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三人行了禮，道：“陛下，臣等這里有一份奏報，想請陛下看看。”</br>　　朱棣坐下，倒沒想到居然此來是為了公務(wù)，便朝一旁的亦失哈使了個眼色。</br>　　亦失哈會意，取了奏報送到朱棣的面前。</br>　　朱棣看著皺眉。</br>　　“張輔來書信啦。”朱棣道：“這個小子還是這樣，心太浮躁了，朕讓他在成山衛(wèi)等一等，他就心急了。”</br>　　丘福三人彼此交換了眼神，丘福道：“陛下，他乃忠臣之后，如今年長，卻沒有立下什么大功勞，立功心切，這也情有可原。”</br>　　朱棣似乎也大抵能明白張輔的心理，便道：“是啊，他想要光耀門楣，不使他的父親蒙羞，這些年來，小功勞有不少，也肯苦干，平日里排兵布陣還有騎射的功夫，也都打熬了不少，朕敢斷言，將來他一定和他的父親一樣，必為我大明柱石。”</br>　　頓了頓，朱棣又道：“可他太急了，每日想著的，都是去邊鎮(zhèn)立功，這樣也不好，他畢竟還年輕啊。”</br>　　丘福笑著道：“陛下，臣倒以為這沒什么，當(dāng)初陛下和臣等這樣年齡的時候，不也如此嗎？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是好事。”</br>　　朱棣將奏疏擱下，抬頭看著丘福三人，道：“那么你們的意思是？”</br>　　如果只是為了拿奏報給他看，不必這樣大張旗鼓，這三個都督一起來，肯定有其他的目的。</br>　　丘福道：“臣聽說，為人尊長的，自當(dāng)愛護自己的子弟，張輔想要立功，也是情有可原。臣以為……這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朱棣聽罷，頷首道：“是啊，將來能統(tǒng)兵的，只怕只有這張輔了。朕對他有極大的期許。”</br>　　這也是實話，朱棣這方面的眼光還是有的。</br>　　這么多的子弟，他們的父輩一個個都是大功臣。</br>　　可說實話，如今他們的父輩們都已位極人臣，只是這些子弟呢，不成器者居多，就算偶有成器的，也沒有將心思放在帶兵上頭，畢竟……帶兵辛苦，兵法操略，也不是一般人能學(xué)的。</br>　　說到這里，君臣們的心思不由得暗然。</br>　　他們想起了當(dāng)初自己沖鋒陷陣的往事，想到了當(dāng)初自己如何披掛，率領(lǐng)軍馬，如何橫掃自己的敵人。</br>　　可他們終究都老了，可是后繼之人卻是寥寥。</br>　　“子孫們只想著享福，誰愿意像我們當(dāng)初一樣呢？”朱棣帶著感慨，繼續(xù)道：“人都說馬上得天下，卻不能馬上坐天下，在朕看來，這是放屁，沒有人給這些溫柔鄉(xiāng)里不肖子孫們戍邊，沒有人給他們掃清外敵，他們靠幾本論語，靠幾句之乎者也，江山就能穩(wěn)固嗎？這些狗屁話，朕聽了便窩火。”</br>　　丘福道：“陛下息怒，臣等的意思是……還是下旨，令張輔及早動身吧，他既想在邊關(guān)立功，便遂了他的心愿。”</br>　　朱棣眉一揚：“成山衛(wèi)那兒，當(dāng)真沒有什么異動？”</br>　　“奏報中說的明白，沒有異動。”</br>　　朱棣頷首，嘆口氣，想說什么，最終還是道：“那就讓五軍都督府下令，讓張輔往宣府去吧。”</br>　　丘福道：“遵旨。”</br>　　朱棣皺眉，不語。</br>　　見陛下怏怏不樂。</br>　　朱勇道：“陛下又咋了？”</br>　　朱棣笑了笑，道：“朕方才說的話，實在氣悶啊，朕在想，我等百年之后，這天下，誰來守衛(wèi)這大明的社稷？看來，肯盡心用命的也只有一個張輔了。”</br>　　這話確實讓人沮喪，自打進了南京城，莫說那些子弟，便是許多軍將，便都沉溺在這溫柔鄉(xiāng)中了。</br>　　可以想象，一旦到時候遭遇了外敵，會是什么樣子。