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恐懼
賀決云馬上問了一個跟網友一樣的問題。
賀決云:可是你說,今天許由打你的時候,你的自殺進度沒有變化。
穹蒼:是啊。
穹蒼:可能是王冬顏終于看穿了情愛的扭捏,回歸科學的懷抱了吧。畢竟照片的拍攝時間,都在周南松自殺之前。
對面賀決云又是驚了一下。
這貨究竟是哪個冷笑話學校進修畢業(yè)的?
賀決云:……?
穹蒼:如果她沒什么特殊的癖好的話,應該不會喜歡上一個惡意欺負自己的男生,且許由對王冬顏的厭惡表現(xiàn)得十分真實、明確。說明許由對她的欺凌很可能是近期才開始的,開始的原因與她自殺的傾向有直接關系。王冬顏的精神壓力很大,已經沒有余力去在乎同學或者許由對自己是什么樣的看法。
穹蒼:當然,不能完全排除其余可能。也可能是因為自殺進度無法展示小數(shù)點的變化。
思路很清晰,分析也挺客觀,沒有基于智商的驕傲或獨斷。
穹蒼比賀決云想象的要更靠譜一點,與傳聞有些許不同。
過了一會兒,穹蒼經過反思,又發(fā)了條不大衷心的短信過來。
穹蒼:哦,也可能只是他們之間互相吸引注意力的一種情調而已,我反應過激搞成了暴力傷害。難怪當時許由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畢竟我不大懂高中生的愛情。
賀決云:……
就,很窒息。
直播間里一批直男直女看見這條短信內容,也是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頓時內心感受到無比的憔悴。
“我懂了。普通女生被打:紅眼眶,委屈巴巴。男生:好了好了我錯了,我請你吃飯道歉好不好?鋼鐵直女:我特么的把你狗頭打掉!男生:臥槽!【完美】【微笑】”
“愛情產生的要素:文明、含蓄、委屈巴巴。”
“這是考點,請大家記住。”
“這個發(fā)現(xiàn)聽起來好令人心酸。”
“這對be了be了,大家放棄吧,這對cp沒希望的。”
賀決云繼續(xù)等了很久,卻沒等到后續(xù)。對方就那么戛然而止了,連個招呼也沒有。
賀決云:然后呢?
穹蒼似乎沒了聊天的興趣,過了四五分鐘才回。
穹蒼:就一個小發(fā)現(xiàn)而已你要什么然后?
賀決云:基于現(xiàn)有信息的預測推斷。大膽猜測,小心求證嘛。
穹蒼:我求證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樣的猜測才能算大膽。
穹蒼對愛情類問題的預測分析一向不是很準確,因為戀愛中的人大腦好像會轉彎,她永遠無法知道對方下一個騷操作是什么,拐點又在哪里。
穹蒼:兄弟,你單身嗎?
賀決云胸口一哽。感覺有被內涵到。
他詭異的遲疑,給穹蒼傳遞了這個信號。
穹蒼:我懂了。那我不問你了。
賀決云:……謝謝你的體諒啊。
穹蒼:倒是不用客氣。
賀決云再次心肌一梗。
這貨是真的不客氣。
賀決云把手機放下,繼續(xù)忙手頭的事。
他的手上還存著前兩期自殺案件中搜羅出來的證據沒有翻閱,比如監(jiān)控。
他看各種口供記錄和視頻已經看到身心疲憊,感覺淚腺都快被屏幕熬干。
等他忙活了半個小時,手機再次一閃。
穹蒼:再給你一條線索吧。
穹蒼:我剛才翻看了王冬顏的各科習題跟教材。她應該是一個認真學習的學生,前期她的作業(yè)字跡清晰,運算過程完整,且正確率在90%以上。但是從3月23日開始,她的作業(yè)明顯開始變得潦草,過程簡略,無運算過程,部分習題的錯誤率也大幅提高。根據我的經驗,她有多門作業(yè)是抄寫完成。說明王冬顏在3月23日遭遇了什么變故,受到重大精神沖擊。
蒼穹:周南松的自殺事件是3月25日。所以王冬顏的自殺焦慮在周南松跳樓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兩人最終選擇自殺的原因是否相同,等待進一步求證。
還在閑聊的網友瞬間被拉回主題,腦袋跟被敲了一棍似的。
“臥槽?!這算不算是重大發(fā)現(xiàn)?對啊其實還能用作業(yè)來梳理時間線,這是個人才啊!”
“所以還是殺人滅口,幾個人知道了她們不該知道的事情。周南松因為討厭王冬顏,故意將她拉下了水。后續(xù)可能會往靈異片,也可能往走近科學的方向發(fā)展。我真是一個天才哈哈哈!”
“……她解題的過程和步驟,怎么跟之前的人都不大一樣啊?這線索明顯跳了一個階段啊,上一任玩家好像是逃課三天之后,才從班主任那里對話得到的線索。”
“這個副本的迷惑性線索太多,一不小心就掉坑里。npc也很會騙人。所以她直接翻查物證,才是最正確的。”
“我為我居然敢質疑92分的高級玩家而感到羞恥。我錯了,但下次還敢。【doge】”
別說網友,賀決云也是虎軀一震。
賀決云:兩個時間段靠得很近,你確定無誤?
