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天下氏族重排名
皇帝的臉色陰沉沉的,跟剛才知道封德彝暗中背刺他時一樣的難看。</br> 殿中氣氛變的緊張壓抑起來。</br> 大家都好奇武懷玉給皇帝的那張黃麻紙上到底是什么內容,能有這樣的威力。</br> “幾位宰相一起看看。”</br> 李世民道。</br> 那名單在其余七位宰相手中傳閱。</br> 看過后的宰相都有些意外,本以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沒想到居然只是這么樁小事,三階教收上來的莊園田地,部份授田給原寺中部曲、佃戶,再部份補充京師諸衙短缺的公廨田,還有官員職田,一部份拿來發(fā)售換錢補充國庫。</br> 挺正常的操作。</br> 因田地有限,支度使衙擬的售地方案,有意照顧貴族世家,按門第高低、官爵高低安排購田額,出錢購地。</br> 崔干做為博陵崔氏第二房家主,博陵崔氏的名望,那一直是天下尊崇,他家排第一,那也是按當今諸姓各宗的郡望門第高低來排的,博陵崔氏第二房,確實有這地位。</br> 給他家九頃地購買資格,很正常。</br> 可皇帝既然如此黑臉,那就說明皇帝對此很不滿。</br> 如房玄齡這樣的天子心腹,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所在,宋州刺史崔干排第一,接著后面也是范陽盧氏北祖房的雍州治中范陽郡公盧承慶,然后清河崔趙郡李隴西李等各家,再接著是關中六姓的韋裴柳薛楊杜等。</br> 別說當朝宰相們排在他們后面,甚至連皇族李家,太后竇家皇后長孫家都遠遠在后面。</br> 這倒不是說那幾百畝地有多金貴稀罕,能上這名單的,誰不是一方郡望,或是朝中金紫,誰家缺那幾百畝地。</br> 可問題是這排名啊。</br> 房玄齡向來知道皇帝對那些所謂的名門望族,尤其是什么關東五姓七望很不滿,這些人憑什么高高在上,甚至敢低看皇族李家?</br> 現(xiàn)在連賣點地,都還要這樣區(qū)分,特意把他們這樣抬舉。</br> 皇帝目光如刀,在殿上大臣中一遍遍掃過。</br> 最后更是當眾直言:“山東士族世代衰微,全無冠蓋,而靠以婚姻得財,不解人間何為重之?”</br> “翼國公。”</br> “臣在。”</br> “崔干區(qū)區(qū)貶官,一刺史爾,如何排在最前?”</br> 武懷玉也不能說這是你妹夫豆盧懷讓排的,他拿著這張名單上交,就知道會有這事,本來吧想單獨跟皇帝奏報,順便君臣聊一聊這些五姓七望的事,誰知道魏征橫插一杠子,非要搞的當眾上報。</br> 這讓皇帝沒面子,武懷玉還得背鍋。</br> “是臣考慮不周。”</br> 李世民捋了捋胡須,當?shù)钪甘尽?lt;/br> “不須論數(shù)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br> 有皇帝這指示,武懷玉便順勢進呈,“臣請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三公、太子三師、開府儀同三司、政事堂宰相再次之,實封功臣文武二品、及職事官三品隨后,此次賜買田額,僅限封爵及職事五品止,分九等授額。”</br> 認購資格九等,對應爵位九等,先得有封爵,然后起碼得帶五品以上職事,這次還得是京官,才有資格拿到田額買地。</br> 崔干雖是博陵崔氏,但他現(xiàn)在不是京官,僅地宋州刺史,四品外官無爵,別說排首位,上名單都沒有資格。</br> 原排第二的范陽郡公雍州治中盧承慶,是郡公帶四品職事,也是京官,有資格,但這爵位品級都較低,當然排不了第二。</br> 皇族第一,外戚,也就是兩后族,竇氏、長孫氏排第二,然后就是一品官跟宰相們排第三,二品文武排第四,然后三品,</br> 相同品級就要看爵位,同樣爵位還要看是實封還是虛封,再看職事,還要看勛。</br> 反正排九等。</br> 皇帝指示武懷玉貫徹的非常到底。</br> 皇族第一,誰都別爭。</br> 表面上看,不過是區(qū)區(qū)幾萬畝地,這么多貴族來分,多的幾百畝,少的可能也就幾十畝,這樣有點較真。</br> 可這事背后卻有深意。