</br>　　“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希望畢功于一役，徹底消滅北元的殘部，如此，子孫便不再受北方敵人的襲擾。可朕現(xiàn)在想來，這江山的外敵層出不窮，沒有了北元，自會有韃靼部，會有瓦剌，甚至還有前些年襲擾過我大明東南海疆的倭寇，將來，難道只憑一個張輔嗎？”</br>　　朱棣所說的統(tǒng)帥之才，顯然不只是有才能的人。</br>　　畢竟掌握重兵，掌殺伐征戰(zhàn)，這樣的人，不只需要有帥才，最重要的是……信得過。</br>　　張輔就是信得過的人。</br>　　至于其他功勛之后……</br>　　丘福沉默片刻，道：“陛下，其實漢王殿下……”</br>　　說著，丘福拜倒，口里則繼續(xù)說道：“臣知陛下對漢王殿下有所氣惱，可論統(tǒng)兵，臣等這些老將，都是服氣的。”</br>　　朱能聽罷，臉色變得古怪起來。</br>　　這丘福倒是真講義氣，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敢為漢王說話。</br>　　鄭亨也不做聲，他最近屬于被重點打擊的對象，自身難保，何況漢王那狗東西，還給他喂……一想到漢王，鄭亨就覺得反胃，已經(jīng)接近條件反射了。</br>　　朱棣背著手，來回踱步，居然沒有生氣，他皺著眉：“朱高煦這個小子，實在太湖涂了，哎……是個蠢人。”</br>　　頓了頓，朱棣才又道：“不過他也不是一無是處。”</br>　　隨即，抬頭看亦失哈：“錦衣衛(wèi)那邊，可有什么關(guān)于漢王的奏報？”</br>　　亦失哈道：“北鎮(zhèn)撫司奏，漢王自回漢王府，便足不出戶，每日深居簡出，不過……不過……”</br>　　“不過什么？”</br>　　“不過他似乎茶不思飯不想，送去進用的餐食，也沒吃多少，聽聞消瘦了許多。”</br>　　朱棣的臉色微微一沉，只道：“知道了。”</br>　　接著，朱棣看向丘福道：“你說的也沒有錯，漢王確實有好的地方，他能統(tǒng)兵，是個大將之才，可是啊，他心太大了，不自重啊。”</br>　　說到此處，朱棣也不禁感慨。</br>　　丘福道：“無論如何，漢王也是陛下骨肉，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兄弟，這是割舍不掉的，漢王還年輕，終究……知曉顧全大局。”</br>　　朱棣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過幾日，召太子和漢王來見，除此之外……將張安世也叫來，漢王若是能當(dāng)太子和張安世的面前當(dāng)眾認(rèn)錯倒好，若是還冥頑不寧，朕絕不寬恕。”</br>　　丘福心里一塊大石落定。</br>　　其實丘福已經(jīng)不指望漢王做皇帝了，除非……當(dāng)今太子如太祖高皇帝時期的太子朱標(biāo)一樣早薨。</br>　　可丘福畢竟和漢王有過命的交情，不能見死不救。</br>　　他自知在這個節(jié)骨眼，自己說這些話極大膽，甚至可能惹來猜忌，可若是不說，實在對不住自己的良心。</br>　　當(dāng)下，他哽咽拜下道：“臣……謝陛下。”</br>　　…………</br>　　顧興祖的進步，可謂是肉眼可見。</br>　　這一點，就連楊士奇都不得不佩服。</br>　　他已可以默寫解縉這些人的文章了，并且開始嘗試著寫八股文。</br>　　當(dāng)然，水平很低。</br>　　寫過一篇，就給楊士奇看，楊士奇做出評價，對照解縉等人的文章，哪一個地方好，哪一個地方不好，做出了批改意見之后，再打還回去，重新寫。</br>　　顧興祖十分刻骨，說是懸梁刺股都不為過，幾乎每日都做文章至夜深，很多時候，也不回家，點燈繼續(xù)作文。