齊了,我看你連車票都不敢買。”他在覃最肩頭上撞了一下。
是一個月零五天。
覃最沒說話,又把手機掏出來看看。
昨天給江初發(fā)的消息還是沒回。
前面有棵樹被雪壓狠了,“唰啦”一聲抖下來一大片雪。
正好一小撮女生從底下過去,都捂著脖子腦袋又笑又叫,蹦豆似的四散著彈開。
覃最朝旁邊看看,抬抬胳膊攥了把雪。
他攢出個挺圓乎的小雪球,強行用2%的電量打開相機拍下來,飛快地發(fā)給江初。
“你這都練出來了,天天上課自習(xí)想事兒拍照幾不誤。”康徹也攥了把雪,在手里兩下捏成個餅。
然后他說著說著話,一把扯過覃最的羽絨服就把雪餅揣進(jìn)他后脖領(lǐng)子里。
還特欠地喊了一嗓子“走你”!
覃最一點兒防備沒有,他那后背被雪一擦,差點兒把手機給飛出去。
他反手拽拽毛衣,正要追上康徹給他摁雪里,毛穗突然從后面竄出來,兜頭給康徹也扣一個大雪球,“哈哈哈”地跑了。
康徹都讓他給偷襲懵了。
他抖了半天的領(lǐng)子才罵了句:“他從哪個雪堆里長出來的!”
覃最笑著把帽子拉上。
把手揣回羽絨服兜里,手機正好進(jìn)來一個電話。
他掏出來看看,發(fā)現(xiàn)是江初打來的,眉毛吃驚地挑了下,趕緊接通喊“哥”。
“吃飯了么?”江初在電話里問他。
“剛下課,等會兒就去食堂。”覃最抬抬下巴示意康徹先回,自己朝人少的那半邊路上走,“哥你吃了么?”
“我也等會兒吃。”江初說。
他那邊有點兒吵,覃最把手機朝耳朵上貼緊一點兒。
正想問江初主動給他打電話是不是有事兒,江初又問他:“下雪天冷冷,你衣服夠穿么?”
“夠,還行,不怎么冷。”覃最一連串的說。
他惦記著手機那點兒吊命電,加快腳步要往宿舍跑。
一條腿剛續(xù)上力,就聽見江初對他說了句:“背上的雪再抖抖。”
覃最呼吸一緊,猛地抬起頭。
他轉(zhuǎn)身前后左右飛快地看,再說話嘴唇都有點兒張不開,光能聽見自己呼吸的動靜:“你……”
“你在哪”三個字還沒來及說完,耳邊“嗡”一聲,手機自動關(guān)機了。
“操!”覃最咬咬牙罵了一聲。
他又朝四周看一圈,沒有江初,往宿舍去就腳底下這一條直路,他攥著手機拔腿就朝宿舍跑。
宿舍區(qū)的大門前永遠(yuǎn)人來人往嘰嘰喳喳。
覃最又想跑快,又怕把江初錯過去,掃見個身形個頭差不多的就分神。
下雪天還都不好走,人擠人的,他還得避著不小心跟誰撞上。
直到他在離大門不到十米的地方看見一個人的側(cè)影。
覃最聽見自己胸膛里“嘭”地重重一跳,其他往來礙事的人群,瞬間就“呼”地全退成模糊的遠(yuǎn)景。
盡管他連那個人的臉都還沒看清,覃最還是一秒都沒猶豫,直接朝那人的方向沖了過去。
其實他也不用看清。
覃最知道那就是江初。
江初的氣質(zhì),江初的剪影,江初的氣息,江初的腳步聲,甚至是江初一撮翹起來的頭發(fā)絲兒……
也許是覃最天生就擁有針對江初的第六感,或者別的什么沒法解釋的東西。
只要江初出現(xiàn)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哪怕街上擠著十萬個人,覃最也能一眼就把他挑出來。
江初在看覃最發(fā)給他的小雪球。
感到覃最朝他跑過來了,他保存了照片,把手機揣回兜里。
覃最先是跑,跑得很快。
從一個肩膀腦袋快要一邊寬的瘦雞崽子男身邊擦過時,差點兒沒把人家給帶倒。
跑了幾米以后,離江初越近,他就降一點兒速。
離江初只剩下三五米時,他干脆停下來站了站,然后才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哥。”覃最盯著他眼都不眨一下,動動嘴角喊了聲。
“我手機剛沒電了。”他跟江初解釋,又朝前走近一步問:“怎么突然過來了?”
