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八十四章
唐澤進(jìn)去后,才發(fā)現(xiàn)主殿內(nèi)只有李翃和李煊兩個人在。
李煊半跪在地上,一身白色戰(zhàn)服沾滿了血跡,黑發(fā)凌亂,不由顯得有些狼狽,他看了唐澤一眼,又迅速地挪開了視線,面色深深一痛。
李翃立在桌案后,一臉冷肅神情,見唐澤進(jìn)來,走了幾步將她拉過,讓她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李煊將這個動作收入眼底,眸子里的情緒瞬間翻涌起來,但他努力地壓制了一下,望向唐澤,滿眼的受傷神色。
此刻,唐澤忽然覺得有點(diǎn)承受不起這種眼神了。
他怕李煊這貨真是受了自己的刺激,腦子一抽筋才謀反……
唐澤擋了擋臉,默默端起手邊的一杯茶輕啜。
殿內(nèi)氣氛僵硬了片刻。
李煊撇開視線,目光直直地望向李翃,說道:“自古成王敗寇,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是死是活全憑你發(fā)落!”
“哼,”李翃冷笑一聲,“你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
“你自然是敢殺我的!”李煊眼神有些怨恨地說道,“為了皇位和權(quán)利,你何曾顧念過手足之情,早在先皇還在的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嗎?”
怎么樣……貌似信息量有點(diǎn)大的節(jié)奏啊,似乎還牽扯到了一些不該他知道的事情,誒,到底還要不要坐下去……
唐澤放下茶杯,望了李翃一眼,卻見李翃眼神頗有深意地望著李煊。
李煊卻似乎豁出去了,咬著牙關(guān)憤憤地吐露不滿之情:“我母妃敦肅貴妃,生前最得先皇寵愛,先皇愛屋及烏器重于我,朝中儲君呼聲最大的也是我,可是皇兄——先皇駕崩前,我卻突然被派遣巡視北戎,一直都是你侍奉在側(cè),這其中有何貓膩恐怕只有你最清楚吧?”
唐澤皺了皺眉,李煊這話是什么意思,暗指皇位爭奪戰(zhàn)時李翃作弊了?
李翃斜他一眼,瞇了瞇眼睛,聲音不辨喜怒地說道:“朕一早便知你心中會有如此想法。可你不妨再仔細(xì)想一想,立儲之時,先皇為何封朕為太子,而不是你?”
李煊沉默地看他。
“能名正言順繼承皇位之人只有太子,如若先皇真的看重屬意你,為何不是一早將你做儲君打算?”李翃輕輕掃了他一眼,目光卻似有千萬鈞重。
李煊身子微微震顫了一下,側(cè)著臉依舊沉默。
李翃轉(zhuǎn)開視線望向遠(yuǎn)處,冰冷而沉穩(wěn)的聲音繼續(xù)響起:“先皇駕崩時,朕一直守于身側(cè),不過幾個兒子中他最惦念的是你。”頓了頓,又說:“但他卻同朕說,你年輕氣盛不夠沉穩(wěn),作為一個父親他只希望你此生安逸富貴,子孫世承貴爵,他甚至特意留了遺詔,督朕謹(jǐn)記孝悌之義,即位后手足不得相殘。”
“呵,這些不過都是你說了算!”李煊面色冷郁。
李翃盯了他一響,忽然轉(zhuǎn)身從桌案上拿起了一道顏色老舊的圣旨,扔給了李煊。
“這是先皇賜死敦肅貴妃,命她陪葬的遺詔,你可以看一看。”
“什么……”李煊聞言臉色一變,忙打開手中的圣旨迅速看了看,不一會兒面容漸漸蒼白起來。
“你現(xiàn)在還有何不信?”李翃瞥了瞥他。
李煊垂著頭手指握緊了圣旨,只覺得滾燙發(fā)熱,燒灼得他都有些拿不住了。
他不禁低聲喃喃道:“怎么會,母妃已是貴妃之尊,她明明是感念先皇恩情自愿陪葬,怎么是會被賜死?”
“你母妃若還在,又怎么會甘心朕登上皇位,她的家族也不會善罷甘休,與其朝綱動蕩,影響家國穩(wěn)定,還不如早做打算以除后患,先皇便是如此考慮的。”李翃面無表情地說。
李煊卻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但目光所落之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末尾加蓋了金印,又有何作假?