</br>　　一連過去許多日子，他的八股文已經(jīng)勉強算過得去了。</br>　　可也只是過得去，大抵不過是秀才的水平。</br>　　張安世卻沒有放棄，繼續(xù)加碼，而且出的題越來越難，越來越刁鉆。</br>　　顧興祖覺得自己很可憐，他這輩子沒有吃過這樣的苦。</br>　　更可怕的是，他一人做題，卻有京城五儒盯著他，連上茅房，外頭都有丘松站著。</br>　　而一次又一次的解析，緊接著又是一次又一次的揮毫潑墨，顧興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麻木了。</br>　　以至于連做夢，都在想著如何破題，如何承題。</br>　　而考題的難度加深，是他最是痛苦的，因為題目越來越怪，甚至張安世直接拿出了只有在明朝中后期才出現(xiàn)的截題出來。</br>　　這種截題，難度極大，最是考驗考生的功夫，和明初時期較為簡單的做題結(jié)構(gòu)完全不同，完全是百年之后，考生們內(nèi)卷之后的產(chǎn)物。</br>　　如果說明初時期的考題是小學(xué)的加減題，那么這截題就相當(dāng)于是微積分了。</br>　　看到這題的時候，楊士奇都震驚了，因為他自己都不會做。</br>　　以至于連題目都看不懂。</br>　　直到張安世告訴他，這一道‘學(xué)而文為’，前頭的學(xué)而，取自論語第一卷，學(xué)而不思則罔，而后一句文為，出自論語顏淵，即：棘子成曰：君子質(zhì)而已矣，何以文為？</br>　　一個題，兩個出處，每個出處的意思又不同，但是你做題的，必須要滿足這兩個意思。</br>　　楊士奇直接瞠目結(jié)舌，愣愣地道：“還能如此？”</br>　　“怎么不能？”張安世道：“在我看來，當(dāng)下的科舉實在太簡單了，我們京城五儒……”</br>　　楊士奇打斷他：“四……四儒。”</br>　　“一個意思。”張安世道：“我方才說到哪了？對，我們教出來的弟子，當(dāng)然要優(yōu)中選優(yōu)，要做就做難題，若是這樣的難題都能解，那么那些簡單的題便什么都不算了。”</br>　　楊士奇：“……”</br>　　楊士奇沒想到，張安世已經(jīng)變態(tài)到了這個地步，反正眼下這題，他自己未必能做出來。</br>　　卻讓顧興祖來作？</br>　　當(dāng)然，更讓楊士奇驚為天人的是，張安世居然開始直接解構(gòu)八股文。</br>　　他將優(yōu)秀的八股拆解，最終分析出優(yōu)秀的八股文的結(jié)構(gòu)，于是，總結(jié)出了一大套理論。</br>　　什么倚注馭題之法，這種方法就是背熟朱熹的注解，然后大段大段的將朱熹的注解化用之后往文章里套，朱熹乃圣人，更是官方指定的圣人，這頗有點像后世的政治正確一個意思，你是黑人，又是同性戀，身體還有殘疾，還得有抑郁癥，同時還是有色人種，這些buff一加，誰敢反對你？</br>　　除此之外，張安世還總結(jié)出了‘順逆之法’、‘流水之法’、‘虛實之法’、‘離合法’、‘對股法’、‘一滾格’、‘牽上搭下法’、‘包舉法’等等做題法門。</br>　　總而言之，做題嘛，總結(jié)出了方法，等于就是找到了解題的應(yīng)用公式，無論碰到啥題，應(yīng)用公式一套，把做文章弄成填空題，再靠自己對四書五經(jīng)以及朱熹經(jīng)注的深厚理解，直接破題、承題。</br>　　楊士奇看得眼睛更加直了：“這樣做文章……這不是……這不是開玩笑嗎？做文章乃神圣事。”</br>　　張安世道：“做文章何時成了神圣事？楊侍講，你別再自己騙自己了，明明是大家求取功名，是為了考進士。”</br>　　張安世覺得自己說出了最實在的大實話。</br>　　楊士奇則繼續(xù)掙扎道：“可也不能這樣做……”</br>　　張安世便意味深長地看著楊士奇：“楊侍講啊，將來百年之后，人們自然會總結(jié)出這些經(jīng)驗，用這些東西來做文章的，咱們只是快人一步，先卷為敬而已。”