</br> 皇帝剛才那番話也說的明白,你們一群破落戶有什么好牛逼轟轟的?仗著祖上那點余蔭,跟我這充大尾巴狼?</br> 壓制舊士族,這是李世民必須做的事情,所以越是這些舊士族社會地位高,越得想辦法打壓,一刻都不能放松。</br> 所以這表面上就是干倒三階教,然后分蛋糕,但實際上這是排座位吃果果。</br> 名次,在封建皇權時代是最重要的,這意味著等級。</br> 魏晉以來,有譜學傳統(tǒng),講究閥閱門第,郡姓就是門第等差。</br> 尚姓,就是整個社會的風氣傳統(tǒng)。</br> 李世民是時刻威脅到這些舊閥士族的威脅的,所以他一直都想要提高貴族官員們的地位,把尚姓改成尚官,本質上是搞新門閥新士族,以自己的人取代舊士族,以保證江山穩(wěn)固。</br> 眼下這點小事興師動眾的,其實也可以視做是皇帝的一種試探。</br> 房玄齡秒懂。</br> 武懷玉的反應更加迅速,或者說他揣著這張名單準備交給皇帝時,就已經做了這種準備了。</br> 武懷玉是很期待這種新貴挑翻舊閥的機會的,</br> 別說他武懷玉上四代都沒出過一個官,就是祖上代代為官的武士彟,從龍擁立爵封國公,可年輕時下過海,官商勾結的為洛陽新都販木材,都因此讓士族們鄙夷不已,當初太上皇李淵親自出面,也不過讓弘農楊氏嫁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姑娘而已。</br> 武懷玉現(xiàn)在封公拜相,但在那些舊閥眼里,依然不過是暴發(fā)戶,甚至民間也是這樣的看法。</br> 做為新朝新貴,肯定是希望自家能夠再上層樓。</br> 這方面武懷玉當然是跟皇帝的目標一致。</br> 以官爵、品級這些來做標準,那所謂關東五姓七望四十四家,關隴六姓,甚至還有江左士族、代北士族,都得靠邊站,反倒是那些庶族地主出身的新貴們,能站上來更多。</br> 山東士族尚婚婭,江左士族尚人物,關中士族尚冠冕,代北士族尚貴戚。</br> 四大士族集團,現(xiàn)在真正站在朝堂高位的是誰?</br> 皇族李家自稱隴西李,但人家不認,說他們只是趙郡李破落戶,可趙郡李也不認皇家是自己人。朝中八位現(xiàn)任宰相,房、秦、溫、王、魏、蕭、戴、武,也只有王珪是太原王氏,蕭瑀是蘭陵蕭氏這兩名門。</br> 其余的都不是頂級舊士族。</br> 崔盧鄭李五姓,如今在朝中都沒有宰相,甚至尚書侍郎都沒有,混的好的也只是刺史而已。</br> 就比如滎陽鄭氏,本來當初太子妃是鄭氏女,鄭家混的還不錯,鄭善果是有機會拜相的,但現(xiàn)在也都又被趕出長安,遠離中樞了。</br> 崔干也做到黃門侍郎,也差一步,但也被趕出去了。</br> 盧氏的盧祖尚,更是因為拒絕去交州,就被皇帝直接砍了腦袋。</br> “吏部尚書戴胄、禮部尚書唐儉,還有刑部尚書李道宗、檢校殿中監(jiān)周紹范、秘書監(jiān)魏征、民部尚書武懷玉,你們一起把這張名單擬好。”</br> 賣幾萬畝地而已,居然還要三位宰相,六位大臣一起擬名單。</br> 小題大作。</br> 不過機智如房玄齡,卻很清楚這表面上是擬買地名單,實際上這就是一份新氏族志的草稿。</br> 廷議結束。</br> 皇帝今天不太高興,所以沒賜廊食。</br> 大家各回衙門干飯。</br> 懷玉自然是去政事堂干飯,誰讓政事堂的堂食標準高呢。</br> 現(xiàn)在八位宰相中午基本上都會到政事堂吃飯,就算沒有政事堂會議,也要來干飯。</br> 有時干飯時還能順便交流交流,直接堂議都不用了。</br> 出了宮門,魏征還特意落后幾步等懷玉上來一起并行。</br> “剛才廷議,非有意針對二郎,皆是公事。”</br> 武懷玉早習慣了魏征這老頭,起碼現(xiàn)在這家伙還知道跟你說聲抱歉,要以前,他噴完你見面都只拿鼻孔朝天。</br> “理解理解。”</br> “魏相公這次拿到田額,應當會認購田地吧?這次的地可都是膏腴肥田,不等水澆地,且都是成片的大塊地,機不可失啊。”</br> “地價也不便宜吧?”</br> “跟這地比起來,真不貴,當然,京畿的良田,跟關外自然是沒法比的,可一田難求啊。”</br> 魏征如今的家庭財務情況還算好,起碼沒欠高利債,如今升為宰相,不僅俸祿提高許多,而且各種福利、賞賜也豐厚,另外當了宰相的魏征,如今哪怕只給一些士族貴族寫墓志,但價格也比從前高的多。