他雙手有點(diǎn)顫抖,表情復(fù)雜地閉了閉眼睛。
唐澤坐在椅子里,聽完這一番對話,心中也是暗自震驚。
敦肅貴妃雖然受寵,但一個女人哪里比得上朝綱重要,新皇登基之時政局最易動蕩,想來先皇是個明智果斷之人,先把李煊弄到北戎去,又賜死了敦肅貴妃,也算是為新帝登基鋪平了道路……
李翃分析得很有道理,看來腦回路倒是和先皇挺像……
唐澤收回思緒,垂了垂眼睫。
只聽李煊冷笑了一聲,又用質(zhì)問的語氣說道:“這些便也罷了,先皇既然選你繼承皇位,為你鋪平道路,那我也無話可說。這個皇位我本來也不怎么想要,自你被立為太子后,我實則也沒動過什么念頭了。只是——”
李煊眼神復(fù)雜地望向了唐澤,看得唐澤心中一咯噔。
“你明知我與澤兒情投意合,卻還是為了得到唐家的勢力支持強(qiáng)行娶她,當(dāng)初我得知消息從北戎趕回,路途中卻遇刺受傷,這些刺客又是誰派來的?你何曾顧念過手足之情!”
唐澤端茶杯的手指一僵,擦,什么叫做情投意合,什么叫做強(qiáng)行娶她……熊孩子你當(dāng)著人皇上的面說話這么沖真的好嗎?
再說了,你沖就沖,拖老子下水算啥事兒啊!!!
“清河王,本宮有話要說。”唐澤站起身打斷了李煊的話,李翃這貨顧不顧念手足之情他不知道,但是刺客的事情還真不是人家干的,他得站起來說句公道話彌補(bǔ)一下的……
“當(dāng)初刺客之事,你錯怪皇上了。此事是唐太師所為,他通敵一計敗露后,所犯過的罪狀都被挖了出來,為顧念唐家顏面,沒有對外公開罷了。”
“澤兒,你在說什么?”李煊皺了皺眉頭,倒不是為了她所說的話,而是她提起唐太師的語氣未免太奇怪。
唐澤搖了搖頭,一臉鄭重地說:“清河王,今日叛亂之事,我不知你是為了什么,但有句話我一定要說清楚,否則心里不安。我不是唐澤,和那天同你解釋過的一樣。”
李煊微微瞪大了眼睛,愣怔了好一會兒。
他前幾天是不信唐澤說的話,但今天,她竟然當(dāng)著李翃的面也說了,而且李翃臉色淡定如常分明是一早便知道的樣子。
“你……”李煊臉色極其古怪地盯著唐澤,仿佛真的看出了什么一樣,俊秀雅致的臉一寸寸蒼白下去。
半響,他才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身子微微一顫。
李翃不動聲色地站到了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開口說道:“先皇為你用心良苦,你倒是讓他失望了。”說著,揮手要示意正殿外的侍衛(wèi)進(jìn)來。
李煊卻忽然說:“皇兄,你讓我和她單獨(dú)說幾句話。”
李翃抬起眼,褐色眸子里閃過一道探究的深光。
“既然她不是澤兒,臣弟又是快要死的人了,皇兄還擔(dān)心什么?”李煊說。
李翃默了默,腳步?jīng)]有移動,半響,才啟唇冷冰冰地說道:“有什么話就在朕面前說。”
李煊見他眼神堅定不容動搖,便也沒強(qiáng)求什么,轉(zhuǎn)過視線望向了唐澤,眼里神色微微動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右手動了動在身側(cè)握成一個拳頭,聲音略帶著些顫抖:“你既然不是澤兒,那你同我所說的那一些話,也都是假的?”
李煊似乎要通過她看到另一個人。
唐澤避了避他的目光,輕輕嗯了聲,此時此刻他沒必要再騙他什么,更何況李翃還在這呢……他能說那些話是真的嗎?