</br>　　楊士奇：“……”</br>　　于是，顧興祖開始每日作這種‘截題’，有時候兩三天，也未必能破出一道題來，他每日苦思冥想，人幾乎都要瘋了。</br>　　即便這樣的題能破題，可寫出來的文章，也是漏洞百出。</br>　　可張安世卻很高興，又出新的截題，讓他繼續(xù)作。</br>　　楊士奇在旁只看得牙根疼，只為顧興祖默哀。</br>　　又過了幾日，張安世便被朱棣召入宮中了。</br>　　在午門外頭，姐夫朱高熾在等著他。</br>　　朱高熾穿著袞服，鄭重其事的樣子，拍拍張安世的肩，道：“近來還好吧。”</br>　　“好的很！姐夫呢？”</br>　　朱高熾皺著眉，他這段日子看著是有些消瘦了，這一場科舉消磨了他大量的心力，舉人們現(xiàn)在鬧的依舊很厲害，百官之中也有人滋生出怨言。</br>　　他現(xiàn)在最害怕的，就是出現(xiàn)當(dāng)初建文和洪武年間的情況，南方考生幾乎占據(jù)科舉所有進士名額，而北方士子只能鎩羽而歸。</br>　　一旦如此……必然又要大鬧一場，而依著朱棣的性格，保不準(zhǔn)會大開殺戒。</br>　　想到這些，朱高熾就心煩意燥，可對著張安世，卻還是笑了笑道：“我們家張安世已做了博士了。”</br>　　張安世笑嘻嘻的道：“哪里，哪里，我覺得我學(xué)問還差了一點點，雖然胡儼師傅說我的學(xué)問比他還高，可我覺得我可能比他差一點點。”</br>　　朱高熾便沒說話了。</br>　　張安世只好道：“陛下叫我們來做什么？”</br>　　朱高熾道：“陛下也召了漢王。”</br>　　張安世聽到這個名字，頓時就沒了好心情，咬牙切齒地道：“這漢王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姐夫你要小心。”</br>　　“不要胡說。”朱高熾嚴(yán)肅起來：“他畢竟是本宮的親兄弟，哎……只是不懂事罷了。”</br>　　張安世搖搖頭，他無法理解朱高熾，卻也知道一時難以改變朱高熾。</br>　　等到二人入殿。</br>　　朱棣已高坐在武樓里，便見漢王朱高煦也在這兒和朱棣說了一會兒話了。</br>　　朱高熾和張安世行禮道：“見過父皇（陛下）。”</br>　　…………</br>　　五軍都督府。</br>　　自成山衛(wèi)的快馬火速至都督府衙堂之外。</br>　　此人不但背著一個竹筒裝的密信，還有便是一個裝著梨瓜的包袱。</br>　　“急報，急報，請都督速見。”</br>　　門口的兵丁不敢阻攔，一面往里報信，一面迎此人進去。</br>　　這人已是疲憊不堪，腳下踉蹌，可雙腿卻沒有停，很快，便入了大堂。</br>　　五軍都督府，四個都督正高坐于此閑聊。</br>　　魏國公徐輝祖乃中軍都督，另外又有左右都督，以及前都督丘福、朱能、鄭亨三人。</br>　　他們本是聊的歡愉。</br>　　此時聽到外頭異動，四人都沉眉，一般這樣的急報，十有八九是邊關(guān)出現(xiàn)了緊急的軍情。</br>　　當(dāng)下，立即命人進來。</br>　　這成山衛(wèi)的百戶納頭拜下道：“卑下見過諸位都督。”</br>　　“爾哪一衛(wèi)的，有何軍情？”</br>　　百戶道：“成山衛(wèi)遇襲。”</br>　　此言一出，四都督盡都色變。</br>　　他們彼此相顧，竟還真的有賊子襲擊？</br>　　丘福豁然而起：“成山衛(wèi)……在山東，也有賊子敢襲擊？”</br>　　“有大伙的賊子。”這百戶道：“這是奏陳，請諸都督過目。”</br>　　說著，他取出了竹筒。</br>　　于是便有數(shù)吏將竹筒拆開，將里頭一份奏報取出，隨即撕了火漆，當(dāng)面打開。</br>　　丘福的臉色，驟然晦暗不明起來。