穹蒼:確定。根據理科授課進度,以及語文課文的背誦日期,英語的默寫批注進行推斷。沒可能三個都錯。
賀決云:這難道不是很重要的情報嗎?為什么它只是順便一提?
穹蒼:在沒有更多證據之前,無法推斷出有效結論。我沒想明白的線索,就只配得上順便。有問題嗎?
穹蒼:不是我?guī)氵^關嗎?我知道就可以了。
賀決云精神上沉默了。
賀決云:沒有問題。就是想問,還有什么不重要,可以順便說說的線索嗎?
穹蒼:其實也沒什么了吧?
穹蒼:今天收到了一包橙子味的水果硬糖。
賀決云那邊很快給了回復。然而他的關注點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賀決云:糖,鑒證科?
穹蒼:這倒不用。
賀決云:為什么?
穹蒼:吃了。
賀決云:健?
穹蒼:。
賀決云:“……”
“不是,現(xiàn)在聊天都要遵循遞減模式了嗎?打字很難嗎?”
“受不了他們了……”
“多打一個字是能輸怎么的?”
“我好喜歡看他倆對話,總有一個人會猝不及防地切換頻道。他們?yōu)槭裁茨苣敲囱杆俚赝瓿煽绱卧慕涣鳎俊?br/>
穹蒼跟賀決云胡扯完一陣,宿舍外面正好傳來了嘈雜的談話聲,是晚自習結束的學生陸續(xù)回來了。
她們的宿舍在一樓,一向是比較吵的地方。
王冬顏的三位室友在不久后出現(xiàn),幾人疲憊地拉開門,走了進來。
穹蒼將桌上的東西整理好,然后換了睡衣,半坐到床上。
如果沒有案件相關的劇情,夜晚這一段時間會很快過去。
幾名室友把書本搬到床上,坐著休息了一會兒,等精神放松,再次活躍起來。互相間開起玩笑,排著隊洗漱準備就寢。
三人之間的關系看得出來很好,同為室友,卻沒人來跟穹蒼搭話。
她們或許并不想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但是那種眼神閃避的行為,在穹蒼的眼里,刻意到難以忽視。
這么狹小的空間,她們居然都不會往她所在的方向瞟上兩眼。
不過王冬顏自殺前的這段時間的確表現(xiàn)得很反常,與朋友處不好也沒什么奇怪的。
普通玩家這種時候應該會去和室友打探消息,試圖修復彼此關系。穹蒼沒有這個打算。
她被子一蓋,倒頭躺下。
過不了多久,宿舍熄燈了。
穹蒼這兩天原本就沒怎么睡,在環(huán)境的影響下,真的開始犯困。她閉著眼睛,意識迷迷糊糊的,無法正確感知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少,平靜的夜里,突然多了一些特殊的聲音。
那聲音細碎,從最開始的模糊,到后來逐漸清晰。
穹蒼剛剛積攢起來的困意,成功被那沒有規(guī)律,卻越來越響的雜音所驅散。
她集中精神,聽出聲音是來自緊貼著她床尾的位置。
可能在床底,也可能就在她的腳邊。或者其它什么臨近的地方。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呼吸停了一下。
那是一種近似磨牙的聲音,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材質互相摩擦而產生。在它的掩蓋下,周圍的一切細節(jié)都被放大,輸送進穹蒼的五感。
任何細微的聲響,都讓她有一種危險在拉近的緊張。
穹蒼緩緩睜開眼睛。
宿舍很昏暗,走廊上的燈光已經關掉了,但是窗戶外仍有光色透入。
那是一道淡黃色的光線,不知道由什么光源射出,穿過玻璃,正好將影像印在防盜門上。
穹蒼所躺的位置視角,在睜開眼睛之后,可以直直看見那個人形的斑駁光影。
穹蒼被嚇到,感覺胸口沒呼出去的那口氣,現(xiàn)在梗得生疼。
靠窗上鋪的女生突然用氣音小聲問道:“你們睡了嗎?是誰在磨牙啊?”
一人回應:“我沒睡。”
“也不是我。”
穹蒼沉默。
片刻后,有人主動發(fā)問:“喂?冬顏,你醒著嗎?”
穹蒼:“醒著。”
她說完之后,角落里的聲音出現(xiàn)不自然的停頓,而后又加快了咀嚼的速度,還多了些嘎吱的晃動聲。就差沒明白地表示,這個地方在鬧鬼了。
那熟悉的聲音猶如一根引線,點燃了已經多年不曾引爆的炸^彈。穹蒼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瞬間激增。心跳加快血壓上升,立毛肌收縮,寒毛直豎。身體陷入一種強烈恐懼的狀態(tài)。
夜色在她眼中變得過于幽深,像深淵巨口一樣籠罩了周圍的世界。不露一絲縫隙。
光怪陸離的記憶再次從大腦的各個角落里冒出來,快速占據她的視野與聽覺。
她最討厭的,失控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黑暗里,穹蒼舔了舔嘴唇,將情緒壓下,等待那種全身僵直的錯覺過去,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異常。
“臥靠,這到底是什么聲音啊?”對床女生壓著嗓子叫了下,說,“冬顏,就在你那個位置,你爬過去看一下。”
“不會是鬼吧?”