李煊眼神僵硬了片刻,緩緩地,唇角往上苦澀一牽,說:“我心中早已猜到會是如此答案,但心中總存了一絲僥幸,不問你便是不會甘心的。”
“哦。”唐澤應(yīng)了聲,只覺得此刻氣氛又尷尬又詭異,他摸了摸鼻子,偷偷打量了李翃一眼,對方臉色一如預(yù)料中的不好。
只聽李煊又繼續(xù)說:“不管你是不是澤兒,這些日子以來,我想……我也是喜歡此時此刻面對之人的。”
唐澤差點(diǎn)被口水嗆住,瞪大眼睛略略不可思議地望向李煊,對方卻沖他揚(yáng)起一抹溫和絢爛的笑容,與滿身的狼狽渾然不符。
擦,老子又掰彎一個……他腦子里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彈幕。
還沒等回過神,視線卻被人一擋,李翃站在李煊面前,臉色陰沉得滴水,周圍充斥著一股令人倍感壓迫的低氣壓。
唐澤不自覺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說道:“那個……人剛才都說了單獨(dú)說呀,是你非不讓……”
李煊卻淡淡然地拱了拱手,說:“皇兄,臣弟說完了。”
唐澤有些呆愣地看著李煊走到殿外,又看著御林軍將他帶下去。
“你看夠了嗎?”一道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唐澤被聲音喚回來,見李翃一臉不悅神色,知道是李煊的話招惹了他,于是忙說:“皇上,是清河王他說喜歡我的,不關(guān)我的事啊!”
雖然此話頗是沒心沒肺,但事實就是如此嘛!先把自己撇開再說!
李翃唇角動了動,忍不住捉住唐澤的手腕,問:“你以前都同他說了什么?”
“我……我想想啊。”唐澤說著認(rèn)真地回憶了一下,他那時為了唬住李煊,確實是說了一些郎情妾意的話,但……這種事他會和李翃說?
“時間過去太久,而且那些話也不過是我隨口編造的謊言,都沒放在心上,現(xiàn)在哪里還記得住啊。”唐澤斟酌了一個巧妙的答案。
一抬頭,果然見李翃臉色緩了緩。
他不由心里一松,哼哼,對前任說的話沒放在心上,這種話最是能討好現(xiàn)任,放在哪個年代都是通用的,當(dāng)然,這個年代最好是沒啥前任,他這不是特殊情況嗎……誒,不對,哪里不對勁的樣子……
唐澤打住了思緒,抬頭問李翃:“皇上準(zhǔn)備怎么處置清河王?”
“行謀逆之事,自當(dāng)該論罪處死,”李翃眸色微冷了一下,頓了頓,又說,“不過朕會看在先皇份上,饒他一命。”
他說著,放開了唐澤的手,轉(zhuǎn)身緩步走到寬大桌案前,提起筆在一道圣旨上寫下些什么。
唐澤垂了垂眼睫,回憶起方才李煊的神情,雖然看著很是一往情深,但他現(xiàn)在很懷疑李煊那貨也是個腹黑悶騷的,畢竟都是一家子嘛……他說喜歡自己,不會就是為了給李翃和自己添堵吧?
反正他就這么想了!
唐澤默了默,又問:“此事皇上是一早便知道,所以有所準(zhǔn)備,還是……欲擒故縱?”
李煊雖被饒過一命,但一定會面臨重大處罰,削了手中兵權(quán)那是肯定的了,記得資料上所記就是被便為庶人發(fā)配嶺南,畢竟這貨干的是謀逆之事,留住一命已經(jīng)是碰到皇帝心情好的時候了。
李翃眉尖微微一蹙,望向她。
唐澤笑了笑,說:“臣妾就是隨便問問。臣妾知道,皇上一直是個很有計劃的人,走一步便會想好后十步,就像皇上當(dāng)初迎娶臣妾……呃,唐太師的女兒,也不是另有目的和打算嗎?”
李翃放下手中的筆,走到唐澤身邊,盯了她半響,才唇角撇了撇,說:“朕彼時只是太子,確實需要借助朝中權(quán)臣之力穩(wěn)定儲君的位置,朕不否認(rèn),迎娶她的確是出于另外考慮,但那時你并未出現(xiàn),所以你心里無須變扭。”
“呵,臣妾心里沒有變扭啊,”唐澤否認(rèn)說,“臣妾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皇上的做法自然是對的,不管是迎娶她,還是生擒清河王,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考慮,臣妾自當(dāng)理解,也會配合。”
李翃愣了一下,眼神頗有些復(fù)雜:“你想說什么?”
“臣妾就這樣隨便一說,皇上不要多想,”唐澤面上仍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屈膝行了行禮,“臣妾身子有些不適,先告退了。”
“等一下,”李翃拉住她,探究的眸光在她臉上一一掠過,半響,才說,“身子不適,朕讓太醫(yī)給你看看。”
“多謝皇上,不過不用了。”唐澤拒絕,緩緩地抽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