</br>　　他越看，眉頭就皺的越深。</br>　　隨即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br>　　“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有如此大伙的海寇，真是聞所未聞，聞所未聞啊！”</br>　　事實上……在此之前，雖然偶有一些倭寇襲擾的事件。</br>　　但是倭寇往往人數(shù)較少，可以說是不值一提。</br>　　可這一次，顯然是大規(guī)模的行動。而這一次若不是張輔在成山衛(wèi)整軍，只怕成山衛(wèi)可能攻破，而之后的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那附近除了成山衛(wèi)之外，承平日久，幾乎沒有什么防備，幾處的州縣遭遇如此大伙的倭寇侵襲，必然生靈涂炭。</br>　　“咋啦，咋啦。”</br>　　“不幸被張安世言中了。”丘福瞠目結(jié)舌地道。</br>　　“什么意思，言中了什么？”</br>　　丘福便將奏報給朱能看，朱能目瞪口呆：“這他娘的烏鴉嘴，好險，幸好有所防備，如若不然，咱們五軍都督府，貽笑大方。”</br>　　魏國公徐輝祖本來是慢吞吞的性子，他很有大將風(fēng)度，可現(xiàn)在聽到了張安世，起心動念，竟也湊了上去。</br>　　這一看……大吃一驚。</br>　　此子……真是烏鴉嘴啊。</br>　　于是他忍不住道：“他是如何言中的？這……實在是匪夷所思。”</br>　　“一千多個賊寇，實在難以想象，海上之?dāng)常挂训搅诉@樣地步了嗎？”</br>　　“還愣著做什么，入宮覲見，趕緊去報捷吧。”魏國公徐輝祖道：“這樣十萬火急的軍情，不能久等。”</br>　　眾人聽罷，覺得有理。</br>　　那百戶卻道：“都督們?nèi)雽m……卑下……這兒還有張輔將軍的交代。”</br>　　丘福便看向百戶：“還有何事？”</br>　　百戶取了包袱，邊道：“張輔將軍說，這是咱們成山衛(wèi)親自栽種的梨瓜，都是將士們平日里辛勤耕種出來的，曉得卑下要入京報喜，所以將這瓜帶來，想……想給陛下嘗一嘗。”</br>　　“入他……”丘福本要罵娘，好在他終究沒罵張輔的娘，及時收口，轉(zhuǎn)而笑著道：“看看張輔這個小子，他只惦記著陛下，就沒想過給咱們送一口瓜吃，這小子機靈得很哪。”</br>　　朱能道：“這小子倒是有手段，俺也要記一記，說不準(zhǔn)以后有用。”</br>　　無論如何，這是一場大捷。</br>　　雖然大明朝的邊，患始終在北方。</br>　　可海上之?dāng)常_實也不可小看，因為他們侵?jǐn)_大明海防，而大明海防線延綿數(shù)千里，又多是最富庶的州縣所在，一旦被攻破，損失甚至比邊鎮(zhèn)還大。</br>　　此次不知挽救了多少百姓和錢糧。</br>　　幾個都督都滿臉的眉飛色舞。</br>　　尤其是魏國公徐輝祖，捋著長髯，擺出一副大家向我看齊的模樣。</br>　　好在他終究是拘謹(jǐn)?shù)娜耍瑳]有過于明顯。</br>　　…………</br>　　而在另一頭，朱高熾和張安世向朱棣行過禮，朱棣道：“給太子賜座。”</br>　　只給太子賜座，而朱高煦和張安世都站著，這分明是給漢王朱高煦看的，教他收收心，現(xiàn)在開始，少一些非分之想。</br>　　朱高熾欠身坐下。</br>　　不等朱棣再說什么，朱高煦已上前去，耷拉著腦袋，朝太子朱高熾和張安世行了個禮，道：“從前俺不曉事，俺給你們賠不是啦。”</br>　　說罷，假裝親昵地摸摸張安世的腦袋：“不錯，不錯，英雄出少年，若非是張小兄弟，母后的身子只怕要糟了，從前的事，你別記在心上。”</br>　　張安世被他按著腦袋，很是不爽，掙扎開，可朱高煦還是一副很親昵的樣子。