江初的視線卻定定地落在覃最穿著的羽絨服上。
黑長款,最低調(diào)的款型。
這是覃最來家里的第一年還是第二年,江初買給他的衣服。
當(dāng)時他給自己也順便買了一身,兩件同款。
覃最考上大學(xué)以后,穿在身上的行頭被江初從里到外全買了新的,恨不得成套成套的換。
這件羽絨服當(dāng)時也還能穿,江初嫌舊,直接沒給他往行李箱里收。
現(xiàn)在還在覃最衣柜里塞著。
“……有點兒小了吧。”江初喉頭滾了兩滾,突然很想抽根煙。
“還行。”覃最也低頭看看,抽出手笑著比了比胳膊。
袖口都有點兒短了。
江初伸手給他拽兩下,覃最撩開眼皮直直盯著他。
“哥。”他沒忍住又喊江初一聲。
“先吃飯吧。”江初把手揣回外套兜里,“嘗嘗你們食堂?來幾次都沒吃過。”
“行。”覃最點點頭,江初要吃就帶他去吃。
醫(yī)學(xué)院食堂多,五花八門。
覃最平時也沒研究過哪個食堂味道最好,就記得哪個食堂環(huán)境好,不那么吵。
但是食堂就是食堂,人來人往的,再好的食堂它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而且江初其實沒胃口吃飯,純粹是到飯點兒了,他不吃也得讓覃最吃。
用大奔的道理來說,就是到飯點兒了餓不餓都得吃,硬塞也得塞一點兒。人不吃,就會餓,要對一日三餐時刻保持儀式感。
覃最也不怎么餓。
江初這么突然一出現(xiàn),他恨不得連心帶肚子都往他哥身上擱。給江初點完套餐,他自己隨便點了個蓋澆飯。
吃飯時,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覃最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猜不透江初在想什么,怕跟上次似的說錯。
心不在焉地把蓋澆飯吃完一抬頭,他看見江初正盯著他看。盤子里扒扒拉拉的,連一半都還沒吃完。
“哥,”覃最買了兩瓶水,又問江初,“你怎么過來了?”
“有點兒事。”江初接過水喝了兩口,靠在椅背里看他。
“出差?”比起有什么事,覃最更關(guān)心另一件問題,“那你著急走么?”ωωω.ΧしεωēN.CoM
“不怎么急。”江初看眼時間,“下午有課么?”
“沒有。”覃最喉結(jié)動了動,“那你……”
“去給你買身衣服。”江初站起來,“走吧。”
覃最的衣服從來都好買,從進(jìn)了商場到買完出來,連一個鐘頭都不到。
拎著兩個大紙袋走在江初身后,覃最有意把腳步放得慢了些。
江初沒說他來干什么事兒,也沒說待多久走。
覃最肯定不想提醒他,但是大冷的天在街上溜達(dá)也不是那么回事。
“哥你等會兒去哪?”他試著問江初,“我送你吧。”
江初沖著前面的酒店抬抬下巴:“到了已經(jīng)。”
覃最在門口頓住。
這是那家他們每次都訂的酒店。
江初往前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覃最沒跟上來,回頭看他:“有事兒?”
