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仗內(nèi)供奉
轉(zhuǎn)眼已是六月十五。</br> 烈日當空,長安的中午酷熱無比,懷玉無精打彩的回到懷遠坊小院,橫長的前院廊廡下,趙信正指揮著十來個人忙碌著,這些是他新招來的藥工、伙計和學徒。</br> 東市千金堂還在趕工建造中,懷遠坊武宅外院就成了臨時制藥坊,各種藥材從東西市采買回來后,根據(jù)需求進行再加工。</br> “二郎回來了。”陳興笑著迎上來,他這個永康公府外管事,最近天天往懷玉這邊跑,懷玉拿了一百貫錢給他去放貸,每月還給他分紅一千錢利錢,陳興很高興,不僅僅是這一千錢,而是這妹夫肯把這事交給他,辦好了,以后自然還有更多好處。</br> 他現(xiàn)在不僅幫忙放貸,也還利用自己人脈關(guān)系,也在幫忙推銷藥丸。</br> “吃了沒?”懷玉對他點了點頭。</br> “我們剛吃過,你吃了沒。”懷義在光德坊得了賞賜宅院,懷玉便把之前武胖子送他的老錢夫婦安排過去看院做飯洗衣這些,如今懷遠坊宅子里做飯的事暫由伙計們。</br> 反正不是湯餅便是蒸餅,要么就是小米粥、麥飯這些,也用不著做什么菜,弄點新鮮便宜的蔬菜燉湯,隔一二天買塊肉或是弄幾雞蛋煮一煮,就算開葷加餐。</br> “沒啥胃口,不吃了。”</br> 懷玉無精打彩的先進了外院他專屬的配藥房,把各種加工好的藥粉稱量配伍,然后再交給藥工帶伙計們再做成藥丸并包裝。</br> 現(xiàn)在千金堂和他青陽子的名頭都已經(jīng)漸漸打出去,銷售的訂單還不少,主要還是至寶丹、飛龍丹和圣愈丹這三種藥,另外新制成的蚊香、香胰子也開始制售,而九轉(zhuǎn)丹、烏梅丸還有人參養(yǎng)榮丸、十全大補丸這幾種丹丸也陸續(xù)在賣。</br> 總體來說還是銷量很高,出乎懷玉的意料,特別是價格比較高。</br> 現(xiàn)在招來的這十幾個藥工、伙計、學徒都忙不過來,趙信還一直在招人,反正除了懂藥材會炮制的藥工要給工錢,伙計學徒都不需要工錢,包衣食住宿便行,伙計年節(jié)時還會發(fā)點錢物,而學徒是直接簽契約,學徒起碼五年起,前三年是沒有任何工錢的,不僅要學習制藥,還要打雜,甚至還得給懷玉做雜活。</br> 對千金堂來說,招收的伙計學徒,最大的開銷就是他們的吃,這些年輕伙計學徒還是很能吃的。</br> 能進千金堂的伙計學徒,都要求身家清白,得是良家子弟,伙計一般是招十六歲以上,而學徒則一般是招十歲左右,長安城郊農(nóng)家子弟優(yōu)先選擇,越純樸越好。</br> 潤娘建議懷玉回三原探親時,到時招一些鄉(xiāng)里子弟做伙計學徒,知根知底也更可靠。</br> 雖是沒工錢的伙計學徒,可對這時代的許多百姓來說,這也是難得的機會,能夠?qū)W到一門手藝,那就是砸不爛的飯碗,感激還來不及呢。</br> 陳潤娘現(xiàn)在兼著千金堂的助理賬房,看到懷玉回來,知道他還沒吃飯便立馬去做了碗面片湯端來。</br> “辛苦你了。”看著她臨時搟面生火做的面片湯,懷玉挺感動,甚至有幾分愧疚,昨晚的事情挺突然,雖然與樊玄符只是摟著睡了一晚,當時情況緊急也是救人取暖并無他意,但現(xiàn)在還是覺得有些心虛。</br> “阿兄那邊還好吧,二郎好像有心事?”</br> “阿兄挺好的,今早已經(jīng)去屯營當值了,我也挺好,可能是天氣熱的原因吧。”