</br>　　朱棣隨即便怒視著朱高煦開始罵：“你這豎子，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這一次是你的兄長勸朕息怒，不肯追究你，如若不然，朕非要剮了你不可。”</br>　　朱高煦便老老實實地道：“是，是兒臣知錯了。”</br>　　他一臉委屈，再加上人也消瘦了不少，朱棣此時也不好繼續(xù)發(fā)火，隨即道：“都是一家人，以后再不可彼此生嫌隙了，你和太子，都是朕的兒子，當(dāng)初在北平的時候，其樂融融，怎么如今我們父子三人入京，反而成了這個樣子？”</br>　　“哎，朕是指著你們兩兄弟好啊，幸好太子性情溫和，他這長兄，終究還是顧著你這兄弟，你若是再造次，便真不是人了。”</br>　　朱高煦拜下，便哭起來：“父皇，兒臣知錯啦，這一次在王府之中，兒臣一直反省……兒臣愚鈍，竟輕信于人，實在萬死之罪，兒臣寧愿將功贖罪，懇請父皇，讓兒臣領(lǐng)一支軍馬，寧愿戍守宣府，為大明守邊。”</br>　　朱棣見他情真意切，倒是臉色緩和。</br>　　張安世一聽，卻是急了。</br>　　戍守宣府，你特么的難道不是想學(xué)你爹嗎？</br>　　這漢王本就是皇子，一旦到了邊鎮(zhèn)，那些邊軍們還不一個個朝他靠攏？一旦南京有變，以這廝的性子，只怕立即提兵要殺來了。</br>　　沒想到自己可能改變歷史？</br>　　此時，只見張安世笑嘻嘻地道：“殺雞焉用牛刀，我一直聽說，漢王殿下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不過漢王是皇子，又有封地，去宣府做什么。”</br>　　反正這壞人，姐夫不做，張安世是定要做的。</br>　　朱高煦：“……”</br>　　朱棣聽罷，卻有些踟躕，邊疆不寧，確實是他憂心的事。</br>　　朱高煦道：“兒臣只是希望能夠為父皇分憂而已。”</br>　　張安世這時又橫插一杠：“可現(xiàn)在邊鎮(zhèn)無事，自然不必勞動漢王，啊……我還是小孩子，我可能說錯了什么話，還請漢王殿下，千萬不要見怪。”</br>　　朱棣道：“你們不要爭吵。”</br>　　漢王朱高煦本還想說點什么，最終還是乖乖認(rèn)慫。</br>　　朱棣背著手，道：“你看看，你們現(xiàn)在又爭吵，朕還指望著，你們兄弟能和睦，共御外敵，太子守成之主，而漢王乃是將才，若是兄弟同心，哪里來這么多事。”</br>　　朱高煦一聽父皇認(rèn)定自己是將才，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悲，這皇位十有八九是沒了，不過……似乎父皇對自己統(tǒng)兵頗為認(rèn)可，若是能掌握天下軍馬，豈不真可以做李世民？</br>　　朱棣隨即看向張安世：“張安世。”</br>　　“臣在。”</br>　　“你說成山衛(wèi)有事，可那張輔已修書來，說那里風(fēng)平浪靜，并沒什么事，朕已命他往宣府去了。當(dāng)然，朕沒有責(zé)怪的意思，你還小，這些只是戲言，倒無可厚非。五軍都督府，你那些叔伯也是這個意思，希望你以后能夠謹(jǐn)小慎微，不該說的話，不要說。”</br>　　張安世心里疑惑，難道自己看的那段事兒是騙人的？</br>　　又或者，時間上出了問題。</br>　　這般一想，張安世便慫了。</br>　　朱棣道：“你小小年紀(jì)，已有許多本事，已很了不起了，你在國子學(xué)也干的不錯，這行軍打仗的事，終究需要磨礪，你年紀(jì)還小。”</br>　　張安世道：“是，是，以后臣再不敢胡說八道了。”</br>　　朱高煦聽出了什么，便道：“是啊，安世，這行軍打仗，可不是易事，為將者，就和治國差不多，分毫出不得差錯，以后你可以跟我學(xué)學(xué)。”</br>　　張安世沒吭聲。</br>　　這時亦失哈疾步進來，帶著焦急之色道：“陛下，五軍都督府諸都督求見。”