</br> 一個月接個幾單私活,都有小十萬錢進賬,況且他家的魏公酒,現(xiàn)在也上了點規(guī)模,成了個小家庭釀酒作坊,收入也還不錯。</br> 就是魏征好酒喜書,有了點錢后大半都用來買書藏書了,又得給兒女們置辦娉禮、嫁妝,也攢的挺辛苦的。</br> 魏征倒也知道那些地好,可惜價格也不便宜,尤其是你買了地總不能招佃出租讓別人種,光收點租子太不劃算,可自己種又得置辦奴隸、牛馬、農具,或是招長工短工等等,想想這些就頭痛。</br> “魏公,我建議伱還是認購,機會難得,田宅終究是能傳家之業(yè),魏公也得為子孫們考慮一二。”</br> “要是缺錢,我可以幫魏公先墊付。”</br> “幾分利息?”魏征問。</br> “魏公說笑了,我們可是親家,一點錢財,幫忙周轉一下而已,談甚利息。”</br> 魏征心說你小子以前跟我算利息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不過他也相信武懷玉現(xiàn)在會幫忙。</br> “我回去跟娘子商量一下。”</br> 堂堂宰相,起碼有三五百畝的認購資格,千八百貫價格肯定是要的,要是緊鄰長安,那三五千貫都有可能,這對魏征來說確實是一大筆錢。</br> “要是魏公實在不愿意買,我可以幫魏公轉賣這認購田額,估計能直接換個三五百貫轉讓費。”</br> “我回去商量一下。”</br> 路上,魏征還是提出買地后要面臨的那些問題。</br> “這有什么好操心的,要是開始手頭緊,那就先把地出租,收租子就好了,等以后寬裕了,再逐步收回自己派人打理耕種就是。”</br> “說的也有道理,”魏征點頭,“這次三階教倒下,還真是朝廷吃飽啊,光是這幾萬畝地,那又得起碼十萬貫入賬吧?”</br> “嗯,光是僧牒,三階教如今留下的這千僧,就為朝廷上繳了十萬貫收入了。”</br> 魏征暗暗驚嘆,既驚嘆三階教的富有,也驚嘆武懷玉的大膽直接。</br> “這次不光是增加了許多錢帛田地收入,還新編戶五千余家。”</br> 一個三階教整頓,就讓朝廷立馬多出來五千戶口,這都是邊地一個縣的戶口了。</br> 雍州表面二十萬戶,實際上還不知道隱匿了多少人口。</br> “翼國公這次拿地,又是買奴耕種嗎?”</br> “嗯,蓄奴比招長工容易,前期投入大點,但奴隸也是財產,還能繁衍增值,長遠比雇傭劃算。”</br> “翼國公難道就沒想過,如果權貴豪強都這般大量蓄奴,尤其蓄的還都是些蠻夷戎狄奴隸,將來就不會有隱患嗎?”</br> 懷玉告訴魏征一個殘酷的事實,那些奴隸根本沒有出頭之日,他們就是純粹的消耗品,大唐又不是美麗國或高盧國,不可能出現(xiàn)黑哥噬主的情況。</br> 這是殘酷又真實的,他們的平均壽命也就三四十歲,如武家這樣待遇稍好的,也許能平均四十歲,但多數(shù)貴族豪強家的這些奴工,他們的壽命都到不了三十歲,甚至許多在礦場、莊園里的奴隸,他們從被販進來到死去,往往不會超過十年。</br> 如果是那種二代三代的家生奴,待遇要好些,壽命也會長點,但畢竟條件就擺在那,能活到三十多歲,已經是很不錯了。</br> 這樣的一個群體,怎么成隱患?</br> 還擔心他們奴隸起義不成?</br> 政事堂今天的堂食依然很不錯,還有一盤鹿肉,又有燒鴨子。</br> 唐人一般不太喜歡吃鴨子,喜歡吃鵝,可鵝太貴,小小的鵝能跟羊一個身價,鴨子較腥,但如果有香料調味,其實也還是能很好吃的。</br> 但要油多、香料多,這兩點可不是一般百姓有條件的。</br> 今天這個燒鴨子,不僅有蔥姜八角桂皮干辣椒調料,還放了花椒胡椒草果丁香,特別是用了米酒燒,還用糖炒了糖色,又放了醬油。</br> 燒出來顏色非常好看,一點腥味都沒有,肉質堅實卻不柴,整個肉里都浸透了米酒香味,香料雖多,但卻都用料恰當,沒有掩蓋鴨肉本身的美味。</br> 平時向來喜歡吃素的魏征,今天都對這紅燒鴨子愛不釋口。</br> 武懷玉也是一掃而光。</br> 用的這些調料,價值比這鴨肉都貴十倍,但確實跟百姓簡單燉出來的鴨子味道天差地別啊。</br> 吃著鴨子,倒讓武懷玉想到應當多收購些鴨蛋,腌一些咸鴨蛋,正好到端午節(jié)的時候吃。</br> 蛋黃通紅流油的咸鴨蛋,那也是個美味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