</br> 潤娘聽了便馬上取了把蒲扇過來,站在一邊為懷玉扇風,“快吃吧,都這么晚了。”</br> “潤娘,一會我教你配至寶丹這些藥的配伍份量,以后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幫我配。”</br> 端起碗大口咥面,潤娘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面很有筋道,加了點青菜,爽嫩滑口。</br> 一大碗面片湯下肚,精神也振奮了幾分。</br> 潤娘站一邊打著風,心里翻騰,這至寶丹、飛龍丹、圣愈丹這幾種丹藥有多珍貴她非常清楚,這成份、配伍、用量,那是最機密的,現(xiàn)在二郎居然要教給她。</br> “二郎,這些秘方奴不敢學。”</br> “你都是我的人了,有啥,我難道還信不過你,你還會傳給外人不成?”</br> 這番話越發(fā)讓潤娘感動了,她知道這些丹方的珍貴,也知道許多醫(yī)師對于秘方的珍重,甚至連親兒子都不會告訴,更別說妻子和妾侍,只有到臨終才會傳給后人。</br> 部份人也只會告訴嫡長子,絕不輕傳他人的。</br> “來吧,我現(xiàn)在教你至寶丹的配方,還有聚寶丹、百寶丹的不同。”</br> 陳潤娘卻拒絕了,“二郎可以教我下品的百寶丹的配法,上品中品的秘方還請二郎保管好。”</br> 懷玉要教,她也不肯學,懷玉也無奈,只好先教他下品丹藥秘方,潤娘學的很認真,懷玉只教了一遍她都記在心里,她在一邊學著配,懷玉在旁邊看。</br> 門外響起腳步聲,趙信在外敲門。</br> “二郎,大郎和程大郎來了。”</br> 廳堂。</br> 大胡子程處默正在喝著烏梅湯,懷玉一進來,他笑著起身,“二郎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我才與你幾日不見啊,你如今都已經(jīng)快讓我認不出來了。”</br> 懷玉被他一把熊抱住。</br> “先前到懷德坊府上拜訪,聽說你出外差了?”</br> “嗯,去了趟隴州霍國公柴大將軍那,上次隨你們?nèi)ト貋砗螅钕旅鞯碌罴臃鉃樘樱稳瘴冶泐I(lǐng)了這差事,馬不停蹄的奔波往返,今日剛回北門當值正好碰到懷義也回來當值,才聽說你如今居然已經(jīng)這般了得了,這不,特來瞧瞧。”</br> 懷義在一邊笑道:“你別聽他說的那么輕松,好像去隴州做了趟客一樣,其實他這次在那邊可是很兇險的,還立了大功呢。”</br> 原來程處默奉李世民旨意前往柴紹軍前宣旨,在隴州,當時突厥騎兵已經(jīng)自靈會而下,進入隴右蘭涼秦隴等地,到處抄掠,程處默就碰到一隊突厥游騎,他不但沒躲避,反而設(shè)下埋伏,故意帶著幾騎引誘突厥騎兵追擊,將他們引入埋伏,一舉將那隊突厥騎兵殺的大敗,程處默更是帶隊銜尾追殺三十里,直到將那百來騎突厥人全部殲滅。</br> 事后他們帶著繳獲的突厥戰(zhàn)馬旗幟武器,馬鞍上掛滿突厥人的首級,馬槊上還高挑著突厥人首級來到柴紹軍前,著實把柴紹都嚇一跳。</br> 雖然后來查明,那百來騎突厥人,其實并非突厥精銳,只是一支負責打草谷的輔兵,由突厥老少及奴仆組成的,他們也沒料到會遇到程處默帶著一隊屯營禁軍騎兵,一時大意中了埋伏,最后全軍覆沒。</br> 可不管怎么說,那也是一百來騎突厥兵。</br> 柴紹親自為程處默請功,等程處默回到長安時,李世民特授程處默右武衛(wèi)鳳鳴統(tǒng)軍府別將、押領(lǐng)飛騎于北門長上,特旨仗內(nèi)供奉。