“沒。”覃最皺皺眉。
“有話跟你聊,別在那兒杵著。”江初說完就沒管他,直接朝里走。
覃最一路沉默的跟著江初進(jìn)電梯出電梯,跟著江初刷房卡進(jìn)門。
房間格局也跟前兩次一樣。
江初去開空調(diào),覃最規(guī)矩地在沙發(fā)上坐下,望著江初的背影微微皺著眉,像在等待審判結(jié)果。
如果江初是上次過來,跟他這么“聊”,覃最都得多想。
現(xiàn)在江初連著一個月對他愛搭不理,今天突然過來,先是跟他吃飯,帶他買衣服,這么個聊法兒,怎么都讓他越想越心里發(fā)沉。
然而江初要聊的,只有一個問題。
“那天在花園里抽煙的人是你么?”他把外套掛在衣架上,轉(zhuǎn)頭直看向覃最。
覃最愣愣,猛地抬起眼跟他對視。
空氣中悍然爆起一只透明的拳頭,在江初心口狠狠砸了一拳。
這個眼神和反應(yīng)就是答案,其他問題全都沒必要再問了。
江初想到覃最是怎么摸去老媽家小區(qū)里,他收到大奔發(fā)的照片,帶著什么心情一個人偷偷過來,又是什么心情一個人悄悄回去。
想到覃最那天一遍遍盯著他問“還有別的么”,然后被他打斷的解釋。
想到覃最追著他道歉,結(jié)果被他一句“回家收東西滾”直接釘在原地的眼神。
想到覃最活活把他手機打到關(guān)機的那些未接來電,想到他這么些天每天每天每天,一句一個“哥”發(fā)給他,卻得不到幾條回應(yīng)的消息。
從昨天看見康徹的微信一直到現(xiàn)在,只要想到這些,只要想到那天花園里的人真的是覃最,江初就像被捏著氣管,用十倍的力氣才能喘得上來。
他明明都看見了,甚至都感覺那個人像覃最,就是沒能回頭多看一眼。
江初盯著覃最,頸側(cè)的大筋緊突突地跳了兩下。
他身上還穿著他的舊羽絨服。
江初突然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覃最走向桌子。
覃最現(xiàn)在就在眼前,一切畫面與想象全都變得更加直觀。
他低頭用力地呼出口氣,用僵直的手指彈了根煙出來咬上,搓了兩三下火機才終于點上。
“哥。”覃最拿不準(zhǔn)他的意思,遲疑著起身跟過去,“對不起。我沒想……”
“別再說對不起了。”江初又猛地轉(zhuǎn)回來,直直盯著他。
覃最看著他發(fā)紅的眼角,愣了會兒,試著伸手拉了一把江初的胳膊。
“為什么不跟我說?”江初把他推開。
“不想讓你知道。”覃最又往前一步,看著他,這回想攥江初的手。
“如果我真的一直不知道,”江初用上咬牙的力氣才擠出這句話,“真不要你了呢?”
覃最動作一停,定定地盯著江初半天才開口:“那我再追回來。”
“我后悔了哥,”他在江初前面,一個字一個字說出這句話,“你別想明白,想我行么?”
“我想你了。”他埋頭抵住江初的肩窩,嗓子壓得發(fā)悶,“真的想。”
江初沒說話。
他靠著桌子盯著前面的落地窗,一口口把手上的煙抽完。
然后他偏偏腦袋把煙頭摁進(jìn)煙灰缸,另一邊胳膊同時一橫,把覃最朝旁邊推開。
覃最的心情在半根煙的功夫里大起又大落。他煩躁地皺皺眉,抓過江初的煙盒也咬上一根。
江初根本不搭理他是想抽還是想吃。
他轉(zhuǎn)身去扯下自己的外套,從兜里掏出一盒套子扔在床上。
覃最隨眼一搭,看清楚盒上的包裝后,他整個人懵在原地,連火都忘了點。
他飛快地扭頭,張了張嘴才發(fā)出聲來:“哥……”
江初抬手把他嘴角的煙彈飛,一停也沒停,直接卡著覃最的脖子,把他朝床邊很兇地推過去。
“哥來干你了。”江初聲音平靜,盯著覃最的眼底仍在發(fā)紅,“欠糙的狗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