“我覺得,也可能是老鼠的。”
一人低聲笑道:“我們宿舍能有什么鬼啊?有也只能是南松啊。大家都是姐妹,她怎么會出來嚇人。對吧冬顏?”
幾人的對話聲讓她從失常狀態(tài)里恢復過來,穹蒼用力眨了下眼睛。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她語氣涼涼地道,“只要不去動它,它就不會來找你。”
眾人愣住:“啊??”
一女生問:“這是什么科學啊?”
“偽科學。”穹蒼聲線愈加平緩,“就像有人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鬼的存在一樣。”
幾人被她的話噎到,消停了一陣。
這時,窗外的燈突然變了顏色。從原先的淡黃轉成了紅光,閃動數(shù)次過后,徹底消失。
驚悚的變化發(fā)生之后,幾個女生用力深吸一口氣,想要叫出聲來。但因為另外一面的穹蒼過于安靜,毫無反應,讓她們的表演無法自然繼續(xù),最后只突兀地發(fā)出幾個不大真誠的音節(jié)。
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配合著磨牙的呲呲聲,將方才的恐怖畫面擊得稀碎。
穹蒼給幾位室友氣笑了。
她余光輕掃,終于注意到人物面板上的自殺進度,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從87%激增到92%,最高數(shù)值達到了95%,隨后快速回落,現(xiàn)在正在不斷震蕩。
好的。現(xiàn)在她知道王冬顏買那勞門子的安魂符是為什么了。
對床的女生沒安分一會兒,又叫道:“喂,冬顏,冬顏!你聽我說啊!”
穹蒼側轉過去。
對方突然打開了手電筒,朝上照著自己披頭散發(fā)的臉。
女生抬了下頭,臉上光影交錯。她說:“要不然,我們手心手背。誰輸了誰出去看一下,怎么樣?”
另外兩人快速響應。
“好啊。”
“可……可以吧。”
“冬顏,反正你說不怕鬼,行嗎?”
穹蒼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女生。
她并沒有刻意營造恐怖的氛圍,只是此刻她的臉色蒼白,神色也很是憔悴,嘴唇幾乎沒有血色,配上她陰惻惻的目光,對方女生在她的逼視下立即膽寒,心生退意。
穹蒼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幾人驚訝于她的大膽,以為她真的要出去了。
但是穹蒼并沒有起身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她兩手放在膝蓋上,擺出了正坐的姿勢。調整好語氣,平和地道:“要選人是嗎?手心手背并不公平,如果你們事先進行串通的話,那么選我出去的概率就是100%。”
女生拔高了音量:“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對你們不信任,聽不出來嗎?當誰傻逼呢?”穹蒼冷笑了一聲,“真想選人的話,用排列組合的方式來吧。互相兩兩對決,一局定勝負。贏的計分輸?shù)臏p分平局記零。最后誰的分低就誰去,怎么樣?你們可以好好商量一下該怎么作弊,讓我有更大的概率拿到低分。這是高三的簡單知識,不難吧?我可以吃虧一點,算作對你們智商的補償。但是,誰要是出去了,看看今天晚上我還能不能讓你進來。”
穹蒼的語氣完全聽不出她已經生氣了,然而沒有人懷疑那里面夾帶著的威脅。
她絕對是認真的。
無人搭腔。三人似乎被她爆發(fā)出來的氣場穩(wěn)穩(wěn)震住。
穹蒼耐心地多問了一句:“都不想去是嗎?”
寂靜。
穹蒼:“如果不去的話,那就安分一點,不要再給我裝神弄鬼。”
她走到床尾的位置,在床墊下面摸索了一陣,翻出一個小型錄音機。在她拿到機器的時候,開關被遠程按停了。
宿舍里終于恢復安靜,只剩下幾人緊張的呼吸聲。
似乎有涼風從窗戶的縫隙里吹進來,讓眾人的皮膚帶上冷意。
穹蒼手指握緊機子,抬高手臂,直接朝著對面的床鋪砸了過去。
東西撞在墻面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又因為撞擊力而碎裂成多塊,反向彈往四面八方,之后散落在地上各處。
尖叫聲響了起來,對床女生驚恐失措,又很快意識到現(xiàn)在已經熄燈,趕緊把剩下的聲音咽了下去。她用被褥捂住嘴,在壓抑中短促地抽氣。
穹蒼拂了拂手上莫須有的灰塵:“誰要是下次還敢,不管什么原因,我一定讓她近距離聞一聞廁所下水道的味道。這樣不是更有趣嗎?怎么樣?”
哽咽的聲音更大了一點,但是沒人敢再出聲。
早聽話,多好?該睡覺的時候就應該好好睡覺,摸黑找什么黃泉路?
穹蒼扯開被子,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