m.</br> 程處默由右勛衛(wèi)授右武衛(wèi)別將,簡直有點一步升天,懷玉如今也對這唐朝官職有些了解,比如勛衛(wèi)屬于三衛(wèi)官,這是一種特殊的官銜體系,可以算是預備官,三衛(wèi)官都是授給王公勛戚高官子弟的,憑身份授予三衛(wèi)官,直接帶有品級。</br> 但是不與其它官職相通,三衛(wèi)官自成體系,一般要番上累積年資幾年后參加考試,然后授官,往往七八品的三衛(wèi)官,正式授職卻是從九品縣尉干起。</br> 而右武衛(wèi)的別將,是實打?qū)嵉奈渎毠伲P鳴府是右武衛(wèi)下的一個統(tǒng)軍府。統(tǒng)軍府隋朝時叫鷹揚府,后來改成驃騎府、車騎府,再后來又改稱統(tǒng)軍府,置統(tǒng)軍一人,別將二人。</br> 統(tǒng)軍府有上中下三等,下府別將是從六品下。</br> 程處默從一個預備武官從七品的勛衛(wèi),一下子就授實職從六品下鳳鳴府別將,還押飛騎北門長上,甚至還特許仗內(nèi)供奉,又授勛騎都尉。</br> 如果按正常升轉(zhuǎn),根本不可能。</br> “啥叫仗內(nèi)供奉?”</br> “就是以后可以上朝供奉。”</br> 朝廷里中書和門下兩省的高級官員稱為供奉官,在朝會的時候,供奉官站在最前面,東西對立,位在一品班之上。</br> 一品大臣,都得站在他們后面,中書和門下兩省還在皇宮內(nèi)有內(nèi)省,一直都被稱為天子近臣,是皇帝的參謀顧問決策中心。</br> 如今大唐號稱百官之首的尚書令,因李世民原先擔任此職,所以平時都是以左右仆射為首,兩仆射都是得在供奉班后面的。</br> 日常京官都只有五品官才上朝參拜,五品以下官得特旨仗內(nèi)供奉,方可參加朝會。</br> 程處默現(xiàn)在從六品下的別將,雖押領(lǐng)禁軍,但也不夠格,李世民特賜了他這上朝的權(quán)力。</br> 哪怕站到朝班最末尾,比不得人家供奉班,但能上朝了,那也是突出圣恩隆重。</br> “都是太子殿下洪恩浩蕩。”程處默拱手笑道,臉上還是有幾分得意的,雖然他也清楚,他這般升遷,那都是因為他有個好爹,他爹剛升了右武衛(wèi)大將軍、參旗將軍、加冠軍將軍號、檢校宮城北門禁軍左屯營。</br> 人家秦瓊升左武衛(wèi)大將軍、旗鼓將軍、加鎮(zhèn)軍大將軍,死去多年的爹都追贈上柱國、瀛州刺史、歷城縣開國公,他三歲的兒子都特旨襲歷城縣公爵。</br> 自己還在隴右打了一仗立了不小功,升個六品別將,特許仗內(nèi)供奉倒也算不得什么了。</br> 懷玉看著他們,都不由的有些羨慕了。</br> 武士恪跟著李淵從龍起兵,為李淵打了十年仗,最后也不過是個六品禁軍旅帥致仕,程處默這年紀輕輕,干掉一隊突厥打草谷的,就直上青云仗內(nèi)供奉了。</br> 這年頭,得會投胎拼爹,還得站對隊跟對人,就如程處默跟著秦瓊投李唐,跟著李世民干建成,如今不就飛黃騰達了,他程處默投的胎好,自然也就跟著雞犬升天。</br> 不過說回來,程處默還是比較有本事的,一百多突厥打草谷的也是突厥兵啊。</br> “大郎跟我講講現(xiàn)在隴右那邊情況,那些突厥人厲害不?”</br> “土雞瓦狗而已,不值一提!”程處默牛逼轟轟、驕傲萬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