</br>　　朱棣皺眉：“又發(fā)生了什么事？”</br>　　亦失哈道：“說是有緊急的軍情。”</br>　　一聽有軍情，朱高煦頓時來了精神，他發(fā)揮的時候到了。</br>　　片刻之后，丘福等人匆匆入殿，行了禮。</br>　　朱棣道：“宣府還是遼東出了問題？”</br>　　丘福抬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先看了張安世一眼，隨即道：“陛下，問題出在成山衛(wèi)……”</br>　　朱棣一聽，大為吃驚。</br>　　他驚呼道：“成山衛(wèi)，是張安世所言的成山衛(wèi)？”</br>　　“正是。”</br>　　“奏報呢？給朕看看。”</br>　　朱棣臉色凝重。</br>　　丘福將奏報奉上。</br>　　朱棣打開，低頭一看，便見這奏報上寫著：“奉天翊衛(wèi)宣力武臣、京營都指揮使同知張輔奏曰：臣奉旨至成山衛(wèi)，整肅軍馬，半月有余，至本月十三子夜，突聞水寨之外，金子鼓齊鳴，當(dāng)下率人殺賊，賊勢甚大，艦船數(shù)十艘，帶甲千人，連夜襲營，臣與諸將士廝殺一夜，其中成山衛(wèi)指揮張寬，親臨敵陣，沖散賊人數(shù)股，陣斬十三賊，賊子甚為兇頑，不肯散去。至拂曉方止。”</br>　　朱棣看罷，倒吸一口涼氣。</br>　　他沒想到，海上竟會處出現(xiàn)大股的敵人，這和從前的海賊襲擊完全不同。</br>　　朱棣繼續(xù)看下去：“是日，臣與指揮張寬點驗，擊沉賊船二十三艘，繳獲十一艘，多為倭船，斃賊七百四十余，俘獲八十三十九人，又獲些許糧草，金銀。據(jù)臣等拷問，方知此賊為東海兇寇，縱橫海上數(shù)年，來自倭島，曾襲朝鮮國數(shù)州縣，朝鮮國上下，深受其害，被其斬殺俘獲之朝鮮國軍民數(shù)百，掠糧無數(shù)，此番兵精糧足，欲圖成山衛(wèi)，進而一鼓作氣，襲掠我大明成山衛(wèi)周遭數(shù)州，幸賴陛下圣明，下旨命臣整肅軍馬，日夜提防，如若不然……幾為賊子所趁，也賴成山衛(wèi)自指揮張寬以下諸將士，聞賊而喜，奮不顧身……”</br>　　朱棣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海上之賊……海上之賊……他娘的，這些海賊，已到這樣猖狂的地步了嗎？”</br>　　朱棣久在北平一線，對于海賊并沒有太強的認(rèn)識。</br>　　或者說，這滿朝上下，其實對此都沒有太多的在意。</br>　　此時，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目光落在了張安世的身上。</br>　　他道：“你們可知道，這奏疏上頭說了什么嗎？”</br>　　丘福道：“還請陛下示下。”</br>　　朱高煦也急了，連忙道：“父皇，竟有賊子敢犯我大明海疆，兒臣……兒臣可率兵馬。”</br>　　朱棣擺擺手：“不必你啦。”</br>　　“父皇，兒臣……”</br>　　朱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朱高煦，道：“這些海賊，已然被一網(wǎng)打盡，盡數(shù)斬殺。此戰(zhàn)，殺賊近千人，俘賊亦有近千，還繳獲了不少的錢糧。”</br>　　朱高煦聽罷，心里略略有些失望，只好強笑道：“張輔的本事也不小，他此番倒立下了大功。”</br>　　“是張輔之功嗎？”朱棣眼睛落在了朱高煦處：“海上的海賊，和大漠中的敵人不同，大漠的敵人，難就難在與他們硬碰硬。而海上的敵人，往往人數(shù)不多，可他們總能隨時在我大明薄弱的海防線上襲擾，因此，要克敵制勝，最難的不是能打敗他們，而是能否制敵先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